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連好幾天,蕭進都來接丁穆炎下班,吃了飯直接載回自己家,好像怕他跑了一樣。
丁穆炎也幾乎快習慣,這天下了手術臺翻手機,看到蕭進發來消息說工作忙趕不及來接他,叫他下班後馬上回家,後面又跟了幾條消息,叮囑他一定不要外面亂跑。丁穆炎笑了笑回複說好的,才剛剛發出去,蕭進又秒回了一個字“乖”。丁穆炎翻了個白眼把手機塞進口袋。
當晚,蕭進确實回來得很遲,丁穆炎已經準備洗洗睡了,蕭進興沖沖地進門。
“還沒睡呢,太好了!”蕭進蹬掉鞋子幾步走進客廳,“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将電腦連接上電視機,再插上一個移動硬盤,然後關掉所有的燈。黑暗籠罩,只有前方的屏幕散發出冷光,有一種私密的氣氛。
蕭進拿了幾罐啤酒和一大包薯片,塞給丁穆炎一罐,自己拉開一罐喝了一口,坐在地上操作電腦,一長串視頻文件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上。
“什麽東西啊?”丁穆炎也從沙發上滑到地上,長毛絨地毯柔軟舒适。
“剛剛剪輯好的紀錄片DEMO,是我策劃的上一個項目,有關海洋的,前前後後拍了好幾年。我今天盯着他們壓好視頻,專門帶回來給你看看。”
“專門給我看?”
蕭進擠了擠眼:“請丁院長檢查工作,了解一下我團隊的實力,我可是做過大項目的制片人。”
丁穆炎笑道:“那蕭制片人開始吧。”
蕭進點開其中一個:“給你看個刺激的。”
伴随着蕭進的話音,前方出現海洋的航拍畫面。
蕭進向後挪了幾步,與丁穆炎并肩而坐,伸手抓一把薯片:“這是分多主題的系列紀錄片,海洋嘛,這個題目太大了,我們拍了海洋生物、海洋植物,還有一個系列講的是海底寶藏,沉船啊、海盜文化什麽的,這個系列賣得很好,國內很多頻道和網站都播過。”
丁穆炎想起了什麽:“是嗎?我好像看過幾集,是不是有拍過一個海盜博物館,裏面有個鈎子手,還說是誰誰誰哪個著名海盜用過的,那個誰誰誰還被吊死了。”
“沒錯,就是那個。”蕭進被他逗樂了,還給了個“你看,我說我是做過大項目的著名制片人吧”的眼神。
丁穆炎重新審視蕭進,當蕭進提出要拍醫療紀錄片的時候,他是半信半疑的。他相信蕭進有這個財力,只要肯花錢,一定能請到優秀的人才,懷疑的是,紀錄片也不是只靠花錢就能拍好的,如何能在普及知識的同時引導觀衆的興趣是個重要課題。當時這個寶藏紀錄片是他無意中看到的,覺得有趣就連看了幾集,沒想到其背後的主策劃現在就在身邊,蕭進遠比他以為的專業得多。
屏幕上出現幾條醜怪的魚,蕭進又道:“為了拍這個紀錄片我們全球的海洋都跑遍了,這一集拍的是食人魚,介紹了好幾種攻擊性極強的肉食性魚。”
屏幕上一個操着濃重的蘇格蘭口音的男人掰開魚嘴,露出一排交錯鋒利的牙齒,一個好聽的男中音不緊不慢地介紹,說如果一頭牛掉進水裏,這種魚能輕而易舉地撕開它的肚子。
“我跟你說這種魚可兇殘了,有幾種魚拍的時候我也去了。”蕭進脫掉襪子,拉起褲管,“你看,被咬的。”
借着屏幕幽暗的光,丁穆炎看見蕭進腳掌緣處有一道傷疤,因為皮膚紋路較多不太明顯,但仔細看就能看見。丁穆炎心裏一緊,目測傷疤長十二厘米,幾乎将半個腳掌切開,當時必然是血如泉湧。
“這魚咬的?”
“不是這種,後面會介紹的,有一段搶救的劇情,不用懷疑,就是我。當時我感覺我腳底板要被掀掉了,血止都止不住,還有毒,送到醫院的時候腳腫到這裏,黑紫色的。”蕭進比劃到小腿,“我還以為我這條腿要廢了呢,所有人都急得要命。我疼得都快暈過去了,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多好的素材啊,立刻對攝影師說:機器不要停,快拍!”
蕭進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參與拍攝紀錄片時的驚險,當時血淋淋的場面現在都成了他的談資,那是有經歷豐富的人才有的舉重若輕,笑看風雲往事變成故事。他的身上有一種冒險精神,世界再大,我走過,事情再不可思議,我做過,踏遍千山萬水,歸來皆是我的傳說。
他的生活令人羨慕,有錢的人未必有游歷四方的興致,有興致的人未必有足夠的財力支撐這份愛好,蕭進兩者皆備:有錢有興致。人必須要熱愛生命才會對這個世界好奇,蕭進懷着對生命真摯的熱情,探索世界每一個神奇的角落,并且用鏡頭記錄,傳播給每一個還沒有機會親眼看一看人。
丁穆炎也熱愛生命,愛着每一個人的生命,并懷着這份愛投入到工作中,試圖挽救每一個病人,還生命以健康,還希望以人生。他曾經也很愛旅游,大學的時候去過不少地方,只可惜忙碌的工作壓榨了他的閑暇時間,如今蕭進的紀錄片又喚起了他對自然世界的向往,不知不覺,看向蕭進的目光帶了點熱意。
蕭進還在吹捧他的團隊:“我還有一個強大的後期制作團隊,不說別的我就說這個翻譯吧,這個世界上的主流語言都會有我們的翻譯版本,保證紀錄片在銷售後直接在本土播放。”
“厲害,厲害!”丁穆炎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有沒有對我有信心一點?你看,我們現在住在一起了,以後讨論我們的片子也方便,是不是?”
“是的。”丁穆炎點頭,覺得這話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但又沒有抓住,耳邊回蕩着蕭進的聲音:我們住在一起,住在一起,一起……
丁穆炎承認,蕭進是個有魅力的人,他英俊富有,愛好廣泛,思維敏捷,可以說對任何一個人都是有吸引力的。
人與人之間有一個安全距離,在距離之外,大部分人都能從容地做自己,一旦超過這個安全距離,就會不由自主地産生各種情緒反應。現在,在這個幽暗的環境下,他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肩膀的溫度,丁穆炎注視着屏幕上游動的魚,卻發現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蕭進湊到丁穆炎耳邊,有意無意地用氣聲道:“你啊,別想跑了。”
耳朵是極為敏感的地方,熾熱的氣流在耳邊旋轉,丁穆炎寒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後一縮,這反應引得蕭進哈哈大笑。
一集看完,丁穆炎以為他會繼續放第二集,蕭進卻神秘兮兮道:“再給你看個好玩兒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丁穆炎還以為他要搞什麽花樣,沒想到視頻一放,一個熟悉的建築出現在眼前,是自己工作的醫院。
丁穆炎睜大了眼:“什麽東西?”
“你們醫院的宣傳視頻啊,你沒看過?”
“我當然看過。”丁穆炎笑出了聲,“你找這東西看幹什麽?”
“收集素材尋找靈感啊。”
正扯着,畫面切換到手術間,鏡頭自下而上,一個穿着無菌衣,帶着帽子口罩的醫生正在無影燈下全神貫注地做手術,盡管口罩把大半長臉都遮住了,可還是一眼能認出這醫生正是丁穆炎。
突然看到自己的特寫鏡頭,丁穆炎又好笑又窘迫:“別看了,真傻。”
“傻什麽呀,瞧這人多帥!”蕭進壞笑,撥弄鼠标,把進度條又拉了回去,大屏幕上又開始播放丁穆炎的鏡頭。
丁穆炎急道:“你故意的吧!”
“對啊,我就是故意的!”
“你五歲嗎?”
“我三歲!”
丁穆炎氣壞了,拍着桌子起身:“我洗澡睡覺了,你自己看吧!”
蕭進望着丁穆炎的背影,嘴裏的薯片都差點笑掉了。
笑夠了,樂夠了,短短的宣傳視頻也結束了,蕭進又重播視頻,讓畫面定格在丁穆炎的鏡頭。
屏幕上的丁穆炎只露了一雙眼睛,還被鏡片擋着,眉頭微微皺起,嚴肅而認真,就是這麽一個微表情,格外得有性格。
蕭進起先還在笑,漸漸地,他收起笑容,專注于眼前的人,有些出神。
有趣,這是蕭進給丁穆炎下的定義。怼人的時候有趣,笑的時候有趣,困的時候有趣,睡醒的時候有趣,就連給人看病也有趣。
有次接他下班,他在醫院門口被一個中年男子攔住了。
“丁教授,我媽這瘤子到底要不要開?”
“我剛才在裏面已經跟您說得很清楚了,開顱是很傷身體的大手術,您母親的身體狀況并不适合動大刀,我個人不建議開。”
“一想到我媽腦子裏有東西,我覺都睡不着。”
“您實在堅持手術我會竭盡全力,你們病人和家屬商量好了告訴我決定。”
“可你又說開了會死得更快。”
“我沒有說會死得快,但是預後不良會縮短您母親的壽命。”
“那到底開還是不開呢?”
“我個人建議不開。”
“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啊!”
“決定要手術的話我會盡力的。”
“手術我媽堅持不住怎麽辦?”
“您母親的身體确實不具備動大手術的條件。”
“那到底開還是不開?”
……無限循環。蕭進無數次以為丁穆炎會翻臉,結果丁穆炎耐心地陪他無限循環。
最後蕭進先沒了耐心,沖上來把丁穆炎拖走:“丁醫生,快跟我走,我有重病人!”
車上,丁穆炎斜視蕭進:“重病人呢?”
蕭進指着自己道:“我呀,丁醫生,我有點頭疼,你看我得了什麽病?”
丁穆炎翻臉了:“治不了,沒救了,回家等死吧,別給父母子女添麻煩了。”
剛才的耐心都去哪兒了?
這樣的丁穆炎實在是太有趣了!
蕭進喜歡有趣的東西,能激發起他無限的探索欲,他要挖掘,要撕開僞裝尋找真相,想要把這件有趣的東西研究透了,找到每一個有趣的點,來滿足自己強烈的好奇心。
看着屏幕上的人物特寫,蕭進忽然有了點靈感,從茶幾下翻出一個小本子寫寫畫畫。
當丁穆炎洗完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定格的畫面,和對着畫面記本本的蕭進。
蕭進沖丁穆炎笑,有點狡猾,有點促狹。
丁穆炎走向卧室,經過電視機時,啪的一聲關掉了電源,屏幕瞬間黑了。
蕭進嗤嗤地笑,在丁穆炎關門的那刻,他道:“我好久都沒有那麽開心了。”
那扇門停頓了片刻,悄無聲息地關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想快進到狗血部分,你們覺得呢?~~(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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