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是忙碌的一天,丁穆炎在手術臺上精神高度集中,他不得不承認名樓的那張床非常舒服,從來不賴床的他在鬧鐘響起的時候,冒出了再睡五分鐘的念頭。

今天一定要睡個好覺!丁穆炎暗暗發誓。然而天不遂人願,他還沒踏出醫院的大門就出事了。

醫院是一個每天都會發生意外的地方,有的人帶着意外來,有的人帶着意外離去,丁穆炎早就見怪不怪了,所以起先他看見一群人簇擁在一個角落吵吵鬧鬧并沒有在意,但當他聽到連續幾聲尖叫後,意識到不太對勁。

“發生什麽事了?”丁穆炎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

場面一片混亂,一名護士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破的頭滿手是血,眼淚嘩嘩地流,另外兩名護士護着她,均是驚慌失措,兩個兇煞健碩的男子攔在一間房間門口,幾名醫生和保安憤怒地與他們對峙,圍觀的病患幾乎将走廊堵得水洩不通。

一護士看到丁穆炎像看到救星似的,扯着嗓子喊:“丁院長!他們把陳主任關裏面了!救救他!他們打人!裏面好幾個他們的人!”

話音未落,就聽到房裏傳來拳頭擊中肉體的悶響,夾雜着怒罵聲和呼痛聲。

醫生們憤怒道了極點:“你們怎麽能打人呢!這事跟陳主任有什麽關系!你們不要太過分了!快點把人放了!”

叱罵對這些靠拳頭說話的人來說不痛不癢,兩男子用鼻孔對着他們:“人死在你們醫院的,怎麽就沒有關系了!好好的人就這麽沒了!殺人要償命的!你們今天必須要給個說法!”

裏頭毆打聲越來越激烈,伴随着桌椅碰撞的巨響。

醫生們忍不住了,幾次想要沖門,可都被擋了回來,恐慌迅速蔓延。

丁穆炎冷淡的面容變得陰沉,醫院裏類似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救治病患不一定能得到一聲感謝,有的時候也會換來辱罵和一頓拳腳,醫護們與之鬥争的不一定是病魔,有的時候也會是無知貪婪的人類。

丁穆炎立即掰開護士的手查看傷勢,同時發問:“報警了嗎?”

“已經報了。”邊上一護士道。

小護士眉角一道血口,傷得不重,但恐怕要破相。

“先送她去處理傷口,再報一次警,一直到人來為止,疏散人群,不要讓人都擠在這裏很危險。”丁穆炎冷靜地下達一條一條指令,清冽的聲音像一股冰泉浸潤大家躁動慌亂的內心,他站在那裏便是衆人的主心骨。

“裏面幾個人?”他又問。

“好多人!五六個!七八個!陳主任只有一個人!他們是來找張醫生的,陳主任讓張醫生先逃,結果自己被他們拖進屋了!”護士哭得泣不成聲。

丁穆炎掃了眼房間和門口倆兇悍的門神,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屋背後有扇窗正對花壇,他當機立斷沖出大廳繞到大樓後方。

眼下是深秋季節,花壇的綠植略顯稀疏,丁穆炎撥開樹枝鑽了進去,沿着牆根一路貓到窗下。

攀上窗臺看一眼,這一眼看得丁穆炎火冒三丈,裏面有六個陌生男人,四個人把一手無寸鐵的醫生按在地上打,還有兩個插着手看熱鬧,口中污言穢語頻出,滿地斑斑點點的血漬。

丁穆炎從花壇裏撿起一塊磚頭,不假思索地砸向窗戶。

他不是生性冷淡,只是未到熱血沸騰時。

随着咣當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窗戶被他砸開,脫下外套在手上纏了幾圈,拔掉幾塊粘在窗框上的玻璃,徒手探進去撥開插銷。

“丁院長我們也來幫忙!”幾個血氣方剛的醫生跟了過來。

“跟你們有什麽關系!走遠點!”丁穆炎喝道。

跟來的醫生急道:“醫院的事怎麽就跟我們沒關系呢?他們那麽多人,你一個人怎麽對付得過來!”

時間緊迫,丁穆炎無暇顧及他們,拉開窗戶,雙手一撐,敏捷地翻進了屋。

“給我住手!”一聲怒喝,像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驚人的氣勢如同千年寒潭的罡風,鬧事者一時被鎮住,不由自主地停止毆打。

陳主任痛苦地卷縮成一團,一見丁穆炎就像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看見綠洲一樣,一邊呻吟一邊試圖向他爬來。

但鬧事者見來人長相斯文,看上去沒有什麽戰鬥力,仗着人多勢衆根本不放在眼裏,掄起胳膊沖了過來。丁穆炎反應迅速,剛一站穩,舉起手邊的椅子朝他們扔去。

椅子砸中了一個,另一個拳頭已揮了過來,丁穆炎後退一步頭一偏,躲過一擊,随手拉來推床,向那人撞去。那人猝不及防被撞到腰,疼得差點趴在床上,被推床帶着踉跄倒退。

其餘幾人見狀立刻上前助拳,将丁穆炎團團包圍,丁穆炎隔着推床左躲右閃,但還是挨了幾拳。

醫生們接二連三翻進了屋,一看丁穆炎被圍當即沖上去幫忙,胡亂揪住一個是一個。一時間雙方陷入混戰,平日裏文質彬彬的醫生不得不卷起袖子舉起拳頭,只為維護尊嚴。

別看這些醫生平時一貫斯文,行走的最大範圍不會超過醫院,戰鬥力不足氣勢來補,人火氣一旦上來什麽都不顧不得,當即把對方揍得嗷嗷直叫。對方也是蠻橫的人,眼看落了下風,動作愈發瘋狂,暴力不斷升級。陳主任艱難地在地上爬了幾步,試圖靠近醫生這邊,一人見他要逃跑,一屁股坐在他背上,揪住他的頭發,狠狠地揍了幾拳。陳主任慘叫一聲,又像被掐住脖子,聲音在最高處驟然斷裂,昏了過去。

丁穆炎心一沉,在這小小的房間裏,同事被毆打昏迷生死不明,本應幹幹淨淨站在手術臺前的醫生與人扭打成一團,當文明的外衣被撕碎不得不靠野蠻解決問題的時候,橫在他面前不是憧憧人影而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踹開,沖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只獵豹突入毫無防備的羚羊群,他鳳目一掃,直接一腳蹬飛坐在陳主任身上的人。

仿佛能聽見內髒在身體裏碰撞的聲音,那人哀嚎着打了幾個滾,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來人并不停歇,扣住離他最近一人的手腕,反關節一擰,逼得對方不得不彎下腰,随即膝蓋一頂,那人捂着腹部嘔出幾口胃酸,搖搖晃晃地倒地。另一人試圖從背後偷襲他,他一個旋身,腰部帶動大腿的擺動,足弓擊中那人面頰,那人狠狠地撞在牆上,許久回不過神。最後他一個弓步上前,一拳将撲過來的人迎面擊倒。另外兩人驚愕地瞪着這個闖入者,呆若木雞。

他太強了,武力值完全淩駕衆人,幹淨利落地結束戰鬥。他托起昏倒在地的陳主任,将人拖到了丁穆炎面前。

“我們又見面了,丁醫生。”他還在笑,不過是一呼一吸間,他不費吹灰之力撂倒了四個人,輕描淡寫得好像只是打死了幾只蚊子。

許多人湧進了屋,先是警察保安,然後是醫生護士,還有些好事的病患。

一場血淋淋的鬧劇因為某人強勢登場而收尾,陳主任被送去急救,鬧事者被警察扣住,亂哄哄擠成一堆。

唯有他們的角落仿佛與世隔絕。

丁穆炎又一次重新認識了蕭進,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大抵如此,看他的動作不像是普通的打架,好像經過專業的訓練,每一下都幹淨利落直擊要害。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丁穆炎道。

丁穆炎的外套混亂中掉在地上,還被人踩了好幾腳,蕭進撿起外套彈了彈交還到他手上:“我來還錢啊,你不是說我欠你300元挂號費嗎?”

丁穆炎有種挖了個坑不小心把自己腳埋了的感覺:“天都快黑了你來挂號?而且我今天不坐診,你挂不到我的號。”

“這不是從來不看病少了點常識麽。”蕭進理直氣壯,“所以我就想直接來找你,問護士你在哪裏,結果他們說有人鬧事,我還以為挨打的是你。”

鬧事的人被帶走了,警察拉着幾個參與打架的醫生,說醫院這邊也要人去派出所。

“我去吧。”丁穆炎道。

“丁院長,就不必麻煩您了吧。”警察有點為難。

醫院鬧事屢見不鮮,派出所的警察是醫院的常客,院裏的領導他們大多認識,對于丁院長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但不管怎麽說都是副院長,不敢輕易勞動。

“不麻煩,麻煩什麽呀,我下班了。”丁穆炎平靜的語氣中有種不容置喙的力量,他指了指那幾個小醫生,“他們知道什麽?他們了解事情的經過嗎?你帶他們走能問出什麽嗎?這不是浪費時間浪費警力嗎?”

一連串的問題把那警察問得怔住,好像不帶他走就成了罪過。

“走啊,還等什麽?”丁穆炎反倒催起了警察。

蕭進拉了丁穆炎一把,丁穆炎的餘光瞟過去,帶着疑惑。

“所以……”蕭進笑道,“你到底是哪天坐診?”

丁穆炎望進蕭進眼眸深處,那裏藏着光,又狡黠又危險。他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再擡眼,眼神與蕭進何其相似。

“你磨蹭什麽?”丁穆炎催促蕭進。

“嗯?”

“跟我一起去派出所。”

“為什麽?”

“你還欠我醫院300元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