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去敲打沈如卿的時候,蕭毓岚這是又見了誰,或者說聽見什麽消息。

明明走之前哄得好好的,還貼心給他狐裘穿,會兒不見犯病了?

洛聞歌懷疑蕭毓岚得了疑心病。

他試探問:“陛下是不想我進殿?”

“不是。”蕭毓岚說,“你進來便是。”

說得簡單,你擋在這,我要如何進去?

洛聞歌生生懷疑蕭毓岚想搞他心态,也不是初次,他早該習慣,思及至此,他揚眉頗為神采飛揚道:“那臣得罪了。”

蕭毓岚方才想問他得罪什麽,還沒說話,就被撲得後退幾步,懷裏驀然多了個沾有雪天特有冷意的溫熱身軀,上面是熟悉的龍涎香,然而這時香味已不純粹,夾雜着些許淡雅蘭花味道,別致又清新。

“臣莽撞。”洛聞歌站穩那刻,後退離開蕭毓岚懷抱,低頭認錯。

蕭毓岚神色不變,像不在意,視線在他垂眸等罰的乖巧神态上掃過,覺得謝溫軒帶回來的消息不太準确:“無妨,是朕讓你進來的。”

洛聞歌面露疑惑:“陛下為何這麽做?”

“朕想看看在洛大人心裏,朕的話有幾分分量。”蕭毓岚道。

洛聞歌低頭:“眼下自然是我多聽陛下的話。”

蕭毓岚唇角微翹,露出個淡薄笑容:“難得聽洛大人說這般好聽的話,若真如此,那洛大人以為十五那日的聚會,朕親自陪洛大人前往寧安客棧如何?”

洛聞歌內心詫異,好端端的蕭毓岚為什麽要跟他去?

“我想知道陛下為什麽想去?”

“擔心洛大人安危。”蕭毓岚說。

這純屬瞎撩,洛聞歌不吃這套,難得挺直腰背望着蕭毓岚,語氣談不上多好:“陛下,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不想說真話便不要說了吧。”

蕭毓岚輕笑,神色不見半點笑意:“朕得到消息,此次會有位大人物露面,想去睹真容。”

“還有。”洛聞歌冷聲道。

話已至此,蕭毓岚不介意将話說得更清楚些:“那人與洛大人舊相識,有過生死之交。”

“陛下還是不信我。”洛聞歌低聲說,心裏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心寒,費盡心思周旋查人,結果蕭毓岚的态度還是這樣,罷了,是他被對方溫情動作迷花眼,想太多,他板着臉,“陛下想去,臣無話可說。”

蕭毓岚默然看他會,猛地将手串塞過去:“洛大人想錯了。”

想錯什麽,哪裏想錯了,蕭毓岚卻不肯說。

洛聞歌低頭看手裏圓潤平滑的手串,有點兒來脾氣,不管蕭毓岚是何身份,将手串塞回去,冷若冰霜:“陛下的東西臣要不得。”

“朕給你,怎麽要不得?”蕭毓岚不明白問。

洛聞歌依舊冷臉:“臣怕要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因這小東西丢了命。”

蕭毓岚臉沉下來,他貴為九五之尊,何曾看過別人臉色?

這幾日因洛聞歌所作所為皆為社稷,不見半點作假,也頗為合作,讓他隐約生出此人和上世不同的想法。

然而此時見洛聞歌冷臉,讓他不期然想起上世最後見對方的時候,也是這般冷臉冷語相待,他眸色漸漸深了。

“陛下若無事,臣先告退。”洛聞歌心情糟透了,想快點離開這裏。

蕭毓岚忍氣吞聲:“站住,洛聞歌,在你心裏,信任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包括命?”

洛聞歌果真站住,回眸望着隐忍的蕭毓岚:“臣也有個問題,在陛下心裏,你信任過誰?”

話音未落,他又往前走了兩步,肩膀重量讓他想起還披着蕭毓岚的狐裘,折返回去脫下遞到對方面前:“多謝陛下慷慨,臣感激不盡。”

蕭毓岚沒伸手接,臉色陰沉得可怕,顯然被他那個問題問得心浮氣躁,看他的眼神透着濃烈恨意,讓垂眸的人感到窒息。

兩人僵持片刻,洛聞歌先動了,他抖開狐裘上前披在蕭毓岚肩頭:“臣失禮。”

臨走前再看眼敞開的窗戶,再也沒做停頓離去。

養心殿內的暖意似随着洛聞歌離開被抽得幹二淨,蕭毓岚臉色難看唇色發白,扣着手串的指尖發白,隐在發抖。

站立在不遠處書架及圓柱死角裏的謝溫軒,漫步而出:“陛下。”

蕭毓岚微轉身面朝窗口,不讓謝溫軒看見他的表情,語氣與往常無疑:“他的話你都聽見了?”

“是。”謝溫軒淡然回答。

“你想要朕的信任嗎?”蕭毓岚問。

謝溫軒冷淡表情絲毫未變:“不用。”

“你都不用,為什麽他要?”蕭毓岚低聲狠狠問,“他以為他是誰?朕想讓他…想讓他卷鋪蓋滾蛋,他就得走!”

謝溫軒的視線落在他越發顫抖的手上,身為旁觀者看得遠比當局人清楚,斂眸不喜不悲:“或許在洛大人心裏,将陛下看做至親乃至這世間少有的信任之人。”

“笑話,他對朕如何,難道朕——”剩下的話,蕭毓岚沒說出口,總覺得這話要是這般說出來,他會更生氣。

謝溫軒好似沒注意到他戛然而止的話語,理智分析:“以臣所見,陛下還是早些将做的準備告訴洛大人為好,免得陛下不平,又找臣吐苦水。”

“你還有怨言了?”蕭毓岚豁然轉身,皺眉看謝溫軒。

謝溫軒半點不畏懼:“早知陛下讓洛大人假扮皇後,演這麽出戲,臣是不會瞎摻和的。”

先前被洛聞歌質問的怒氣還沒下去,這會兒又被謝溫軒暗怼,蕭毓岚更氣了:“滾滾滾。”

“臣告退。”謝溫軒從容退場。

“等等。”蕭毓岚還沒氣昏頭,記着要緊事,“讓檀瑜給洛聞歌送幾個人過去,就說兩日後迎接藩王進京用得上,別說是朕的意思,就說是你的考慮。”

謝溫軒少有表情的臉上露出絲言難盡:“臣知道了。”

“你什麽表情?”蕭毓岚繃着臉問。

“陛下自知理虧,想跟洛大人道歉,召人進宮,好吃好喝供上促膝長談即可,又何必假借臣的手。”謝溫軒說。

被人戳破心思,蕭毓岚耳根泛紅發燙,冷臉:“朕何時說過理虧?”

死鴨子嘴硬。

謝溫軒并不想摻和兩人的事,躬身行禮:“陛下若無事,臣這就去找檀長史。”

“去吧。”蕭毓岚需要個人靜靜,再想想洛聞歌那句話。

洛聞歌離開養心殿時,笑意全無,讓想打探下消息的李公公收住腳,暗自揣摩,難道洛大人被陛下給罵了?

那這會兒來看解鈴還須系鈴人,想讓陛下心情好起來,還得去找鳳栖殿那位。

李公公想通其緣由,招來小太監耳語幾句,讓人給柔伊姑姑送信。

做完這些,李公公若無其事轉身笑眯眯,深藏功與名。

洛聞歌無視洛安詢問目光,上馬車坐下:“去大理寺。”

洛安察覺出他心情不佳,不敢多呱噪,低聲對馬夫說了聲,老實坐在門口。

到大理寺後,洛聞歌先下馬車,遞過去張紙,對洛安說:“去查查這些銀票從誰手裏出來的,經過哪些人的手。”

洛安接過:“是。”

洛聞歌獨自進去,偶遇許多同僚,對他态度比先前熱情些,想必是從蕭毓岚讓他做接待使,又獨自召見上看出點兒好處來,想套近乎,将來真升遷,也能仗着曾是同僚多得照顧。

人就是這樣,勢力趨勢。

洛聞歌假笑連連應下那些個阿谀奉承,坐到辦公案臺前,漠然看昨日整理出來的東西,靜坐許久,再度動手繼續。

有養心殿那出,更加堅定他假死脫離的心,在這之前,他還是得盡力博取蕭毓岚的信任。

午膳後,洛聞歌捧着小手爐在屋內來回走動消食,邊想三日後的聚會。

剛想出點頭緒,被遠處盔甲行走碰撞發出的聲音打斷思緒,他淡然看去,就見位頗為帥氣的将領疾步而來,從對方衣着來看,應是禦林軍,他忽然想到個人。

“屬下禦林軍長史檀瑜見過洛大人。”來人自報姓名,與他所想完美嵌合。

“檀長史前來所為何事?”洛聞歌問。

檀瑜不卑不亢,端得是将士風範:“屬下奉都察院左都禦史謝大人旨意前來聽憑大人調遣,為兩日後藩王入京做準備。”

洛聞歌神色微妙,謝溫軒檀瑜過來,蕭毓岚的意思?

思及至此,洛聞歌嚴肅詢問:“果真是謝大人的意思?”

“這是謝大人親筆書信,洛大人親啓。”檀瑜說着雙手奉上。

洛聞歌接過拆開十行俱下,将信收起來:“檀長史請随我來。”

“是。”檀瑜應道,獨自随洛聞歌進屋,并反手關上門。

房門關上,檀瑜立刻跪在洛聞歌面前:“屬下見過樓主。”

“起來吧。”洛聞歌說。

“這是樓主要的聚會暗號。”檀瑜起身再次遞過來封信。

洛聞歌接過塞進袖子,因兩人離得近,他聞到檀瑜身上有種很特別的馥雅香味,清淡悠遠。

“樓主,護法讓屬下捎句話。”檀瑜說。

“嗯。”洛聞歌垂眸。

“小心蕭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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