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合歡花(2)
合歡花(2)
“薛寧,你吃這個。”謝琛不知道怎麽哄她開心,就經常給她帶她喜歡吃的水果。
這個島上,四季都是一樣的氣候,最适合果物生長。暴雨過後,天又放晴,仿佛剛才一霎的風雨都是人的錯覺。薛寧擡頭看着密林縫隙外的藍天,想起和了善在一起的日子,就默默地發呆。
“你不高興嗎,為什麽不說話?”謝琛攏了膝蓋,在她身邊跪坐下來。印象裏,薛寧一直是活潑開朗、心高氣傲的女孩,這段日子,他卻發現,她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她不愛說話,喜歡一個人坐着發呆。
如果不是有一模一樣的面孔,他真懷疑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是個話唠子,他很喜歡說話。薛寧不說話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在她身邊自言自語。她總是這麽安靜,漸漸的,謝琛也習以為常了。他常常摘了花,別在她的發鬓上。薛寧揚手拿下來,丢到他臉上,然後繼續想事情。
于是,他越來越樂衷于做這樣的事情了。
他想,他應該是喜歡薛寧的。曾經他很欣賞這個敢作敢為的女孩,喜歡她身上那股潇灑的風度。不過現在,朝夕相處中他卻慢慢喜歡上了這種恬淡的感覺。就算她什麽都不和他說,每次只要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他也會很開心。在外面,他總是欺負別人,在她面前,他才會真正心情平靜下來,不用去找一種過于可笑而幼稚的認同感。
來了這個一段時間,薛寧只見過查克兩次。和她想象中一樣,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他每天都很忙,這個府邸裏基本上都是謝琛和管家做主。管家是個胖女人,每天小少爺長小少爺短,看她就什麽都不順眼。
又一次,她穿了件白色的高腰窄袖連身裙,裙擺不到膝蓋。她就一直念叨,陰陽怪氣的,“不管您以前習慣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方式,但是到了将軍府,就一定要按照府裏的規矩來。請時刻記得,裙子務必過膝,褲子……”
她說了一大堆,薛寧一言不發按原路返回。她還在那兒氣急敗壞的,回頭,她就換了身騎馬裝,舉了馬鞭狠狠抽了她三下,勒馬就走,直奔馬場。
晚上,她從馬場回來就在走廊上看到管家和謝琛。胖女人一臉趾高氣揚的樣子,薛寧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邊,她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挂不住。
“你要教訓我?”薛寧瞥了謝琛一眼,眼底都是冷淡淡的。
謝琛平攤開手,薛寧怔了怔,反應後把馬鞭遞到他手上,微微使了點勁。她就站他面前,等他來打。謝琛揚起馬鞭,她的眼睛都不比一下,迎面而來的馬鞭拐了個彎,狠狠抽在胖女人的身上,狂風暴雨一樣,連接不停。
薛寧刮目相看。
這些天的相處,原來都是錯覺。他一連打了50下,丢了馬鞭道,“她說你打了她五下,我就抽她五十鞭。”意思是十倍,以後誰冒犯她,都按照十倍的量來算。走廊裏一大幫下人,大氣都不出一下。
這天晚上,薛寧睡不着,搬着小凳子坐在屋外看水面。
房子在建在水面上,是用竹子搭成的,涼爽透風。房子外一圈的空地,正好用來休憩看風景。薛寧踢掉了拖鞋,把腳伸進水裏,涼涼的特別舒服。
“哈哈,被我發現了,你又不睡覺。”謝琛矯健地像只小猴子,三兩步就翻過了圍欄,跳到木板上。他也和她一樣,把腳泡到水裏,“确實很舒服。”
“舒服什麽?腳舒服了,心裏不舒服。”
“你有心事?”只是幾個月前就發現的了,不過,她明顯不願說的樣子,他怎麽好追問。
薛寧看了他一眼,低頭玩起了腳下的水。
“不願說手就算了。”謝琛從來不喜歡強迫人。不過,他還是喜歡看她笑,和她說了很多玩笑話。薛寧一直不茍言笑,等她說到白雪公主的故事時,她的嘴角終于彎了彎。謝琛發現這個明顯的變化,覺得不可思議。
他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你居然笑了,天啊,你居然笑了。原來你喜歡這樣幼稚的故事!”謝琛這麽說,她卻一點也不覺得丢臉。她喜歡這個故事,不在于這個故事本身。
新年前的議會上,查克例行代表他的團隊發表政見。皇室是整個國家的榮譽源泉和精神支柱,絕對不能因為某些下層人士的不正當私利和肮髒想法而取締,這樣,國家會被陰謀所颠覆,日趨而落。
這番言辭取得了半數之人的認可,下層民衆的利益和上層之間發生沖突,矛盾依然越演越烈。光是2月份,和合府就舉行了三次游行。作為穆斯林的聚集地,這個地方的矛盾和沖突更是錯綜複雜。
分離主義、恐怖主義層出不窮。
不過這些,薛寧并不關心。她決定和謝琛離開這裏,不再過問這些煩惱的事情。謝琛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伴侶,以後相依為命,大家行安無事也是件好事。二月末,溫瑜來看過她一次。得知她的想法後,她表示贊同,覺得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薛寧理應冷笑的,溫瑜女士為了自己的權勢和地位,就這麽放棄了她,她應該是很讨厭她的。但是事實上,她只是很冷淡地點一下頭。沒有不管她的死活,她已經仁至義盡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和她多說一會兒話。反正她也不是為了她,她只是為了舅舅而已,就像溫瑜女士也沒怎麽關心過她一樣。
這個事情本來并沒有傳出去,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三天後莫名其妙地就上了報紙。娛樂新聞上,是薛寧和謝琛依偎在一起,牽着馬兒在野外散步的情境。薛寧微微側頭,正對他微笑。
薛寧敢保證,這張照片絕對是無稽之談,完全是利用角度的不同來僞造的。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眼裏,這照片顯得特別暧昧。
關于查克将軍的小兒子和帕瓦将軍的小女兒恩愛的消息傳地很廣,還有人猜他們早就同床共枕,現在是要到國外度兩人的小蜜月去了。在這個地方,訂了婚的年輕人一起出行并不是什麽稀罕事,大家也見怪不怪。
至于外面人怎麽想,薛寧就更不會理會了。
溫強來找過她,問了她很多。薛寧表現地很平靜,說得最多的就是讓他放心。做舅舅的最了解這個外甥女,她越是說沒事,就越是有事情。但是,他幫不了她,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去找過查克。除了被羞辱之外,就沒有別的了。他明白不能再去惹那個頑固不化、愛子如命的男人了,可是,看到薛寧這樣,他是真的難受。
薛寧看他愁眉苦臉,心裏也不開心,捏住他的臉頰揉一揉,“別這樣嘛,舅舅,你笑一笑,笑一笑嘛。你笑了,我就開心了。”
“我和謝琛相處地挺好的,真的,他很聽我的話,特別聽話。”
溫強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按在懷裏。
下午的兩點左右,謝琛又來找她。他給她帶來了一個粉藍色的小帽子,攤開在她的掌心裏,只有一個手掌大小,可愛極了。薛寧把帽子翻來覆去地看,愛不釋手。
謝琛拉了她,帶她去了小納街盡頭的孤兒院。
“這樣大小的帽子,他們戴最好了。”他哈哈笑了兩聲,伸手一戳她的臉蛋。薛寧很讨厭這樣,瞥了他一眼,眼裏含着警告。謝琛樂此不疲,反而更喜歡戳了。于是,薛寧不再理會他。
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和小朋友們玩了捉迷藏和老鷹捉小雞,走的時候,還分了一大把糖果。他們還得到了小朋友們做的千紙鶴,滿滿地裝了一大罐。
車子在回去的路上,薛寧還一只一只數着。從離開孤兒院,一直數到家門口。薛寧跳下車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謝琛扶了她一把,“小心一點。”
“沒事。”薛寧搖了搖罐子,終于把所有的千紙鶴都數完了。
“一共幾只?”謝琛好奇地問。
“一百四十二只。”薛寧揚一揚,難得笑了笑。
“阿寧笑起來真好看。”謝琛笑眯眯地說,忽然踮起腳尖,在她的臉頰上狠狠印了一下, 發出“啵”的一聲。
薛寧措不及防,退了一步,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遠處合歡樹底下的少年。了善穿着和那天一樣的白襯衫,牛仔褲。他的頭發長了,細細碎碎的,看上去就是一個清秀的大男孩。
他好像瘦了,白色的襯衫邊角被風微微揚起。
夜晚,薛寧趟在床上輾轉反側。她睡不着,一點也睡不着,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浮現出了善的樣子。
不久之前,他來找她了,不過,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走了,因為他看到她和別的男孩子在一起了。薛寧心裏瑟瑟的,說不出什麽感覺。
月亮挂在頭頂,只有一半的圓缺。
窸窸窣窣的聲音和窗外的暴雨聲混在了一起,有些聽不清晰。她皺了皺眉,下床剛要點亮油燈,有個黑影從窗外一翻而進。薛寧差點驚呼出來,迎面被擁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裏。這個懷抱熟悉而溫暖,但是濕漉漉的。
薛寧睜大眼睛。
眼前的人是了善,他穿着和傍晚時一樣的衣服,不過,衣服全部被雨水打濕了,緊緊地貼在他清瘦的身上。他的頭發也濕噠噠的,微微蜷曲而垂着。黑暗裏,他的目光像某種野外動物,熾熱而耀眼,仿佛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薛寧,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