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不是真的歡迎,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回程時,魏迢坐在副駕駛,一直在和徐至寒暄。

1994年徐至離開故土孤身求學海外,再回來時城市已經搖身一變,無數高樓拔地而起,曾經只是荒山的地界已經被鏟平了施工,更遠的地方,橋梁在建設。即便程錫離開國內也不過兩年半的時間,也覺得日新月異。

徐家的房子偏中式,處在絕對不偏的位置上。庭院裏一路種着臘梅,夏天花謝,枝頭都是翠綠的葉子和小果,不難以想象冬至春初時一路踏着怎樣的馥郁花香。

程錫不由偏過頭去看向身側,徐至目視前方,日光透過繁密樹枝映照在他臉上,光影斑駁,平靜淡定。

魏迢并不是徐家的人,他從徐正則尚未接手徐氏時就作為親信伴在左右,看着徐至、徐更兩兄弟出生長大,為人親善和氣,比起徐至父親,徐至和這位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反而更有話說。

大門早已敞開,操持日常起居的管家已經等候多時,身邊站着個年輕男孩,皮膚白嫩,個子也有一米八,就是圓潤了點。

一見魏迢領着兩個人過來,那男孩很是激動地喊了聲:“哥!”

程錫震驚,完全沒想到那就是徐更。這當初嫩豆腐塊似的小孩兒,怎麽就跟注了水似的說胖就胖。

徐至顯然受到的沖擊不比程錫小,一年來沒怎麽收到照片,也作過諸多猜測,卻沒想到在這兒等着他。

魏迢适時打趣,過去攬住徐更的肩膀,道:“小更在學校生活得挺好,長胖了你可別嫌棄,多多督促他運動減肥,總不能哥哥人見人愛,弟弟就當個小胖墩兒吧。”

徐更被魏迢捏了臉,臉上有點不情願,不過馬上又咧起嘴朝徐至笑:“哥,你終于回來了。我特別想你,但我給你發郵件、寄禮物,你都不理我。”

徐更本來也沒想從徐至這撬出什麽答案,見徐至沉默也不失望,他話題一轉:“我知道你,你叫程錫對不對?在好萊塢演了一部得獎的電影,我看過。你本人,怎麽說呢……”

“那看來我還挺有名氣,”程錫內心覺得徐更挺讨人喜歡,“我本人怎麽了?”

“怪不上相的,真人帥多了。”

程錫和身邊的這位內斂的悶葫蘆相處已久,哪裏聽到過這樣直白的誇贊。

兄弟二人性格似乎截然不同,徐更像是被呵護得很好,天然純真,光是笑就覺得很甜,相比起年齡來還多了一分稚氣。

也難怪會被徐至視若珍寶、捧在心尖。

五個人在一起就顯得很是熱鬧,進門入了座,魏迢和管家、徐至一起,簡單招呼。徐更對程錫很感興趣,問他在好萊塢工作的體驗和轶事,讓他腦中那根緊繃的弦都松了不少。

“原來你跟哥哥住在一塊兒啊,羨慕。我也想去美國找我哥,不過現在好,他回來了,以後應該都不用再走了。哎,他跟你在一起,有沒有提過我啊?可我現在長胖了,好像哥見我不太高興。”徐更拉着程錫,小聲又興奮地跟他說話。

“你哥見到你肯定是開心的,只是不怎麽表達,他就這一點讓人很頭疼。”

讓徐至擺着那副冷漠表情的人,此時正熱切地坐在你跟前呢。

就在他一面應付徐更,一面自我嘲諷時,交談的聲音弱下去,原來是徐至父親從樓上下來。

徐正則應該不到五十,個子很高,眼窩深,眉骨高,平頭,鼻梁上架一副圓邊眼鏡,皺紋不多,都在眉心,嘴唇上邊留着片胡茬。樣子看不出冷硬脾氣,但一個眼神就足以表示他是上位者。

程錫出現在這裏,徐至言而無信。父子二人正以眼神争鋒相對,互不相讓,氣氛結至冰點,魏迢見狀出來圓場:“他們趕了這麽久的路也該餓了,咱們先吃飯,要對視接下來有的是時間。正則,對小至親善點兒,好歹你們十年沒見呢。”

徐至十年未曾歸家,此刻站在這裏,和陌生來客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早已習慣,不好駁了魏叔的面子,收回眼裏的鋒芒,向徐正則點頭致意:“爸。”

徐正則似乎想直接驅趕程錫,誰料大門打開,一位身穿素雅長裙的女性手捧鮮花進來。她的頭發簡單绾起,膚白細膩,化了淡妝,見到徐至,過去和他貼了一下臉:“兒子回來了。”

宋清瀾喜上眉梢,徐正則有再多的怒氣也不會當着夫人的面發洩,便順勢找了個臺階:“回來就好。”

一頓飯相安無事,徐家主人不開口說話,飯菜裏就沒有難以下咽的火藥味。

——徐至的母親似乎并不知道他們二人的真實情況,只把他當作和徐至關系還算好的朋友。

程錫一開始就看出父子二人關系極差,母親微妙地卡在中間,徐至對她敬重,徐正則珍重她,前者不會當着她的面沖撞父親,後者也不會驅逐他這個不速之客。

至于弟弟徐更,他就更看不明白徐至對他的态度了。

不聞不問,甚至是漠視。

明明再珍愛不過,怎麽千轉百回,表現出來得卻像是刻意疏離呢?

飯後,徐至主動提出送程錫回家。

程錫給他指路,他住在挺老的單元樓,小區沒有專門的車位,只能停在外邊的馬路,把人安全送到,徐至打算直接離開,程錫拉住他:“跟我上去。”

天已經黑了,每戶人家各色的燈依次亮起。院子裏樹很多,有棵參天梧桐,很安靜,能聽見夜莺的鳴唱。

程錫的家就在最靠外那棟房子的二樓,樓下有兩棵長歪了的石榴樹,一地榴花落在地上。

樓梯窄而高,扶手是鐵的,靠上去就震動、“铛铛”地響。清掃得很幹淨,牆上被印滿小廣告,還有調皮孩子拿鑰匙劃的字,腳印也多。家門是也是鐵的,刷了紅褐色的漆,貼着福字和春聯。程錫離家兩年多的時間,出遠門也沒帶鑰匙,因為家裏還有人等他回來。

他捏住鐵雕花,整個門就跟着晃起來:“爸,開門。”

不一會兒,他們聽見急促的幾聲“來啦、來啦——”,門便開了,站了個滿面笑容的長輩。

徐至站在稱得上是破敗的樓道間,借着屋裏透出來的暖黃燈光,望着激動又和藹的程錫父親。

他是一個飄零已久的人。

此刻,心中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了歸屬,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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