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是複雜而多變的生物, 沒有人知道“我愛你”背後藏的是鮮花還是匕首,甚至可能是一碗摻了毒藥的蜂蜜。

冰面下是暗潮湧動的流水,皮相下是一顆七竅玲珑心, 有因必有果。

丁穆炎實在是不喜歡酒吧的環境, 總覺黑暗中會有蠢蠢欲動的眼睛在窺視,要是年輕十歲, 他大概屬于那種讓給他選約會地點,他會選圖書館的那種人, 雖然曾經的文藝小清新已不複存在, 但喜靜的本性改變不了。

最關鍵的是, 丁醫生困了。在尖銳的電子音中,在炫目的燈光中,丁穆炎坐在吧臺前捧着一杯氣泡酒, 腦袋一晃一晃地昏昏欲睡。

“嘿!”彭致誠從背後突襲,幾乎挂在他脖子上,“丁丁寶貝兒,我服了你了,這麽吵都能睡着。”

丁穆炎驚醒, 差點被他勒死:“我都說不想來了, 你老拖着我幹什麽?小姑娘嗎?上廁所還要叫人陪?”

“喂, 我是特意來帶你放松的好嗎?”彭致誠一個誇張地轉身, 靠在了吧臺上, 面朝場內,擺出一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姿勢, “你看,這麽多花兒等着我澆灌,我決不能辜負他們。”

丁穆炎一個勁地翻白眼。

“啊啊啊,我來晚了!沒錯過什麽好節目吧!”孟秋從外面沖進來,一屁股坐在丁穆炎旁邊,搶過彭致誠的酒當礦泉水一樣豪邁地喝了幾口。

彭致誠敲敲吧臺:“喂,喝了我的酒今晚就要上我的床。”

孟秋惡狠狠地呸了他一下,精分地摸出小鏡子美滋滋地補了下妝,他是在奢侈品櫃臺做的,一身的潮貨。

他一坐下來,丁穆炎就被一股濃烈的香味包圍,恨不能立刻回醫院去聞聞消毒水:“是你身上的香水嗎?”

孟秋嬌俏地抛了個媚眼:“我今天新買的,好聞嗎?是午夜誘惑型的。”

“噴得太多了吧,我都不能呼吸了。”

孟秋瞬間變身成一個母夜叉:“你怎麽跟直男似的!”

因為受不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就被批成直男,丁穆炎不想說話了。

“我去玩兒啦,跟你說話真是浪費時間!”孟秋說着留下一陣香風跑了。

彭致誠望了眼空酒杯,腦袋一歪,抵在了丁穆炎肩膀上:“丁丁,我聽說姓薛的回來了,有沒有去找你?”

丁穆炎把他的腦袋推開:“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他回來有陣子了,三天兩頭往我醫院跑。”

“哇,賊心不死啊,那他一定碰了不少釘子。”

“院長還在跟他談設備采購,我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再說……”丁穆炎喝了口酒,“他甩我,說明我在他心裏分量不夠,我也沒什麽好多說的。我以為我會恨他,真見到人了也就那樣,沒什麽心理活動。不過他纏着我的時候還是很煩就是了。”

“丁院長魅力四射啊!”彭致誠不死心,像沒長骨頭似的硬是要往丁穆炎肩上靠,“你的蕭公子有沒有生氣?”

“我跟薛楚衛又沒什麽,他不會那麽小氣的。”

彭致誠的視線斜了過來:“我不信,你別以為別人都跟你似的刀子嘴豆腐心,多的是口蜜腹劍的人。”

“說什麽呢?”丁穆炎皺眉。

“喲喲,說你蕭公子心疼了?”

“懶得理你,去澆灌你的花朵吧,你在他們面前是小蜜蜂,在我面前就是只蒼蠅。”丁穆炎信手一指,指了一桌嬌滴滴的小零,一群人正擠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麽。

“嫉妒我,我看出來了,我可是擁有整座森林的人!”

“祝你早日精盡人亡。”丁穆炎舉了舉酒杯。

彭致誠哈哈大笑,又要了一杯酒與丁穆炎幹杯。

正喝着,那邊孟秋突然尖叫:“怎麽會是這個變态?!”

兩人朝他看去,那幾個人正湊一塊兒看手機,孟秋撅着屁股奪過手機舉向丁穆炎的方向:“炎哥,你看,是那個變态!”

彭致誠瞄了一眼:“喲,這不是蕭公子嗎?”

丁穆炎本來懶得理他,聽到彭致誠的話後看了一眼,果然是蕭進,他們幾個在看紀錄片視頻,片中穿插策劃導演等聊拍攝該片的想法之類,蕭進出衆的外貌和優雅的談吐格外上鏡。

“搶我手機幹什麽,還給我!”一個坐着人的奪回手機,瞪了孟秋一眼,“什麽這個變态,那個變态,嘴巴放幹淨點,我看你才變态!我們老總人又好又有才華,本人比電視上還帥!”

原來是蕭進傳媒公司的員工在這裏炫耀老板,邊上幾個人泛着桃花稱贊好帥好羨慕之類。

“那他就是變态嘛,炎哥,你為我作證!”孟秋被罵了後不服氣了,還扯上丁穆炎。

丁穆炎被這些人弄煩了,對彭致誠道:“我走了,有空再聊。”

“還早呢,再喝一杯。”

這時,那邊幽幽地飄來個聲音:“瞧你們這群沒出息的,看到個長得還行的腿都合不攏了。他很了不起嗎?我還睡過呢。”

那員工瞪圓了眼睛:“怎麽可能?你別吹牛了!”

那人将一個白眼飛得風情萬種:“這種事還需要吹?”

員工堅決不信,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旁邊的人有的勸架,有的八卦地追問。

剛要走的丁穆炎猛然停下腳步,朝那波人看去,那人高高瘦瘦的,容貌清秀,是個讨人喜歡的相貌。

相比起丁穆炎的面無表情,彭致誠當場變了臉,收起那副風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模樣,沖孟秋勾了勾手指。

孟秋還在開心地看那兩人吵架,一步一回頭慢吞吞的,被彭致誠一把拉了過來。

“幹嗎呀,好痛的。”孟秋揉着手腕。

彭致誠下巴挑了挑:“那人是誰?”

孟秋看他一臉嚴肅,也收起了嬉笑:“他?你們不認識啊?哦,他這兩年是很少來了。”

“說重點。”

“那騷貨是賣的呀,全名叫什麽不知道,都叫他小谷。你們看他那眼睛,開過眼角了,以前沒那麽大,現在有錢了,跩個屁啊跩,就靠那屁眼兒賺錢也不嫌髒,……”

他越說得髒,丁穆炎臉色越難看,彭致誠見狀連忙打住:“閉嘴吧,你的雙眼皮不也割的嗎。”

“能一樣嗎,老娘清清白白賺錢……”

“他在哪裏做的?”丁穆炎忽問。

“名樓啊。”

丁穆炎腦海中浮現出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樓,仿佛每一塊磚都是黃金燒制的。

彭致誠偷瞄了丁穆炎一眼,對孟秋道:“想辦法去多問點。”

孟秋這才發現氣氛好像有些不對,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但還是乖乖地去問。

八卦這種事他最來勁了,哪怕彭致誠不說估計他也會問。他裝出一副崇拜的樣子擠到小谷身邊:“真的啊?你真的跟他睡過啊?我聽說他超有錢的!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小谷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得意洋洋道:“什麽時候發生的?一個多月?兩個月前?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是最近的事。”

孟秋偷偷瞄了眼那兩人,丁穆炎沒有反應,彭致誠擠眉弄眼示意他再問。

“那麽厲害啊!”孟秋違心地贊美,“你再仔細說說。”

“他來名樓玩,我就陪他玩呗。”

“你們玩兒什麽呀?”

“還能玩什麽?床上玩!”大概是這個問題太弱智了,小谷不樂意地白了一眼,懷疑他在嘲笑自己。

“我是說他都跟你聊什麽?”

小谷想了想嗤笑一聲:“他說他是直的,對男的硬不起來。還問我他有個朋友原來直的後來彎了怎麽回事,笑死我了,我哪知道怎麽回事,想走後門就走了呗。”

“咦?直的?那你們怎麽搞?”

小谷臉色變了變,挺直腰杆,挑起下巴:“摸硬了搞呗,在我面前還會硬不起來?也不看看我是誰?忙了一整晚呢,第二天我都下不了床,不信你去名樓問問,他們都知道!”

“這麽猛啊……”孟秋的立場開始動搖了,“他腰好不好?胸肌摸起來舒服嗎?有沒有跟你玩捆綁?”

彭致誠在一旁一個勁地咳嗽。

丁穆炎整了整外套:“我累了,我回家了。”不等彭致誠說什麽,他已經往外走去。

“哎,等等!”彭致誠把酒杯一放,匆匆追了出去,“剛剛那人說的你都聽到了?”

從喧鬧的酒吧到寂靜的街道,夜晚的寒風吹得人有點冷,丁穆炎低着頭,往大衣裏縮了縮,加快腳步:“一個賣的,說話你也信?”

彭致誠緊緊地追:“那他提到的那個朋友,是在說姜辰吧?這也能是假的?不是蕭進真問過,他能編出來?”

“哪裏聽到的也說不定,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說的那個時間差不多是蕭進剛和你在一起吧?他這行為太可怕了吧!”

“都說了這種人為了博取關注什麽話說不出來?你信他才有鬼了!”

丁穆炎越走越快,幾乎要跑起來,似乎要逃,逃離彭致誠的句句追問,又好像要逃離別的什麽。彭致誠難以置信地挑了挑眉,狠追了幾步後突然挺住了,沖他的背影大聲喊:“當初我跟你說薛楚衛要結婚了你也不信!非要我帶你去婚禮現場親眼看到你才肯信!你這脾氣就改不了了是嗎?”

丁穆炎驀然駐足,就好像撞到了一面空氣牆,再也邁不開步子。時間仿佛這一刻停止,又好像倒退到許多年前,那幾乎要撕碎他的痛苦正在重演。

許久,他回頭,眼睛紅得要滴血,衣領被狂風吹得像顫抖的落葉,半邊臉隐沒在黑暗中:“反正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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