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丁,在蕭進那兒住得還習慣嗎?”蕭淮問。
丁穆炎客氣道:“沒什麽習慣不習慣的,能睡就行了。”
“你們醫院的事我聽說了,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順便替我問候一下受傷的醫生。”
“放心吧,爸。”蕭進插話,“穆炎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不會讓他吃虧的。”
“就憑你?”蕭淮啧了一聲,當着丁穆炎的面嫌棄蕭進,“哎呀,不知道誰打架進了派出所,還要你叔賣人情。”
丁穆炎尴尬:“蕭叔,這件事……”
“我怎麽了?我那是配合警察正常工作!”蕭進搶道,“您那是沒看見,我一打六,全靠我一人救下一群弱雞醫生。”
丁穆炎不樂意了:“哎,你說誰弱雞?”
“哎喲,還真有臉說。”蕭淮道,“我以前怎麽教你的?要麽別打架,要打架就別讓人抓住!想當年……”
丁穆炎:“蕭叔,這事真不怪他……”
蕭進:“爸喲,別提當年勇啦,小心您的血壓。”
蕭淮:“有本事你別找你叔!丢人!你怎麽不學學人家小丁,人家可是國之棟梁,哪像你這樣不成器!”
蕭進:“沒辦法,誰叫我從小拿您當榜樣!”
蕭淮轉向丁穆炎立刻換了一張臉,兼具領導的威嚴和長輩的慈愛:“小丁,你跟他住一起一定要多幫助幫助他,你看他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我是教不好了。”
丁穆炎算是看出他們父子倆的相處方式了,大概就是互相嫌棄,互相炫耀,蕭進的性格脾氣完全是蕭淮的翻版,只不過蕭淮年齡和外界形象擺在那裏,必須要維持一個莊嚴的表象,而蕭進沒有任何條條框框能束縛住他,如風一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父子倆鬥了會嘴,蕭進以參觀家裏的名義把丁穆炎拉走了。
“給你看個好玩的。”蕭進把丁穆炎帶到陽臺,提出了一個鳥籠,裏面有一只毛色黑亮中帶紫色金屬光澤的鹩哥。
鹩哥受驚撲騰着翅膀:“啊!您吃了嗎?”
丁穆炎驚喜:“它會說話?”
“我爸養的,養了很多年了。”蕭進逗弄鳥兒,“來表演個絕活。”
鹩哥轉着脖子:“啊!今天心情不好!”
“哈哈!它心情不好!哈哈哈!”丁穆炎大笑。
蕭進有點沒面子:“去你的心情不好,快來表演個,念首詩。”
鹩哥在籠子裏走來走去,蕭進逗了半天,它終于抖了抖羽毛:“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粒粒皆辛苦!”
“喂!你念叉了!”
“啊!粒粒皆辛苦!”
“哈哈哈!”丁穆炎笑開了懷,“這鳥太逗了!”
“我上次回來它還念得好好的,怎麽搞的這回?”蕭進郁悶道。
“它真能念詩?”
“能啊,就二十個字。大概我爸新教了它一首,它就不行了,蠢鳥!”
“啊!你是最胖的!”鹩哥抗議道。
“太好玩兒了。”丁穆炎笑得停不下來,“你爸心态真好,看得出來他很寵你,是一位有趣的父親。”
“難道你爸很嚴厲?”
“嚴厲不嚴厲是其次。”丁穆炎表情詭異,“我在國外給他打視頻電話,剛問候了一句身體好其他什麽都還沒說,他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幾張CT說:兒子,說說你的診斷。你能想象我當時是什麽感覺嗎?”
“哈哈,你爸這才叫有趣,我爸那是嫌沒人跟他吵架,所以專門叫我回來陪他吵。”
“你不也樂在其中?”
“他就我這麽一個兒子,不樂也得樂啊。”
“這鳥能站手上嗎?”
“能啊。”
蕭進打開鳥籠,把鹩哥抓了出來,放在丁穆炎的手指上。鹩哥扇着翅膀叫着“您好”“慢走”之類的話。
“它不會啄我的手吧?”丁穆炎摸了摸它後背的羽毛,觸手細膩光滑。
“它跟你不熟,你別亂動刺激它,不過它脾氣挺好的,不會傷到你這雙珍貴的手。”
蕭進一手按着丁穆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亂動,一手安撫鹩哥。丁穆炎的手有些僵硬,注意力全在鳥身上,等反應過來時,發現整個人都在蕭進懷裏了。
兩人個子一般高,丁穆炎感覺到後背貼着一個精壯的胸膛,耳邊是一個人熾熱的呼吸,他的雙臂幾乎像蟬蛹一樣将自己裹住,距離近得十分危險。
丁穆炎扭頭看着蕭進,蕭進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僵着身體與丁穆炎對視。
太近了,近得能清楚得在對方瞳孔裏看見自己的身影,能嗅到彼此身上的氣息,仿佛連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蕭進沒有動彈,沒有做出後退的正常反應,而是維持着這個半摟的暧昧姿勢,注視着丁穆炎,好像下一秒兩人就會抱在一起。
能聽見的,其實是自己心髒在胸腔中跳動的聲音。
鹩哥歪着腦袋在丁穆炎手指上移動了一步,這微小的動作刺激到了他,終于是他先退了一步。
這一步從蕭進懷裏走了出來,這一瞬間,背後失去了倚靠,有一點涼。
蕭進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丁穆炎身上,許久他開口:“你說一個直男被掰彎的幾率有多大?”
丁穆炎寒毛都豎了起來,警惕道:“什麽意思?”
蕭進曾經問過這個問題,當時丁穆炎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可能。
靜默就像粘稠的液體将兩人包裹,呼吸變得困難,四肢也似乎被固定住,輕易動彈不得。
蕭進躊躇片刻,輕笑了一聲,這一笑緩解了凝重的氣氛:“剛才我爸不是說讓你多幫助幫助我嘛,你就別總想着回原來的住處了,就在我那兒安心住,再說你那地方環境也确實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院虧待你呢。”
丁穆炎舉棋不定,或者幹脆說有點亂,理智告訴他,應該盡快住回去,将偏離的生活扳回到正确的軌道,可又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将他往前推,哪怕前路迷霧重重,都無法控制住腳步。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冷靜理性的人,但此刻,他有些動搖。
“行吧。”丁穆炎道。
蕭進摸着鹩哥的羽毛,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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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穆炎被人恐吓的事終究還是被院裏知道了,院長特意找他談話。
“為什麽不早點說呢?”朱院長憂心忡忡。
“都已經過去了。”丁穆炎輕描淡寫。
“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朱院長批評他道,“為什麽要一個人扛呢?這回你運氣好沒有受傷,下回要是遇到更激進的怎麽辦?你要是有什麽,我怎麽向丁老師交代?”
朱院長口中的丁老師是丁穆炎的爺爺,見他擺出了長輩的姿态 ,丁穆炎連忙服軟:“對,朱伯您說得對。我也是不想給醫院添麻煩。”
“什麽叫添麻煩?這話就不對!我們醫院是一個整體,你有困難難道不應該說出來,大家幫忙解決嗎?陳主任受傷我已經很心痛了,你也要我心痛嗎?你體諒我年紀大了好不好?”
“對對對,您說得都對!下次我一定改正!”丁穆炎虛心接受,“我那邊還有事,我先去忙了。”
“站住!”
丁穆炎的屁股剛剛離座又落了下來。
朱院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給你放個大假。”
“啊?什麽?”
“放假!”朱院長趕鴨子似的揮了揮手 ,“回家休息去。”
“好好的我放什麽假?”
“你來院裏這麽多年,幾乎沒怎麽休息過,趁這個機會修整修整。”
“我不需要修整,我身體好着呢。”
“哎,你這小子跟我倔什麽?讓你休息還不好啊?很多人求都求不來呢!人不是機器,是需要勞逸結合的,你這個做醫生的怎麽自己不懂這個道理?”
“道理我都懂,醫院那麽忙,誰愛休息誰休息去。”
“不行!”朱院長沉下了臉,嘆氣道,“陳主任這件事還沒解決好,我聽意思應該會有嚴懲,但估計還需要點時間,你也回去避幾天,就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我操心了,我頭發都白了。據我說知你手上暫時沒有非常難做又很緊急的手術。你再跟我倔,我找丁老師告狀去。”
丁穆炎笑道:“那你可找錯人了,我爺爺他只會說:那好啊,繼續幹活去!”
“我會說你不服從上級領導命令。出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回家吧!”
丁穆炎從來沒有這麽早下班過。
因為早上是蕭進送他來的,他連車都沒開,一個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看着人來人往,突然有些無所适從。
休假能幹什麽?丁穆炎問自己。
平時休息日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睡覺上,小部分時間用來見朋友陪父母,再其他就沒有了。玩也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突然之間空出那麽一大塊時間,他還沒有準備好。
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回家。
一想到回家,蕭進這兩個字就出現在腦海裏。如果是他,會怎樣安排一個大假呢?毫無理由地,丁穆炎認為,如果是蕭進的話一定會很有趣。
這很危險!丁穆炎隐約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就像上瘾,明知道危險,明知道不應該,還是控制地靠近。
蕭進正在安排家政打掃衛生,他打開丁穆炎的卧室:“還有這間也要打掃一下。”
自丁穆炎住進來後,蕭進就很少進這間房間,也只有家政來的時候才會進屋。丁穆炎的房間很幹淨,不需要打掃什麽,基本只要清掃一下角落的灰塵。
也正因為很幹淨,所以桌上沒有收起的雜志特別顯眼。蕭進随意地掃過去,一時沒能移開腳步。
雜志是很普通的男裝雜志,攤開在一頁男模的面部特寫上,奇怪的是丁穆炎用兩張便簽紙幾乎将男模的臉遮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狹長明亮,眸中帶光,含着一點笑意,與蕭進的眼睛很像。
你的眼睛好看些。
蕭進想起丁穆炎這樣評價過自己。
是這樣嗎?蕭進輕撫雜志上的那對眼睛,嘴角的弧度有種攝人心魄的意味。
這時候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蕭進合上雜志,出來一看,是丁穆炎。
“你怎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