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萬籁俱寂,沈爵淡然道:“臣以為不妥。”

這時有人主動将戰火引走,洛聞歌樂得作壁上觀,看他們吵。

蕭毓岚想法與他不謀而合,也想趁機看看沈爵和徐應屏對他到底如何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道:“沈閣老何出此言?”

“洛聞歌乃大理寺少卿,并不精通接待事。幾位藩王年幼時又師從仙逝的洛閣老,此時洛大人理應避嫌。”沈爵捋着花白的胡子,半轉身看向垂首不語的洛聞歌,神态溫和無比,“洛大人以為呢?”

洛聞歌想置身事外,沈爵偏要将他拉下水。

沈閣老都開口了,洛聞歌躲也躲不過去,唯有回答,但洛聞歌知道這事兒能拿主意的不是他,他當即掀衣擺跪在大殿上:“臣悉聽陛下尊便。”

這皮球踢來踢去最終踢到蕭毓岚面前。

蕭毓岚視線從沈爵轉到徐應屏最後看向洛聞歌,手指輕擡遮住唇角玩味笑容,聽不出情緒道:“沈閣老多慮了,洛大人是朕手提拔上來的,朕最是清楚他的為人,相信即便命他為接待使,也會妥善處理好與各藩王的關系,做好分內之事。”

沈爵聽出蕭毓岚話語裏的強硬,不好再多做口舌,低頭服軟:“陛下英明。”

從頭到尾挑起話頭的徐應屏老神在在,像個沒事人,回頭看神色不明的洛聞歌,徐應屏飛快皺眉,隐有不安。

“還有事嗎?”蕭毓岚問,“若是無事,朕要回去陪皇後。”

寧朝內外皆知當今陛下方才成婚,此時正值新婚燕爾,時常頗牽挂實乃正常。只是滿朝官員倒是不知自家陛下對皇後如此喜愛,瞧那模樣,說是如膠似漆也不為過,這是諸多官員喜聞樂見的,如此說來,說不定不日将迎來喜訊,官員們齊聲恭送走蕭毓岚,皆是面含喜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天大喜事,唯有皇後親爹徐應屏神色隐有些沉重。

待蕭毓岚身影徹底消失,似慢半拍的沈爵快步追上徐應屏:“陛下對皇後如此偏愛,徐大将軍應是能放心了。”

“沈閣老的牙口還好吧?”徐應屏斜眼看神色平靜地沈爵,“我那有上好的甜醬蘿蔔,閣老要是喜歡,我親自給閣老送點。菜別總吃鹹的,對身子不好。”

沈爵皮笑肉不笑:“多謝大将軍關心,聽聞皇後娘娘舊疾發作,大将軍有給我送甜醬蘿蔔的心,不如去德濟堂多買點兒補藥。”

徐應屏臉色瞬間難看,再也沒有跟沈爵打嘴仗的心情,大步流星離去。

沈爵神色如常,自若往宮外走去,遠遠看見登上馬車的洛聞歌,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對方與平日裏截然不同的反應,抖抖袖子雙手背在身後,心想:天要變咯。

入夜的長樂城,街巷安靜,偶有護城軍巡視而過,洛聞歌确認蕭毓岚今晚宿在沈貴妃宮內,打發走柔伊後,順密道離開後宮,直往先去半下午與洛安約好的地方。

玄武大街第百十戶,洛聞歌貼着黑暗處行走,看見後門廊上挂着的紅燈籠,快步走過去輕敲門,片刻後門開條縫,裏面之人看見他,低聲欣喜道:“公子,快進來。”

洛聞歌左右看看,身影微動進了屋。

洛安關上門,将他往裏面引:“公子若要出城,需換身衣衫。”

洛聞歌正有此意,蕭毓岚登基後,為減少雞鳴狗盜之事,遂實行宵禁,長樂城最為嚴格,此時想出城,光明正大過于麻煩,倒不如用別的法子。

洛安邊給他換衣衫邊問:“公子可是要去見徐姑娘?”

洛聞歌輕挑眉:“在你眼裏,我與徐姑娘很熟?”

“屬下以為她是除沈姑娘外最了解公子的女子。”洛安遞過來個鬥笠,神色惋惜,“可惜公子與沈姑娘注定有緣無分。”

與沈姑娘有緣無分?

難道這個沈姑娘是已入宮的沈如卿?

洛聞歌心存疑問,卻不想讓洛安察覺出原主換了芯,裝作聲厲色荏:“公子的事,你還多問起來了?”

“是屬下多嘴。”洛安跪倒在地。

洛聞歌垂眸凝視洛安片刻,平淡道:“起來吧,下次不要再說這些,免得被人聽去,誤傷他人。”

“屬下明白了,屬下以為在德濟堂裏便是自家地盤,時不妨沒管住嘴。”洛安懊惱道。

洛聞歌眼眸微動,掃過燭光明亮處,于罅隙間果然看見成列藥櫃,鼻息處隐有成年累月熏陶出的藥香味,這裏是藥店。他想起來了,臨江樓在長樂城的處據點,就是德濟堂。早些時候碰見道去請安的沈如卿,當時對方說有德濟堂的藥。

洛聞歌大致能确定與反派私下送玉佩的就是沈如卿。

如此說來,蕭毓岚是橫刀奪愛?

他記得清楚,原書在情愛方面着墨最多的是蕭毓岚與反派,女子鮮少露面,有點說不通。

洛聞歌始終覺得讓他知道如此多沈如卿和反派過往的細節,并非無用,必定有大事。

此時真想不到是什麽,先去會會約他半夜見面的神秘人。

洛聞歌接過鬥笠戴上,随洛安往外走。

離開德濟堂後,他們來到城牆不遠的處院子。

進了院子,洛安在前打着燈籠領他進房內,搬動裝飾花瓶,高堂出現道窄門。

洛安低聲:“公子小心,裏面有些黑。”

“無事。”洛聞歌說。

待兩人進了窄門,房內恢複無人模樣。

城外出口處備了馬車,洛聞歌帶着洛安上去,馬車即刻動起來。

車內洛聞歌丢給洛安張紙條,洛安打開看完對車夫道:“去東五裏的陳家酒肆。”

車夫默不作聲調轉方向往地方駕馬而去。

洛聞歌捧着手爐,靠在軟枕上垂眸梳理方才得到的線索。

如若歸還玉佩的真是沈如卿,那就說明在她沒進宮前,與反派有好感,到私定終身的地步。可惜身為要員之女,婚姻大事身不由己,被蕭毓岚道旨意冊封入宮,只能忍痛割愛。

沈如卿是沈爵唯的掌上明珠。沈爵可不是心為國的愚蠢老父親,對自家女兒平日見過誰了若指掌。既如此,那該知道沈如卿和反派的事兒。

這麽說來,又有說不通的地方。

不管是原書還是他此時所在,沈爵表現得都像個想當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誰擋道誰不得好下場。

他猶記得反派就是利用沈爵這種心理牽制住蕭毓岚,讓對方焦頭爛額時趁機發展勢力。

結局反派當上皇帝,沈爵無法接受被貶為庶民,甘願吊死在內閣大門,死得相當壯烈。

那此時的他還未鋒芒畢露,更沒有像反派那樣收攏洛閣老留下的人脈,沈爵卻還是針對他,今日朝堂上那番話,明晃晃的敲打。

難道說,沈爵知道私定事,想幫沈如卿抹去他這個污點,免得給自家女兒惹禍端。

這倒說得通。

洛聞歌捏了下鼻梁,劇情改動才是最頭疼的事,讓他唯有的優勢也失去了。

先前他還想自己是手握劇本穿成小號炸魚塘,此時來看,他是真正萌新,頂多知曉許多別人不知道的捷徑而已。

事已至此,走步想十步吧。

“公子,到了。”耳邊傳來洛安輕聲提醒。

洛聞歌睜開眼睛,微微坐直身體挑開車簾,看向寒風冷夜裏,在廊下暖黃燭光照射迎風招展的招旗,拿過鬥笠:“走。”

酒肆門沒關,被厚重簾子擋着,看不見裏面景象,卻能聽見裏面人聲鼎沸,充斥熱情奔放的行酒令聲,人未見,聲先到。

洛安在洛聞歌眼神示意下,撩起門簾。

這門簾好似隔開兩個天地,簾外夜風呼嘯,不近人情;簾內斛籌交錯,處處真情。

喧嚣聲因洛安舉動停下來,赤胳膊喝酒的壯漢們虎視眈眈看着兩人,臉上寫着不好惹。

洛安自小在洛府長大,什麽場面沒見過,不至于被吓倒,側身讓洛聞歌進來。

洛聞歌捧着手爐閑庭漫步進來,視線在廳內人臉上掃過,不是他要找的人。

左側還有道樓梯,他腳步堅定,目标明确往那邊走去。

方才走兩步,自人群走出來位身穿粗布羅裙的貌美女子,只身擋住洛聞歌去路。

女子飒然笑道:“這位公子來喝酒還是來尋開心?”

“陳娘子,這酒令沒行完,你就想跑了?”彪臉大漢道。

被稱為陳娘子的扭頭兇巴巴道:“滾,沒瞧見老娘忙呢?”

“啧,這小子看不用,絕對滿足不了你。”那大漢又道。

陳娘子手掐腰爆喝:“你再胡說,明兒不賣酒給你了!”

那大漢連忙做求饒狀,陳娘子這才回身看洛聞歌:“月上柳梢頭【注】。”

“人約黃昏後。”洛聞歌回答。

陳娘子笑了,先踏上樓梯:“公子請随我來。”

皇城後宮宣儀殿。

蕭毓岚目光在書上,心神早飄走,不停地猜洛聞歌在鳳栖殿做什麽,胡亂想半天沒結果,起了回鳳栖殿的念頭。

擡眼看見身着寸縷、羞紅滿臉的沈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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