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洛聞歌輕扣小手爐的手微頓,不以為意:“怎麽?”
“韓護法未說明理由,只讓屬下原話不動捎給樓主,說樓主聽了便知是何意思。”檀瑜說。
洛聞歌初聽還真沒想出什麽,待再想隐約有些眉目。
韓執是在提醒他,蕭毓岚在削藩及征伐北疆上有別的計劃,讓他多加小心。
他因保命答應和蕭毓岚合作的事,沒對任何人提及過,在韓執等人眼裏,他依然是野心勃勃想造反之人。韓執這話是最好的提醒。
洛聞歌握緊小手爐,同時做了個決定。
“我知道了。謝溫軒讓你過來協同我部署藩王入京安危事宜,沒說點其他的?”洛聞歌問。
檀瑜沉思,擡頭不太确定道:“還說務必保護好大人。”
他和謝溫軒無緣無故,對方哪來好心交代檀瑜保護他,該不會是蕭毓岚特意叮囑?
想到今早養心殿的事兒,他理智回籠止住情感的自作多情,還是別想太多,就當做是謝溫軒的交代吧,怎麽說他也是大理寺少卿,又是接待使,讓禦林軍多保護些是應該的。
“那你随我走吧,正好我要去禮部和幾位大人商讨下兩日後的安排。”洛聞歌說。
“是。”檀瑜開門,讓他先行。
洛聞歌領着檀瑜及幾位禦林軍,浩浩蕩蕩往禮部去了。
事關藩王入京慶祝帝後大婚,不僅有禮部主事人在等着,負責掏錢的戶部也派了人過來,聽禮部人說這位戶部官員不參加任何讨論,只會在談及銀錢時張張嘴,可将其看做個安靜旁觀者。
洛聞歌多瞧那人幾眼,并沒說話。
他雖奉命成為接待使,實際沒有多大的發言權,與戶部那位官員作用差不多。兩人坐在旁邊,聽禮部的人商讨,從頭到尾說的最多的就是挺好,像個好看又精致的吉祥物。
等流程确定下來,戶部那位官員正式登場,只眼就将禮部商讨半下午的流程否決小半邊,從陣仗到花銷,數落的無是處。
洛聞歌聽了幾句,算是弄明白,對方話裏話外只有個宗旨:切從簡。
他聽明白了,禮部的人還在猶豫。
這些年國庫是否充盈,也只有掌管的戶部才知曉。
禮部主事人不太确定問道:“苗大人這是不是節約了些?若是太過寒酸,恐會被幾位藩王看輕,暗地嘲笑咱們陛下窮。”
“陛下大婚亦是從簡,他們若想嘲笑,想必早就那麽做了,沒必要為了不存在的面子,打腫臉充胖子。”被喊作苗大人老神在在道,他看着年紀也不大,卻很精打細算。
洛聞歌覺得這小官能說出這話,想必是蕭毓岚授意在前,若不是,那應該是像諸多電視劇裏說的那般,能進戶部之人,都是守財奴出生,恨不得銀錢有進無出。
禮部的人對上這位如此克扣的官員,也是沒法子:“那容我們再算算?”
“諸位大人請自便。”苗大人說,“天色不早,下官先走了,明日再來。”
受他提醒,其他人看向半掩的窗戶,許是遍地皆雪色,明明天暗下來,卻比往日要亮上許多,才讓人忘了真正時辰。
“如此便不留諸位,明日來早些,确定下來好再做調整。”禮部主事人道,又看向洛聞歌,“洛大人以為如何?”
“全憑大人安排。”洛聞歌溫潤笑道。
他沒唱反調就是最好的支持,禮部主事人這便讓各位散了。
洛聞歌出了禮部大門,瞧見那位苗大人在冰天雪地裏,既不乘馬車也不坐轎子,衣着單薄,雙手揣在袖子裏,縮着脖子快步走着,當得起節儉兩字。
檀瑜順着他的視線看見人,好奇道:“大人認識他?”
“不認識。”洛聞歌說,“你認識?”
檀瑜的表情說不上來是譏笑還是不恥:“他叫苗江海,是戶部員外郎,出了名的鐵公雞,陛下讓他過來監管藩王入京的開銷,想必是另有安排。”
要說沒安排,那才是真正奇怪。
洛聞歌見怪不怪:“我回府,你也回去吧。”
“讓屬下将大人送到府門口吧。”檀瑜恭敬道。
洛聞歌知道這是職責所在,也沒為難檀瑜,同意對方随自己往朱雀大街而去。
到洛府門口,洛聞歌掀開車簾,垂眸看檀瑜:“檀長史能放心回去複命了?”
“是,屬下告退。”檀瑜握拳行禮,在他注視下駕馬離開。
洛聞歌就勢下了馬車回府,進院子見到洛榮的第句話便是:“洛安回來了嗎?”
洛榮快步跟上來:“還未。公子有事找他?”
“等他回來,讓他去書房找我。”洛聞歌說。
“是。”洛榮應了,見他往後院走,揚聲道,“公子,用晚膳吧。”
洛聞歌身影消失在雪地裏,聲音遙遙傳過來:“等會。”
洛榮停下腳步,招來小厮:“去廚房說聲,就說晚膳暖在爐上,等我信兒。”
小厮點頭快步往廚房走去。
洛榮見洛聞歌進了書房,不好進去打擾,轉身回前廳守着等洛安。
洛聞歌在書房裏寫了封信,打開窗戶,取過短哨吹了兩下,天地間遠遠飛過來只白色信鴿,幾乎與雪地融成片,待落在窗棂上,漆黑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望着洛聞歌,咕咕叫點頭,像在認主人。
洛聞歌抓過鴿子,将信箋綁上,摸摸鴿子頭:“去吧,成敗在你身上了。”
說完,将鴿子往灰暗天空抛,視線不由自主追逐那自由翺翔的身影。
“公子?”門外傳來洛安的聲音。
洛聞歌及時回神:“進來。”
“公子,這是你讓我查的東西。”洛安額頭上有些薄汗,呼吸微急,嘴唇發幹。
洛聞歌看眼信:“喝杯茶潤潤喉嚨。”
“多謝公子。”洛安放下信,轉身去倒茶。
洛聞歌看完信看着洛安:“消息屬實?”
“屬下多番查證,絕無作假。”洛安擦着嘴上的茶水道。
洛聞歌斂眸,視線落在信上第個名字,眉眼皆有些冷意,若是真的,那蕭毓岚這手安排還真有點別的意思。
“公子,徐姑娘想見你。”洛安說,又遞上來封信,“這是徐姑娘寫給公子的信。”
他接過,越看越是頭疼,徐錦媛這封信歸根結底寫的就是少女懷春,對情郎的思念之情。
洛聞歌記得原書裏反派沒沾花撚草到這份上,不僅和沈如卿私定終身,還讓徐錦媛甘心淪為傀儡,癡心絕對的。
如今他心想着離開,自然不會搭理這些兒女私情,将信丢進炭火裏,冷然道:“往後不用再往我面前遞這種信,把她好好養着便是。”
洛安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麽:“是。”
“用晚膳吧。”洛聞歌收拾好東西,往外走。
待會吃過飯他還得去宮裏,昨夜沒守信用,今夜不能再蹬鼻子上臉,即便兩人今早不歡而散,他也還是得遵守諾言回去對着蕭毓岚那張冷臉,對方沒好臉色,他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誰還不是個有脾氣的人了。
當他從衣櫃裏出來,看見坐在滿桌珍馐美味邊的蕭毓岚時,心裏有片刻詭異,這是唱哪出?
他留下的那個問題困擾蕭毓岚整天,到此時都沒個結果。可蕭毓岚不想跟他冷臉相待,又想到謝溫軒說的,這件事是自己理虧,嘗試低個頭也未嘗不可。
于是鮮少有這方面經驗的蕭毓岚絞盡腦汁半天後,采用謝溫軒當時說的,準備酒菜好好跟人談談。
當酒菜上桌,殿內炭火燒起來,蕭毓岚也坐在桌子邊時,不自在也後知後覺跟過來,讓人格外放不開。
這種不自在在看見洛聞歌微詫異的表情達到巅峰。蕭毓岚想:我是腦子挨驢踢了麽?怎麽就輕易低頭,還信了謝溫軒的鬼話。
這會兒再想翻臉不認,有點兒難為情,蕭毓岚從未讓自己身處如此尴尬境地,時間唯有轉動手串,方能靜心。
洛聞歌不敢說特別了解蕭毓岚,起碼知道對方重生後必定心狠無情。他本抱着人獨守清冷室內來的,誰知道意外碰上滿屋熱切,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也有些不太自在。
兩個都不太自在的人碰上了,氛圍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洛聞歌站在衣櫃處好會兒,被暖烘烘的屋內烤得身體發熱,想起來脫去狐裘,動作間察覺到蕭毓岚視線沒離開過,他蹙眉挂好衣衫,轉身看過去,又見蕭毓岚着急忙慌轉開視線,不到片刻又偷偷轉回來,眼神透着些小心。
這般神态,讓洛聞歌有些生不起氣來。
蕭毓岚看他站着不動,到嘴的話在心裏來回默念幾遍,就是沒法說出口,手串撥得越發快了。
安靜屋內頓時只聽得見珠子顆顆相撞聲,聲聲好似鑼鼓撞在兩人心口。
“你去哪?”蕭毓岚見他手落在珠簾上,以為他要走,急聲問。
洛聞歌收回手,轉而走到桌邊坐下,拿過酒壺為自己斟了杯酒:“陛下,喝杯?”
蕭毓岚神色不自然:“等會,朕有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