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進?”丁穆炎朝裏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陸老師呢?”

蕭進的視線下移,落在他腰際,俊挺的眉峰微微上挑,明明只是一個微表情,卻有種勾人的意味。

一位老人笑眯眯地從屋裏走出來:“小丁啊,你總算來了。”

“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遇到點事耽擱了。”丁穆炎上前握了陸老的手,将果籃放在門口,“晚飯吃過了嗎?”

“我還不知道你嗎?遲到一個小時是正常,兩個小時小意思,我要是等吃晚飯不得餓死?”陸老用看似責備,實則寵愛的語氣說話,還向蕭進投訴,“上次也是的,他說要陪我去展會,我從早上等到晚上,電話也打不通,結果他告訴我他在加班,可憐我空巢老人無依無靠。”

“我給您留言了,是您自己沒看到。”丁穆炎哭笑不得,“再說那都去年的事了,您還拿出來說。”

“我老眼昏花的還看什麽留言?”

“老師,咱都是一個系統裏的人,我這工作性質您也是明白的,您說這話虧心不虧心?”

“哎呀,還學會倒打一耙了?”

陸老孩子心性,一個勁地跟丁穆炎鬥嘴,丁穆炎樂意奉陪,一遞一句地回。

陸老是醫學界的泰鬥,也是丁穆炎的老師,退休十多年了,剛退休時閑不住到處講學,現在身體大不如前只能在家養生。他夫人早故,女兒定居國外,一個人獨居難免有諸多不便,于是丁穆炎常來探望,把他當成自己長輩孝敬。今天原本約了吃晚飯,沒想到一遲到就是幾個小時。

蕭進在一旁聽得有趣,視線又在丁穆炎身上轉了幾圈,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嘴:“陸老,不如我們進屋聊,他應該還沒有吃飯呢。”

“哎喲,瞧我這腦子!是真糊塗了!”陸老心疼地拍了下腦袋,“快進屋,我給你留了菜。”

拉着丁穆炎進了屋,端出熱好的飯菜,丁穆炎也不管兩個人看着他有多尴尬,鎮定自若地吃了起來。他實在是餓壞了,中午為了趕時間就沒吃多少東西,晚上又被耽擱了一下,來的路上胃就一抽一抽地疼。

蕭進陪坐一邊,即使不說話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就像一只伺機而動的野獸在觀察它的獵物。他發現丁穆炎吃飯很有趣,每一筷子下去總能精準地夾住正正好好一口菜,不挑不撿,不會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再配合一口飯,精準得就好像計算過。

丁穆炎察覺到蕭進的視線,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不太喜歡蕭進看他的眼神,總帶着探究的意味,好像珍藏的什麽東西會被他輕而易舉地看去,雖然自己坦坦蕩蕩根本無懼旁人目光。

四目相對,蕭進微微一笑,目光又朝丁穆炎腰上瞥了一眼,于是丁穆炎也低下頭。

陸老看他們眼神來來去去,好奇他們在看什麽,剛才在屋外光線暗,這回他一眼就看見了丁穆炎襯衫腰部的血漬,頓時擔心道:“怎麽流血了?”

丁穆炎指尖輕掃,血已幹涸,觸感堅硬:“沒事,來的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大概是急救的時候沾上的。”驚險一幕在他口中輕描淡寫,仿佛已是過往雲煙,無須再提。

陸老感嘆幾句安全駕駛,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我還沒介紹你們認識!小蕭,這位是……”

“丁穆炎丁醫生嘛,陸老,我們認識。”蕭進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呀,你們認識?那麽巧?”陸老意外。

“不但認識,還是好朋友,是不是,穆炎?”

一句話将兩人的關系拉到極近,丁穆炎神情古怪地掃了他一眼,在陸老面前沒有直接揭穿他。

他們認識,但也僅僅是認識,關系往近裏說,也只是朋友的朋友,而且初次見面不過是三天前。

那天他剛回到家沒多久,連澡都沒來得及洗就聽到了門鈴聲。

門一開,外面站着三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其中一個是他的好朋友韓韶軍,站在他身邊急赤白臉的是韓韶軍的男朋友姜辰。

說是男朋友,恐怕并不準确,兩人的關系處于極度僵硬狀态,哪天韓韶軍跑來對他說跟姜辰崩了,丁穆炎絲毫不會奇怪。

丁穆炎的性取向為男,在國外進修的時候結識了同樣性取向為男的韓韶軍并且成為好友。韓韶軍和姜辰都是幹部大院裏出來的人,父輩均是高級幹部,兩人都有自己的個性,這條情路走得艱難無比。

但這回丁穆炎關注的,并不是這對冤家,而是與他們同行的第三人。他的長相有種俊朗的精致,五官好像經過完美的計算精心雕琢而成,多一分嫌粗糙,少一分嫌媚氣,不過引起丁穆炎注意的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眼神,好像原野上的一只正在散步的獵豹,看上去漫不經心勝似閑庭信步,可一旦有人侵入他的領地,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将入侵者撕碎。

這個人就是蕭進,韓韶軍和姜辰共同的好友,同樣是權貴之後。

“進來坐吧。”

丁穆炎的家不大,一室一廳小戶型,他自由時間少,又是孤家寡人一個,自己住剛剛好,但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一進屋就有點擁擠。

韓韶軍看上去很憔悴,這讓丁穆炎很心痛,也很不解,他一向秉持着兩個人在一起合則聚不合則散,這個世界上人雖多,要找一個我愛你你也愛我各方面條件都相配的人本就不易,更何況兩個都是男人。很多人一輩子都沒這個運氣,不也都是平平淡淡地過,為了一份感情把自己傷到身心俱疲,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耐着性子把韓韶軍留下安睡一晚,再把另外兩人打發了,丁穆炎舒舒服服沖了個澡,抱着書看了一會兒,剛想睡覺,門鈴又響了。開門一看,是去而複返的蕭進。

“你怎麽又來了?”丁穆炎道。

蕭進斜斜地倚靠在門框上,修長的身材折成好看的弧度:“路過附近時受了點傷,想來找醫生看看。”

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樣,丁穆炎有種被戲弄的感覺:“傷在哪了?”

蕭進擡起左臂,卷起衣袖,他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經過鍛煉又在太陽下曬過散發着雄性氣息,平滑的皮膚上有一塊不起眼的擦傷,好像是在什麽粗糙的表面上蹭了一下。

丁穆炎擡眼,冷冷與他對視,下一秒甩上房門。

“哎,等等!”蕭進及時用腳卡住門縫,“在寒冷的夜裏,無情地把傷病員拒之門外,可不是白衣天使應該做的。”

丁穆炎冷漠道:“這個點你可以去挂個急診,運氣好遇到年輕的小護士,也許會給你個創可貼,要是運氣不好遇到個年長的護士,大概可以收獲一個白眼。”

蕭進樂了:“你講笑話的時候總是板着臉嗎?”

這人還真是沒臉沒皮的,丁穆炎心想,愣神之際,蕭進已推開門,強行擠進了屋。

“賞個創可貼吧,丁大醫生。”蕭進的言語是低姿态的,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情依然是驕傲的,似乎天生有一種優越感,認為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丁穆炎當然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與他争執,從置物櫃裏翻出一個創可貼。當丁穆炎把創可貼遞過去時,發現蕭進正盯着置物櫃上的照片看。置物櫃上放了一排合影,與父母的,與同學的,與同僚的,還有老師學生。

“給你。”丁穆炎出聲,蕭進适時地移開視線,仿佛只是對陌生人的好奇。

“謝謝。”蕭進接過創可貼,撕開包裝,又遞了回來,“幫我貼一下。”

蕭進擦傷的位置靠近手肘,一只手的确不方便貼,可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态度讓丁穆炎皺了一下眉頭。

丁穆炎不喜歡與人有太多的肢體接觸,一旦有人越過了安全距離,他就會警惕得像一只刺猬,他曾無數次慶幸他面對的病人都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不會說話不會動彈。

蕭進笑着又把創可貼往前送了送。

丁穆炎冷冷掃了他傷口一眼,一言不發地離開。

蕭進摸了摸下巴,難道就這麽被無視了?

可過了一分鐘,丁穆炎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塊清洗過的毛巾和酒精棉,他先用毛巾擦了擦蕭進的手肘,又用酒精棉塗了遍傷口,然後再貼上創可貼。

蕭進的胳膊上沾了點石灰粉,丁穆炎無法忍受不清洗傷口直接貼創可貼的行為,哪怕只是兩三天就能痊愈完全可以無視的輕微擦傷。

蕭進嘴角的弧度深了一些,看丁穆炎白皙的手指在他肌膚上劃過,帶着一點微涼。

“300元。”

蕭進還在回味丁穆炎有趣的舉動,突然聽見他蹦出來一句:“你說什麽?”

“我的挂號費,300元。”丁穆炎斜了他一眼,“創可貼是我在便利店五塊五買的,就當送你了,挂號費記得去醫院補上。”

蕭進無聲地笑,一天的疲倦在這一刻一掃而空,他煞有介事地點頭:“好的,一定。”

本想将他一軍,沒想到他把主帥雙手奉上,還一副“請笑納”的模樣,丁穆炎發現這人有些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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