第38章 納蘭魂靈
姑蘇瑾身形微微一動,只聽白發女子繼續說道:“一劍碎了心魂,縱然你傾覆天下,也再難見她——”
姑蘇瑾一口鮮血碰灑在胸前,白衣綻開血色紅梅,他慘白的面色讓藍鳳青心頭一緊,她還是狠不下心視若無睹,正欲開口喚他,卻見他懷中女子伸手為他拭去嘴角的血漬,“姑蘇,帶我回家。”
他不再多言,抱着樓瑩瑩飛身至河岸邊的檀木馬車中,上官眸色複雜的朝畫舫上的另一抹白影望了望,随後一揮馬鞭,三匹追雲馬朝着出城的方向急馳而去,車影終是遠去,江山墓便在這樣一場似是而非的結局中落幕。
白發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朝着金九歌走來,她的眼中仍是死灰一片,無半點光彩,“召出水墨畫廊所有水衣衛,擊殺樓瑩瑩。”
金九歌一愣,冷聲道:“姑娘憑什麽召喚水衣衛替你賣命?”
她自腰間取下一枚缺了一半的黑玉镯子,“就憑我是水墨畫廊的另一半東家。”
金九歌拿出自己那枚缺了一半的黑玉镯子,與她的相合,嚴絲合縫,分毫不差,“我經手水墨畫廊四年,如今才見正主真身,不知姑娘芳名?”
“千秋。”音落便提腳離去,自藍鳳青身邊走過時亦無半分側目,似乎她并不存在一般,藍鳳青在她身後突然開口道:“姑娘眼盲,心卻如明鏡,徐茹佩服——”
千秋猛地轉身,表情驚訝的望着前方,探頭于藍鳳青的鼻息間嗅了嗅,聲音竟抖了起來,“你……你的魂魄沒有氣息,你可是來自于遙不可及之地?”
這回換藍鳳青驚訝了,她長大着嘴巴慌亂地點着頭本想說什麽,卻被金九歌攔阻道:“這裏人多,說話不便,進我舫閣。”
紅綢、紫雨、綠榕守在舫閣外,八個金制的燭臺齊亮,室內所有角落均毫無遺落被光芒覆蓋,金九歌才将門掩上,藍鳳青便急急開口問道:“我若回去……”
還未等她問完,千秋便朝她跪了下去,她一邊扶她起來,一邊問道:“你這是作何?”
她搖了搖頭,并不起身,“你讓我跪吧,你不知這一跪我等了多久。”
“可你為何要跪我呢?”
千秋拿出那一半黑玉镯子,對一旁靜默的金九歌道:“将你的拿來。”
金九歌想了一會兒後将玉镯交給她,她拉過藍鳳青的手腕,将兩半镯子圈于她的手腕,斷裂處相合,剎那間竟在合縫處生出兩只騰飛的白玉燕子,原本斷裂的玉镯在燕子的環繞下恢複成一枚絲毫看不出裂痕的玉镯,黑玉和白玉交彙,像是黑玉中生出的白玉,又像是白玉內滋生的黑玉,奇得特別,美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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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九歌驚道:“燕雲命镯——”
她目色雖無神采,嘴角卻是笑意滿足,“千秋至此,奉你為主。”
藍鳳青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竟沒有來的突生熟悉之感,腦海中複又想起他絕然而去一眼未看她的身影,心口便堵得厲害,“這個镯子可是與姑蘇瑾有關?”
千秋點了點頭,正準備将煙雲命镯的故事說來,藍鳳青沉聲道:“将镯子取下,至此刻開始,關乎于他的我皆不要。”
千秋眉頭皺起,“煙雲命镯一旦戴上便不可取下,除非……”
“除非什麽?”
金九歌接道:“除非人亡玉碎。”
藍鳳青拿起桌案上的茶壺便要往玉镯上砸去,金九歌趕忙奪下茶壺,制住她的手腕,“你瘋了,人亡玉碎這四個字你聽不懂嗎?”
她早已氣急敗壞,一幕幕最不願想卻又銘記之深的事皆在腦海中閃現,夏傾城說:雲臨若,出生之日,百媚折腰齊開,五年前,仙主為其封了凝雪山上的梨樹林,如今又護得百媚折腰花開不敗。
左丘亭曾言,洛水幽夢是雲家給姑蘇家的嫁妝。
無論金九歌此刻說什麽,她都是聽不進去的,她出掌逃開金九歌的牽制,“金九歌,別以為你是蘭庭軒的主事人我就不會動你,滾開——”
金九歌硬生生的受了她一掌,見她轉身又去拿書案上的硯臺,再次擒住了她的手,“你心裏要真有那人便去他面前砸去,若他心疼你便也值了,若他無動于衷,你何苦拿自己的命來洩憤,一個樓瑩瑩就能讓你亂了分寸,藍鳳青你枉為南庭璇玑當家之主。”
她終是撤了手,吼出聲來,“金九歌,她是雲臨若——”
天下間,唯獨一人能在水上起舞。
千百年來,西越只出了一位桃花仙。
緋色衣裙,面若桃花,水上一舞,剎那芳華。
雲臨若……
三日後,藍鳳青體內的寒靈突然發作,這次發作不同以往,她的身體并沒有結冰,只是不斷的咳血,氣息也似有似無,像是油盡燈枯之兆,金九歌向她體內注入內力,可是她身體如同一個巨大的深淵,無論注入多少內力,仍舊是虛空一片,她的眼睛漸漸的閉上,金九歌慌了神,下令即刻備車,去浮瑤靈境。
無論藍鳳青在那人心上占幾分,只有那裏才是她活命的唯一出路。
就在他抱着藍鳳青上馬車準備出發時,千秋将他攔下,他又急又惱道:“你讓開,她的病耽擱不得。”
千秋并不理他,上前便把住藍鳳青的脈,肅聲說道:“你若能在一個時辰內趕到浮瑤靈境,我不阻你。”
“你有法子救她?”
“我既認她為主,自然要護她無恙,不過她此番咳血并非體內寒靈作怪。”
“不是寒靈?”
千秋将藍鳳青的手遞給金九歌,“你看過她的脈息就知道了。”
金九歌半信半疑的把上她的脈,驚道:“我一時心急倒忘了為她把脈,她的脈息怎麽會時強時弱,像是……”
“像是活死人?”
金九歌雖不願承認卻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千秋道:“她的魂魄不穩,她自己又不願強留,你先将她送回畫舫中,我有辦法留她。”
他奇道:“你能看人魂魄?”
“我一個瞎子能用什麽看,不過是眼睛瞎了,耳朵和鼻子就變得異常的靈敏,能聞到魂魄的氣息。”
金九歌将人送回了舫閣,見千秋如常人一般的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取下腰間的小刀在手腕上輕輕一劃,鮮血順着劃痕流進茶杯中,金九歌更是疑惑,“你這又是在幹什麽?”
“我的血能引魂。”她端起茶杯走了過來,準備喂給藍鳳青喝,金九歌立馬接過,道:“我幫你吧。”
千秋将茶杯給他,見他轉過身去,悠悠說道:“我雖目盲,你卻不用将我像瞎子一般對待,這世間我比常人還要清楚。”
金九歌一愣,“我……我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人就被攆了出去,千秋坐到床邊,右手食指和中指相并,放于藍鳳青的眉心,低聲念道:“納蘭魂靈,故土封情,吾之號令,俯首相迎——”
藍鳳青的眉心綻放出一滴泣血紅淚,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千秋握住她的雙手,在她耳邊輕語道:“你魂入東聖并非一場意外,千年前,第一公子名喚姑蘇,字……序汝。”
徐茹,序汝也。
被千秋握住的手緊捏成拳,她的額頭細汗如雨,眉頭緊皺,眉心的紅淚也愈發豔麗,千秋繼續開口,“姑蘇棄情絕愛,為争天下而娶雲族嫡女,他以絕劍戰魂碎了至愛之魂,納蘭氏三萬族人,只有一人逃出,其餘皆被封城火燒……”話至此處她已淚眼迷離,“你本為納蘭之女,千年前納蘭為貴姓,因那場傾天之火,千年後淪為無雙奴籍,你……可還想要逃,三萬納蘭冤魂相堵,你如何能逃——”
藍鳳青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本能的推開了千秋,見她醒來,千秋嘴角上揚,一抹詭異的笑容在藍鳳青的眼中漾開,還未及反應,千秋的白發突然一點點的被墨黑浸染,像是潑墨于宣紙之上,墨汁肆意揮灑,染過鬓角之後漸漸地爬上了清秀的容顏,直至她的整張臉變為黑色,那抹詭異之笑在黑色下顯得猙獰起來,黑色至頸間至身體,一直蔓延到腳尖,甚至要順着腳尖染黑整個舫閣。
藍鳳青只覺眼前的光亮被黑暗一步步淹沒,像是流沙,像是沼澤,在她以為自己将要沉下這無邊的黑暗中時,眼前一亮,目光避閃之間,早已不見千秋的蹤影,反倒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她眼前飛舞,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抓,蝴蝶往她頸間一竄,劇痛突然襲來,“啊——”
金九歌聽見叫聲,急沖沖的踹門闖了進來,只見藍鳳青跪倒在地,神色痛苦,他上前将人抱起,見她容顏蒼白,挂滿汗珠,身體還在微微的發抖,将她放于床上,看了看四周,再無一人,“發生了什麽事?千秋呢?”
她呆愣的看了金九歌一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早上醒來的時候喉嚨裏全是血,我只要張口說話血就汩汩的流出,我覺得我大概要死了,我以前就這麽死過一回,我身體裏插滿了各種管子,後來我還是死了,我一度認為我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管子插死的,現在看來,我是冤枉那些管子了。”
金九歌從她莫名其妙的話中得出一個結論,“看來你是活過來了,可是千秋呢?”
門是從裏面鎖上的,門鎖未破,人會去哪呢?他再次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四周,目光久久的停在了開了一個縫的雕花窗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