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姜瓷”,鹿行雪端着果盤站在門外,“吃水果嗎?”
琴房裏的姜瓷頭也不擡地“嗯”了聲,等鹿行雪走近,她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過會兒吧,等我完成。”
拆下的琴板鋪在地毯上,姜瓷背對着鹿行雪,坐在琴凳上反複彈奏一個音,邊聽邊校正琴弦松緊。
鹿行雪沒有再出聲打擾,姜瓷調準一條弦,取止音棉時,她才再次開口:“蘋果都切塊了,放久了會鏽,你要不要先吃一點?”
果盤裏,水果簽一頭紮進了果肉,露出的另一頭上豎着顆立體的小愛心。
鹿行雪捏住那顆心,把蘋果塊送到了姜瓷嘴邊。
“還是年輕好呀,如膠似漆,黏的跟一個人似的。”邢師母從琴房外經過,連說帶笑。
姜瓷心裏尴尬,鹿行雪卻神色如常,并不受這些話語影響的樣子。
沒理由會輸給鹿行雪。姜瓷面不改色地張嘴,把簽子上的蘋果咬了下來。
薄薄的眼皮往下垂,左邊臉頰被蘋果撐得鼓鼓的,鹿行雪看着這樣的姜瓷,無聲地勾了勾唇。
把邢教授的鋼琴全部校正完畢,時間已經接近零點。姜瓷收拾好工具離開琴房,客廳裏邢教授正在邀請鹿行雪去聽他的演奏會。
“就這個月,16號,小鹿你要是有空,一定得來啊,我給你留前排的好位子。”
“16號?”鹿行雪跟着重複了一遍。
邢教授比了個“7”的手勢:“16號晚上七點半。”
姜瓷向他們走去,聽見鹿行雪說:“這個時間,可能……”
邢教授看出她不太方便:“你有空就來嘛,我把位子給你留着。……噢小姜,辛苦你了,一晃都這個點了!我不留你們,改天你帶小鹿過來,一起嘗嘗我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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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沒再提演奏會的事,臨走姜瓷叮囑邢教授:“您要多休息,按時吃藥保重身體,我們彩排見。”
回程路上,兩人開始都沒說話。但是鹿行雪好心陪到這麽晚,姜瓷想着總得說些什麽,于是主動和她聊天:“等我收工是不是很無聊?”
鹿行雪:“不啊,邢教授和邢師母都很風趣。”
姜瓷:“哦。”
看了會兒街景,姜瓷又問:“困嗎?”
鹿行雪:“不困。你呢?累不累?”
姜瓷又累又困,卻說:“我也不。”
轉向燈跳紅,鹿行雪踩着剎車轉頭看她,姜瓷才說完這句話就打了個呵欠,鹿行雪:“……”
姜瓷:“……”
鹿行雪好笑道:“你總是這麽口是心非?”
姜瓷:“我有嗎?”
鹿行雪笑聲低低的,磁性又迷人,聲音漫過來,填滿了姜瓷的耳朵。姜瓷借着撩發,把離鹿行雪近的那只左耳捂住了。
燙。
回了家,兩人在房門外說過晚安就分開,姜瓷進房洗漱,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睡到清晨,毫無預兆地轉醒。抱着被子滾了幾滾後,姜瓷下地,翻箱倒櫃,終于從櫃子下層找到了自己和鹿行雪的結婚證。
結婚證上的兩個人笑得很營業,姜瓷還記得當時照片拍完,鹿行雪伸手和她握了握,好像她們拍的不是結婚照,而是剛談完了什麽項目。
……簽了婚姻合約的,這确實也是一種項目吧。
姜瓷目光往下,掃到鹿行雪的出生日期:10月16日。
難怪莫名覺得這個日期熟悉,也難怪鹿行雪沒有答應邢教授去聽他的演奏會。
那天剛好是她30周歲的生日。
姜瓷把結婚證收好,現在是早上6點零5分。她給錢先生去了條信息,約他和他夫人一起吃晚餐。
錢先生生活規律,早睡早起,沒一會兒就給了回訊。
姜瓷趴回床上,很快又睡着,再度醒來時間已經過午。鹿行雪早就出了門,窗外烏雲壓城,天氣預報顯示下午時段會有大雨,于是姜瓷取了把傘随身攜帶。
走在街上,姜瓷心血來潮打開傘,仰頭看傘骨,那上面自然什麽驚喜都沒有。
她不是錢太太,她也沒有會挖空心思給她驚喜的“錢先生”。
姜瓷收起傘,在林立的商鋪中随意找了間茶餐廳,填飽肚子後就去公司開月度會議。
大雨果然如天氣預報所檢測的,氣勢洶洶地來了。與雨同來的,還有鹿行雪的信息。
【鹿:下雨了,有沒有帶傘?】
姜瓷簡短地回了她一個“有”字。
半分鐘後,姜瓷看屏幕,沒有鹿行雪的信息。
十分鐘後,姜瓷又看,屏幕上依然一條未讀信息都沒有。
?
真的就是詢問一下有沒有帶傘而已?
——那如果她剛才說自己沒帶傘呢?
姜瓷把手機收進了口袋。
會議結束,董事們先後離席,坐在姜瓷身邊的人事部負責人滑着座椅湊上來:“怎麽聽說你和‘Forest’的鹿總……?”
她天生嗓門大,對面的尤露臭着臉沖她們翻了個白眼,推開椅子就往外走。
沒走的人裏,知道原委的不少,有人掩嘴竊笑:“所以說,為人厚道不是壞事兒,不然誰知道哪天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姜總監,你夠低調的啊,Forest總裁夫人,我的天耶,這什麽概念!?”
姜瓷笑了笑,蒙混過去。
離開會議室,靜止了許久的手機終于又傳來動靜。姜瓷立刻去看,卻是霍蓁蓁的電話。
霍蓁蓁問她:“在忙麽?”
姜瓷按了電梯下行:“剛散會。”
霍蓁蓁:“你猜,現在誰在我店裏?”
姜瓷看着跳動的樓層數字:“……誰?”
霍蓁蓁說了個姜瓷意想不到的名字:“溫念。”
霍蓁蓁:“我出來抽根煙,她在裏面挑樣子呢,挑了快一下午了也沒決定。”
姜瓷:“別給她紋。”
霍蓁蓁:“啊?”
姜瓷:“她懷孕了。”
霍蓁蓁:“……卧槽!”
離開公司,雨勢已經小了,姜瓷打車去霍蓁蓁的紋身店。街上積了雨水,姜瓷下車時一腳踩進水窪,整只鞋都濕了。
她吸了口氣。
溫念坐在店裏翻畫冊,原先上的咖啡被霍蓁蓁換成了果汁。
霍蓁蓁沖姜瓷努嘴,姜瓷走去溫念身邊,溫念聽見腳步聲擡頭,見是她,立刻笑了:“阿瓷,想見你真的不容易。”
和姜瓷猜的一樣,溫念是故意借着紋身的由頭,兜着圈子要見她。
“公司不忙?”姜瓷随意坐下。
溫念合上畫冊:“想和你聊聊。”
姜瓷目光晃動:“聊什麽?”
溫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阿瓷,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出問題了嗎?這些年越來越疏遠,我約你出來,你從來也不正面答應。無數次,我都不敢開口,我不想為難你,不想為難你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我。……今天我們把話說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我們把問題解決,好不好?”
姜瓷沉默了一會,說:“我有我的工作和家庭,你也有你的,現在已經不是住在對門每天一起結伴上學的時候了。生活重心變了,要應付的人和事也變了,你把這個稱為我們之間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這種原因,姜瓷和霍蓁蓁的關系一如既往,改變的只是她們而已。溫念都明白,眼神黯然:“阿瓷,我最近常常夢見你,都是些過去的事。醒來之後我會想,曾經那麽粘着我的姜瓷,現在卻不需要我了。我不再是你最信任的人,也不是你割舍不下的人。”
這番話說的傷感,溫念還想繼續,卻忽然連嘔了幾聲。
姜瓷緊張道:“你怎麽了?”
溫念捂住嘴,快步去洗手間。
洗手間外的門簾晃動着,和溫念的種種過往,也在姜瓷腦海中回放。
是她讓這份感情變了質。溫念只是不愛她,這不是溫念的錯。她一直在逃避溫念,單方面切斷了兩人的關聯,她自私的只想着自己,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溫念在這段關系裏的感受。
溫念把她當妹妹,當親人,從小到大,對她那麽照顧那麽好。
……
溫念從洗手間出來,臉色泛白,眼眶是紅的。
姜瓷給她倒來溫水,溫念小口喝着緩解不适:“我沒事,只是孕吐。”
姜瓷:“要吐多久?”
溫念:“也許三四個月,也許吐到生,不一定的。……還沒出生就折騰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乖。”
姜瓷:“你的孩子當然會乖。”
她說着欲言又止,溫念察覺到她的躊躇,耐心地等她開口。
姜瓷下定決心:“對我來說,你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人,這個從來沒有改變過。”
溫念:“嗯。”
姜瓷:“……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以後都會改。”
溫念的身體漸漸緩過來了,她放下杯子,沒去深究原因:“阿瓷,既然你認錯,那我能不能罰你?”
姜瓷:“你罰。”
溫念:“罰你今天陪着我,一起吃飯,逛逛街,再喝個晚茶……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今天”,姜瓷面露難色,“今天可能不行……”
溫念輕拍她的手背:“所以你又在敷衍我?”
姜瓷道:“不是!……我晚上約了人,下次,下次你定時間,我都聽你的。”
霍蓁蓁遠遠旁觀着她們的互動,搖了搖頭。後來姜瓷和溫念都要走了,她便和她們一起下樓。
送走溫念,霍蓁蓁雙手往兜裏一抄:“我總算看懂了,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就是來我店裏逮你的啊?說說,你們怎麽回事?……我看着怎麽這麽像要雙雙婚內出軌呢?”
“……”姜瓷無語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霍蓁蓁:“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怕你對她舊情複燃受到傷害。你想啊,溫念對你要能有喜歡的心思,早八百年你們就交往了,朝夕相伴都不心動,總不能現在保持距離了反而喜歡上吧?”
姜瓷越聽越不能茍同:“那照你這麽說,這世上就沒有日久生情了?”
霍蓁蓁:“你指哪個‘日’?”
姜瓷:“……”
霍蓁蓁攬住姜瓷的肩:“講真,阿瓷,鹿行雪挺适合你,絕對不是因為溫念虐你這麽多年我對她有偏見才這麽說。”
姜瓷被她擁着走,餘光瞥她:“你見過鹿行雪幾次,說什麽适不适合?”
霍蓁蓁:“我是沒見過她幾次,也不了解她,但我了解你啊。你吧,表面上看冷靜,獨立,實則外強中幹,最是脆弱。你和鹿行雪都沒走心,感情上沒瓜葛,也就沒傷害嘛。”
姜瓷:“…………”
姜瓷:“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霍蓁蓁:“我受之無愧?”
姜瓷徹底無語。
和霍蓁蓁分開,離約定的晚餐還有段時間。姜瓷買了雙新鞋,把被雨水浸濕的舊鞋丢進了垃圾筒,如釋重負。
濕的鞋,穿在腳上不舒服,換一雙就好了。
錯誤的人,只要徹底放下,也就不會再難受了。
姜瓷去餐廳等錢先生和錢太太,誰知他們先她一步,已經到了。
姜瓷忙賠不是:“不好意思,約你們吃飯卻讓你們久等。”
錢太太:“哪裏,是我們沒事做,來早了。”
錢先生搖着手指:“你啊你啊,姜總監,你這頓飯可不好吃哪。”
姜瓷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怎麽會,錢先生?既然你們肯來吃這頓飯,不就意味着,願意給我這個面子了嗎?”
錢先生和錢太太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