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是丁穆炎這輩子都不願意去回憶的恥辱。
那時候他還年輕, 對愛情有着無限幻想,雖然性向小衆但也希望能找到一份長久的愛情,并且他一度以為自己幸運地找到了。
即使現在看來, 那兩年也是甜蜜且無憂無慮的, 兩個人志同道合,跟着同一位導師, 每天一起研究病例磨煉手感,每當他們共同制定出一套治療方案成功治愈一位病人時, 成就感是什麽都替代不了的。他們是同門兄弟, 是共同戰鬥的隊友, 也是親密的愛人。
丁穆炎以為他這輩子會這麽幸福下去了,沒想到現實狠狠嘲弄了他一番。薛楚衛很早就認識了SQ老板的千金并确立了戀愛關系,甚至比和丁穆炎在一起都早, 只是因為公司內部原因沒有公開。于是薛楚衛一邊瞞着女友和未來岳父和丁穆炎談起了所謂“戀愛”,一邊瞞着丁穆炎當他的完美男友完美女婿。
也就是說,在這場荒誕的愛情裏,丁穆炎從頭到尾是個小三。
丁穆炎自認做人光明磊落,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人對不起自己的事, 沒想到薛楚衛讓他有了道德污點, 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美夢是在SQ老板宣布女兒的婚事時驚醒的, 如同晴天霹靂, 丁穆炎心如刀絞。
“是我對不起你。”薛楚衛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是沉痛的, 可丁穆炎怎麽看怎麽虛僞,好像他并不是欺騙了一次感情, 而只是掰斷了他的鉛筆。“當初你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就離開了我,既然現在我們還能面對面坐在一起,我要把我這麽多年想說的話都告訴你!”
“別說了。”丁穆炎不住搖頭,“真是讓我惡心。”
“我确實對你隐瞞了一些事,但我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是真的,我以為我能處理好,只是出了點差錯。”
“你所謂的能處理好是指什麽?一邊讨好你的嬌妻岳父,坐擁億萬家産,一邊哄我做個小妾,成全你的愛情?你能別說了嗎,我去年的年夜飯都要惡心吐了。”
“穆炎,我沒有辦法。”
丁穆炎不得不佩服薛楚衛,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保持平靜,并表現出适當的痛苦。
“我不像你,你爺爺是醫學界泰鬥,你父親是衛計委領導,你母親是心內專家,你的老師都是名醫,你随便走到哪裏都帶着光環……”
丁穆炎冷笑:“照你的意思,我能走到今天全靠別人,我自己什麽都沒幹?”
“當然不是,你的努力是無法抹殺的,但我想說的是起點,起點不同,決定了終點的位置,跑得快些終點遠些,跑得慢些終點近些,可起點低的人哪怕跑得再快,都比不過一些直接生在終點的人。我沒有你那麽好的出生,我的父母都是農民,但是我不服氣,憑什麽那些整天吃喝玩樂連加減法都算不清的人每天過着揮霍無度的生活,如果我有那些資源我可以過得更好,我有資格,我值得更好的。”
“這就是你玩弄我的理由?”丁穆炎反應平淡,“你眼紅那些付出比你少,卻過得比你好的人,你認為他們是愚不可及的蛆蟲,是阻礙你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障礙?”
“我沒有玩弄你,穆炎,和你在一起是最我快樂的事。”
“快樂到你能扭頭跟人結婚,然後生個大胖小子?”丁穆炎又笑了,語氣憐憫,“羨慕是一種很正常的感情,每一個人可能會羨慕也可能被羨慕,但是一個人做事是有底線的,你認為這個世界不公平,不代表你能踐踏我的感情。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沒有權利評價你的三觀,我只想說你的貪婪超過了你的能力。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僅此而已,另外,不要侮辱農民,我想應該不是他們教你一雞兩用的。”
“穆炎……”
“好了,我吃完了,下午我還有工作,就不奉陪了。”
薛楚衛拉住想走的丁穆炎:“其實我今天沒想跟你說這些的,我只是……”
“你老丈人現在知道你是同性戀嗎?”丁穆炎忽問。
薛楚衛面色難看,但還是回答道:“不,他不知道。”
丁穆炎無聲地大笑,然後蹦出兩個字:“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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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穆炎下午結束工作天已經黑了,回到家裏發現蕭進不在。最近他突然忙了起來,經常接些電話,或者在自己卧室裏擺弄電腦。
忙也是正常的,誰沒有點忙碌的事呢,丁穆炎沒有過多在意。
吃過晚飯他接到一個消息,不一會兒有人上門。
“丁院長好!”何越精神奕奕地打招呼。
“小何,進來坐,晚飯吃過了嗎?”
“吃了過來的。”何越職業習慣似的打量了一遍他家,“這個小區環境不錯,比您以前住的好多了,您早就應該住好一點的房子了。”
丁穆炎倒了杯茶:“不過是住的地方,都一樣的。”
“現在沒人恐吓您了吧?說實話前陣子您出事,我可緊張了,每天巡邏都要多兜一圈。”
“沒事,辛苦你了。”丁穆炎笑道,“你特意來找我有事嗎?”
何越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将雙手放在膝蓋上,鄭重其事地說:“丁院長,您可別嫌我多事,這事我考慮了很久,思前想後覺得還是應該讓您知道。”
“什麽事啊?”丁穆炎被他嚴肅的樣子弄得有點緊張。
“就那個往你家潑油漆的人,他被放出來後我一直不太放心,生怕他再去騷擾你。我呢,就用了點方法查了他一段時間,結果發現了點怪事。”
“什麽怪事?”
“這人在被拘留前收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在被釋放後沒幾天又收到一筆差不多金額的錢,這就很詭異了。後來我順藤摸瓜查到了那個給他彙錢的人,發現這個人……”何越抓耳撓腮,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我發現這個人跟你一個朋友有不少來往,包括經濟上的。”
“誰?”
“就是當初跟你一起來所裏的那個,蕭進。”
當丁穆炎從何越口中聽到“蕭進”兩個字時,心往下墜了墜,仿佛有什麽開始失去控制。
何越分析道:“當初那人三番五次找你麻煩我就覺得不太對勁,為什麽他不找別的矛盾更大的醫生偏偏盯着你呢?真的是因為你跟他起過一次沖突嗎?”
“小何,你能把你的結論清楚地告訴我嗎?”丁穆炎正色道。
“我認為他是受人指使的。”
“你是說……”丁穆炎十指交叉絞在一起,“有人指使他來恐吓我,而這個人是蕭進?為什麽呢?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他當時為了這事還很擔心我,為我出了不少主意,我家那套監控設備就是他幫忙裝的。”
何越從口袋裏摸出一個U盤:“我沒有瞎說,我有證據證明那人拿了你朋友的錢……”
“不不……我相信你……”丁穆炎推開U盤,好像那是什麽燙手的東西,“我是說會不會是你誤會了,也許……他給錢是為了解決麻煩?”
“我個人認為蕭先生不是這樣解決麻煩的人。”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人做事總有目的吧?你們做警察的破案也講究個作案動機吧。”
何越撓了撓頭:“這個我也沒有想通。”
這個問題何越想不通,可丁穆炎自己已經想通了。
目的看結果。恐吓事件的結果是他與蕭進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之後兩人有了親密的發展,一直到現在。
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從一個精心設計的局開始的。
“其實我也覺得挺奇怪的。”何越自言自語,“我也想不通蕭先生為什麽又讓人恐吓你,又拼命幫你,可是所有的線索最後都是指向他。不過很多有錢人就是奇奇怪怪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去想他們。我有個朋友是幹偵探的,聽上去很厲害其實整天不是捉奸,就是拍出軌,突然有天他接了個大單子,是幫一個有錢人查他好朋友過去幾年在幹什麽,你說多奇怪啊,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兄弟前幾年在幹什麽自己問問不就行了,他寧可花那麽多錢請個人來調查,大概是錢多得燙手。所以像蕭先生這樣的有錢人做點奇怪的事也不稀奇,習慣就好。”
“謝謝你,小何。”丁穆炎打斷了他的絮叨,“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
“行!相信我的人品,我絕不會把丁院長您的事跟別人亂說的。”何越拍着胸脯道,“沒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丁穆炎把人送到門口,關上房門,臉上禮貌性的笑容随之消失。
他背靠在門板上,何越的話還在腦中回放。現在,他與蕭進之間,當然是甜蜜溫馨的,可如果最初的最初是不真實的,便好像蛋糕上的巧克力發了黴。
他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呼出。他對自己說:不過是個小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