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韶軍睡了?”蕭進朝卧室方向示意。

“是的。”丁穆炎想了想補了一句,“不要打擾他。”

蕭進并沒有進去的意思:“不會,我放心你的。”

他說着往沙發上一坐,長手長腳襯得沙發十分嬌小:“韶軍的事我得謝謝你,這些年你沒少幫忙照顧,他看上去好說話,實際上執拗得很,想必你沒少費心。”

他說的是很普通的客套話,卻自然而然帶有一種氣勢,韓韶軍有,但是更平和,姜辰也有,但是更霸道,這大概是他們這種優渥環境下長大的人天生的從容自信。

“韶軍也是我的朋友。”

“這事我有錯,我要是早幾年回來,他們兩個也不會鬧到這幅田地,韶軍的病也不會惡化。”蕭進一個直男為兩個同性好友的戀情操碎了心。

“道歉的話由姜辰來講更合适。”

“兩個人戀愛其實就跟做.愛一樣,有的時候一個人來了情緒,另一個人還半點心思都沒有,挑逗前戲就好像是一方追求另一方的過程,等到兩人都進入狀态了,正餐才能端上桌,相當于确認了關系。可真到提槍上陣時,又會有許多問題,在什麽地方,衣服脫幾件,擺什麽姿勢,更重要的是兩人尺寸能不能對上,這個時候就要潤滑劑上場了。很多時候潤滑劑決定了做愛的質量,搞不好疼痛出血全程無快感,直接導致性冷淡也不是不可能。”

這一番論調着實讓人吃驚,他自比潤滑劑對兩人的維護不可謂不真切。

丁穆炎扶了扶眼鏡,發自肺腑道:“蕭先生還真是語出驚人。”

他們的來往僅此而已,一次會面一次談話,但在陸老這邊,蕭進一句話他們變成了好朋友。

“那太好,我就不用費心介紹了。”陸老一會兒看看丁穆炎,一會兒看看蕭進,面目慈祥。

見陸老高興,丁穆炎便認下了兩人的關系。

“不過我這個小朋友啊,還是得跟你好好說說。”陸老興致勃勃地拉着蕭進對丁穆炎道,“我認識小蕭有些年頭了,現在的年輕人,都沒幾個喜歡戲曲的,難得能有個知音。不過話說回來,你有些日子沒來看我了。”

“您可冤枉我了陸老,我剛回國沒多久都還沒安頓好,這不是一得空就來探望您了嗎?”

陸老是個戲迷,以前忙的時候顧不上,現在閑在家裏整天聽着曲子哼唱。在丁穆炎的認知裏,蕭進的愛好應該是新潮的、西化的,沒想到他也喜歡聽戲,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好啊,您有伴兒了。”丁穆炎道。

陸老神秘兮兮道:“小蕭不但愛聽,琴也拉得好,你一定想不到吧。”

這回丁穆炎更意外了,胡琴這種東西,拉得好叫藝術,拉得不好叫鋸木頭,沒一定功夫是拿不出手的。“哦,真的嗎?”丁穆炎懷疑地看蕭進。

“也就是閑着沒事随便玩玩。”蕭進道。

“瞧瞧這口氣,随便玩玩,不如就趁這機會露一手?”

“哎喲,陸老,您就別笑話我了。”

“我笑話你什麽呀?”陸老向丁穆炎控訴,“你看看他,假謙虛!你們年輕人怎麽就愛玩這虛僞的一套呢?”

丁穆炎忙道:“您批評他可別把我帶上。”

蕭進沖丁穆炎挑起眼角:“你想聽嗎?”

很普通的一句話,被蕭進說得有了挑逗的意味,仿佛他要回答的不是拉琴,而是什麽隐秘私房的事。

“我很期待。”丁穆炎道。

蕭進不再謙虛,大大方方地問陸老借了一把琴,一把椅子在他們面前一放,腿一架,墊布往腿上一襯,信手拉了一段小開門。

京胡丁穆炎是聽不懂的,蕭進看似不經意的起手,拉出了一個剛勁有力的音,随後一連串高亢堅亮的音從弦上滑出,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在老房子裏回蕩,嘹亮又不失平滑流暢,蓋過了所有聲音,仿佛蕭進揮舞的不是一把琴弓,而是一把鋒利的劍,随着他的每一次動作割碎虛空。

陸老聽得搖頭晃腦津津有味,丁穆炎也有些恍惚,那聲音尖銳得直往心裏鑽,有種特別的勁道,尤其是蕭進的演奏更具有攻擊性,好像千軍萬馬中的一匹鐵騎,過關斬将殺出一條血路,站在天地盡頭回望來路一片屍山血海。他很難想象這種特立獨行的聲音會用來伴奏,大概也只有配合京劇獨特的韻味才能相得益彰。

蕭進雙目微斂,沉醉在琴聲中。一個人的氣質能隐藏,但一個人的琴音無法掩飾,這一刻丁穆炎對蕭進有了新的認識,不僅僅伶牙俐齒頭腦活絡,更在八面玲珑中具有殺伐之氣。

“怎麽樣,我就說小蕭的琴拉得不錯吧,他可是拜過名師的。”一曲終了,陸老得意地炫耀,好像剛才那一曲是他拉的。

“很久沒練,手生了。”蕭進仔細地将琴放好。

“又來了!假謙虛!真誠點好嗎,年輕人!”陸老嗤之以鼻。

蕭進拿他沒有辦法,苦笑着搖頭。

陸老沒有說痛快,又轉向丁穆炎:“穆炎,好多年沒聽你彈鋼琴了有點想念,可惜這裏沒條件。”

這炮火轉移得太快,丁穆炎措手不及:“老師,您就別折騰自己耳朵了,我還指望多孝敬您幾年呢。”

陸老哈哈大笑。

“你還會彈琴?”蕭進想起沒有在他家見到任何跟音樂有關的東西,“深藏不露啊,丁醫生。”

“小時候練過幾年,說是練手指靈活度,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哦。”蕭進淡淡地應了一聲,一個低沉的音節,一個含笑的眼神,将一個字引出了無限深意。

又陪陸老說了會話,兩人雙雙告辭。

回到停車場,丁穆炎打開車門剛坐進去,蕭進緊随其後鑽了進來。

丁穆炎還沒出聲,就看見蕭進擰着身子,直勾勾盯着後座,順着他的視線,丁穆炎看見被他扔在後面的西裝外套——被血染紅再幹透的外套。

“難怪那麽濃的血腥味,我還當什麽呢。”蕭進勾了勾唇角。

“當什麽?變态醫生偷挖病人內髒?”丁穆炎冷冷道。

蕭進莞爾,還真別說,當看到血外套的剎那,挖心掏肺的變态畫面确實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是你救人的時候弄髒的吧?嚯,那麽多血,一定撞得很慘,遇上你也算不幸中之大幸。”蕭進忽然想到了什麽,“你該不會經常在大街上救人吧。”

“你想什麽呢?”丁穆炎橫了他一眼,“第一次好嗎,我又沒有死神光環。”

蕭進再一次确認他冷面笑匠的特質,扯出安全帶扣好,然後規規矩矩地目視前方。

“我沒開車,好心載我一段路?”蕭進不拿自己當外人,雖然是問句句式,但沒有問句态度。

丁穆炎不是很願意,但就當聽曲買票了:“去哪兒?”

蕭進說了個地址,丁穆炎想想還算順路,發動汽車剛要走,手機響了。丁穆炎說了聲抱歉,接起電話。

“炎哥哥,在幹什麽呢?”一個刻意掐着嗓子裝出嬌滴滴的聲音道。

聲音很響,車廂裏很安靜,老鸨似的聲音好像勺子在鍋裏刮來刮去,就連見過大場面的蕭進也不禁側目,丁穆炎的臉龐罩上一層寒霜:“好好說話!”

對面幽怨地嘟囔了一句,恢複了正常音色,是一個有着少年感的男聲:“想你了,炎哥哥。”

“有事說事,沒事我挂了!”

“你兇我!”

“三!”

"沒良心的大尾巴狼!"

“二!”

“天哪!你怎麽那麽狠心?”

“一!”

“等等等等!我真的有事啊!”

“說!”

對方吞吞吐吐:“那個……嗯……還不是……嗯……還不是菜青蟲那個小婊砸……現在明哥在給他過生日……他剛才還嘲笑我來着!臭不要臉的!騷出整條街了!我看他能得意到幾時!明哥也就圖個新鮮!”

電話裏的人在羞澀與狂暴之間自由轉換,眼看已離題萬裏,丁穆炎忙打斷他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對方切換到羞澀人格,“所以……你能不能來跟我假裝一下?”

最後幾個字低到蚊子叫,明顯是心虛了,本想訓人的丁穆炎稍微放軟了語氣:“你找彭彭吧,我今天有點累。”

對面沉默了半晌道:“彭彭帶來了他新男朋友……”

丁穆炎是真不想去,他不喜歡吵吵鬧鬧的環境,更何況做了一天的手術又陪了陸老一晚,他急需回家睡一覺。

聽丁穆炎許久都沒有反應,對方又怯生生地懇求:“他們都成雙成對的……”

丁穆炎嘆了口氣:“好吧,你們在哪兒?”

對面歡呼一聲,報了個地址。

挂了電話,丁穆炎對蕭進道:“不好意思,你打車吧,我另外有事。”

整個通話過程蕭進都聽到了:“我一起去,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丁穆炎皺了一下眉:“那裏不适合你去。”

“只要不是女廁所女浴室,我應該都能去吧。”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百聞不如一見。”蕭進四肢舒展,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側着頭,從他的臉上很難分辨出是真心還是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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