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時已至深夜,周遭寂靜,兩人方才纏綿甚久,靜聽着外面遙遠的打更聲,竟如尋常夫妻一般。兩人像是這麽過了多年,又将這麽互相扶持着過下去,直到白頭。
薛易心中充滿了歡喜,偏偏又無比安寧,看到安雲慕端了水盆進來,調笑着給他擦洗,他也不再扭捏拒絕。
人生這麽短暫,他竟開始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點識得他了。
但以前的薛易眼睛長在頭頂上,未必肯多看除了燕青陽以外的人一眼,直至今日,方知有回應的感情是這般的甘甜醇美,這也只能說是機緣未至了。
「明天還要出去坐診嗎?」安雲慕問道。
「昨天煉了一爐成藥,讓藥行的人幫忙看火,明天正好可以看成品。」
「真想讓你永遠困在床上,不讓你出門,這樣你就永遠是我的了。」
安雲慕正在給他擦背,薛易并沒有瞧見他面上神色,但覺他情意殷殷,發自肺腑,不知是斥責的好還是感動的好,于是只笑了一下:「不要說這種兒戲的話。」
「對了。」安雲慕忽發奇想,「有沒有一種藥,吃了會讓人上瘾,日思夜想,甚至為了得到此物,什麽都願意做的?」
薛易被他伺候得昏昏欲睡,瞬間醒了三分:「你說的可是阿芙蓉?」
「阿芙蓉?」
「此物傳自波斯,容易成瘾,一旦吸食,便再也停不下來,至死方休。」
「薛大哥有嗎?」
「此物極毒,最好別碰。你問這個作什?」
「随便問問罷了。」安雲慕轉過了話題,又說些出門的趣事。薛易疲倦之極,沒說幾句就進入了黑甜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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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安雲慕回來後,薛易便開始過着縱欲無度的生活,每次做到薛易求饒,安雲慕才放過他。也不知安雲慕哪來那麽多精力,晚上翻雲覆雨,白天還能出門。
薛易白天還要給安雲慕做吃食,只能三五天才去一次醫館,偶爾坐堂問診,也只看了三五個病人,屁股便疼得難過,于是也就停了。以至于周圍有傳言,薛神醫是嫌診金太低,不肯醫治。薛易管不了旁人的嘴巴,索性也就随他們去。
薛易和安雲慕的關系日漸親密,有時面對安雲慕的調戲,薛易也不像原先那般無措。
* *
這一天,薛易在醫館的後院裏看書。
自從安雲慕回家後,他就不想再來醫館,可是三天兩頭就有大夫上門去請教。
礙于曹大夫的關系,薛易不好拒絕,這些小輩算起來都是他的侄孫輩,若是打擊太過,或許以後就失了習醫的心,能指點就指點幾句。他們若是日日去他家裏,多少有點打擾,恐怕會引得安雲慕不快,還不如自己時常來醫館轉轉。
落日的餘晖斜照,薛易用書蓋着臉假寐。
此時,忽然聽得牆邊有個藥童的聲音道:「沒想到今天跟着林大夫去,看到了一件大事,當真吓死人了。」
「什麽事啊,就大驚小怪的。」
「威德侯犯了事,被皇上抄家了,大門上貼着白封條呢!我跟着林大夫從後門進去的。啧啧,你不知道,姓安的一家現在就被關押在柴房,等着欽差大臣發落。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的安侯爺現在得了失心瘋,也不知道是真瘋了還是假瘋,沒出嫁的安小姐得了花柳病,本來是找個婆子給她看病的,婆子開了好幾服藥都沒治好,安夫人哭哭啼啼地,問林大夫會不會懸絲診脈。都得了花柳病了,還在乎什麽男女大防?……」
乍然聽到這麽大一個八卦,薛易驚得險些臉上的書都掉了下來。
他沒有打斷藥童的話,想聽得更多一些,然而那兩個藥童很快就八卦到了別的地方,倒是和安家無關了。
安家會倒這麽大的楣,多半是安雲慕做的手腳。薛易把春藥給安雲慕,原以為安雲慕只是想仇人出個醜,沒想到他用在了自己庶妹身上,連生父都被氣瘋了。
意識到安雲慕比他想像的更狠,薛易有些茫然。他倒不是同情安家人,只是覺得,自己似乎并不十分了解安雲慕。安雲慕做這一切顯然策劃已久,卻一句話都沒在他面前提過。
如果兩個人要厮守終身的話,就不應該互相隐瞞吧。可是,他又有什麽資格這麽說?他隐瞞安雲慕的更多。為安雲慕刀圭易容,這個秘密他寧願一輩子爛在肚子裏,不說出來。
越是重要的人,就越舍不得傷害。薛易站定了腳步,有些出神。
沒想到,安雲慕在他心中,竟然已經占了這麽大的比重。或許不夠深愛吧,但他已經決定要和安雲慕共度一生了。
薛易默默回想着和安雲慕相識的過往,心中的柔情化蜜,回味良久。
他覺得自己今天聽到的事,還是不要在安雲慕面前提起的好,如果安雲慕想說的話,就會告訴他。如果安雲慕不想說,那可能是……自己還不足以讓安雲慕信任。
只是,今天聽到的事多多少少讓他意外,安雲慕的本事比他想的要大得多,原以為安雲慕不得不放棄過往,用他給他身份重新開始,沒想到安雲慕已經快要報完了大仇。
……
回到家中,薛易照例整治了一桌飯菜,等待安雲慕歸來。
安雲慕仍如以往一般,遲遲歸來,看到薛易時,嘴角微微翹起:「今天又辛苦你了,薛大哥!」
「我們之間,還用得着這麽客氣?」
安雲慕使了個眼色,摒退衆人,坐到了薛易身邊,笑道:「那是,夫妻本是一體,來,讓為夫看看,你下面那個洞想我了嗎?」
薛易連忙抓住他騷擾的手,面紅耳赤。雖說經常這般親熱,可是每次聽到安雲慕這麽調戲,仍然感覺很是受不了。 「滿口胡說什麽……」
「每次我這麽說話,薛大哥下面都會出水吧。來,給我看看,下面是不是濕了?」
薛易羞惱道:「你還吃不吃飯了?」
「好吧,先吃飯,吃完再做。」
被安雲慕這麽一調戲,薛易都忘了詢問安家發生了什麽事。膽戰心驚地擔憂安雲慕會不會偷襲,滿腦子都是安雲慕曾經把他抱到飯桌上,飯菜倒在他背部,又啃又舔地吃了一遍。
他這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把飯吃完,薛易正想起身,忽覺身下有些不妥,原來腸液不斷分泌,果然将亵褲潤濕。
他面色又青又白,只覺得這麽荒謬的事情,怎麽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安雲慕卻沒看出他表情有變,陪薛易回到他房中,忽地健臂一伸,将薛易抱到了床上,笑道:「薛大哥不想做,定然是下面久曠了,幹得很了吧?也罷,今日就不折騰你了,就先含着這個吧。」
安雲慕取了一支木制陽具,脫了他的褲子。
此時已用到了第三粗的,安雲慕曾說,等他什麽時候把最祖的那根用下面盤玩出包漿的時候,就可以不再用了。
薛易活了三十幾年,從未聽說過用下面含着盤玩的,還是盤的這麽一個玩意兒,簡直扯淡,可是被他又親又吻的,薛易竟是無法拒絕。
在安雲慕的誘哄下,薛易還曾經含着最小的那根去醫館。他本來以為沒什麽事,可是走到一半就忍不住扶着牆根,體內的刺激讓他在路上就險些射了出來。
那次過後,薛易就再也不肯含着這個太久,可是很多時候安雲慕嫌他幹澀,容不下他的粗大,還是會拿這套木制陽物來幹他許久。
薛易生怕安雲慕發現自己濕了褲子,定要戲弄一番,緊張到了極點。
誰知安雲慕并沒有多看一眼,将那陽具塞入他下體,便笑道:「今晚上辛苦你含着它睡覺了,為夫還有要事出門一趟,就不回來了。一定要記得含着,明天早上為夫要來檢查的。」
薛易還沒回答,安雲慕便已出了房門。
薛易看着他離去,不由失了神。沒想到安雲慕竟然沒發現他的甬穴濕滑,根本不像安雲慕所說的幹澀。
安雲慕果然是心不在焉了。
看來安家最近發生的種種,果然和安雲慕有關。
在這種關鍵時刻,安雲慕恐怕也不希望自己去打擾他吧。
可是人都走了,還要他含着這個,他又不是白癡,難道還真的聽安雲慕的?
他有些氣悶,正要把木制陽具從身體裏排出,可是動作才到一半,想到他剛才說「為夫要來檢查」的挑眉神情,心如波光漣漪,輕輕一蕩之下,竟是無休無止。
身體裏含着東西,他輾轉反側到半夜,終究是睡意勝過了一切。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
早上薛易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大亮,可是安雲慕卻沒有回來。
他沒有再等下去,慢慢将那枚折騰了他一晚上的東西排出。
昨夜翻身之時,木制陽具撞擊到體內的敏感之處,如今一醒來,前端硬得不行,才将木器排出來,濁液便無法自控地噴射而出。
變黑了的紫檀木帶着些許不易覺察的血色。放了一夜,又是這麽硬的東西,終究還是傷到了身體。
內穴失去了木器,陡然間變得空虛,他的穴口不受控制地收縮蠕動着,有些隐隐的痛楚,湧遍全身,他卻不知是因為內壁的傷口,還是因為其他。
安雲慕不是第一次徹夜不歸,其實最近這段時間,安雲慕經常三天兩頭地外宿,但這卻是他第一次有了不祥的預感。
……
因下體受傷,薛易不得不讓李廚娘熬了一鍋白粥,準備最近幾天吃流質食物。
李廚娘問他怎麽忽然吃這個,他不好說自己把自己折騰受傷,于是謊稱想吃清淡的東西。
這一天便沒有去醫館。他想或許安雲慕晚些時候或許會回來,卻沒想到,整整一天安雲慕都見蹤影。
或許又是像上一次,安雲慕故意想要他擔憂,一去半個月吧。可是家裏的侍衛已然走得幹幹淨淨,除了他自己當日留下的三個仆從和廚娘。
也不知道,安雲慕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他念頭稍稍一轉,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安雲慕又是那麽有本事的人,理應不會出差錯的。
他像是刻意杜絕心裏的不安,拿着醫書一看就是一整天,可是久久都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下體的傷愈合了,漸漸行走如常,薛易已經不去數,日子過了多少天。許是人人都知道他醫治的時候索要高額診金,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一個人來找過他,正好落得清閑。
其實他的診金也并不一定都貴的,很多時候貴是因為藥材難得,更多時候是雇主不差錢,若不是提出一個對他們來說高得離譜的費用,那些人犯個頭疼腦熱,也傲慢地叫他去,卻是煩不勝煩。
他們薛氏一門的大夫要學的東西太多,目的不為賺錢,而是為了自保。
……
「薛易!薛易!」
熟悉的聲音驚醒了他的思緒。他滿臉驚喜地轉過身,果然看到安雲慕從門外疾步向他行來。
他站起身去迎接,卻見一臉惶急的安雲慕抓住了他的手腕:「快,幫我去救個人!」
薛易沒想到安雲慕才見到他,竟說的是這樣的一句話,皺緊了眉頭,從他手中掙脫,只覺得方才被他握住的手腕疼入骨髓。
安雲慕的目光登時變得尖銳起來,氣勢也随之變得淩厲:「怎麽?你不願意?」
薛易搖了搖頭:「等我先拿了藥箱。」
「我去拿!」安雲慕是知道他的藥箱常放的位置的,疾步往他的房間而去。
薛易從來沒見過他有如此焦慮的時刻,心裏隐隐有些不安,恐怕是安雲慕的親人忽發急症。而安雲慕曾經發誓,安家的人,他一個也會放過。
難道是誤會,他的親人當中有人是無辜的?若是這樣的話,安雲慕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早知如此,當初應該多勸勸他才是……
他念頭才剛剛轉過,安雲慕就已拎着藥箱回轉,輕功疾行,到他旁邊時,伸手在他腋下一托,他便覺得身子一輕,人已不由自主地被安雲慕帶着往前飛奔。
薛易跟着他,出了薛宅,循着大路,又進了條巷子,來到一個大宅的後門。那後門敞開着,正有兩名薛易眼熟的侍衛在那裏看守。
薛易便知這裏很可能就是威德侯府的後宅。
安雲慕卻沒在柴房附近停下。因着進入宅子後,七彎八拐的太多,薛易接連兩次被安雲慕拖着撞到了頭,安雲慕才緩下了腳步。
薛易見他滿臉焦急,安慰道:「世上所有大夫能治的病我都能治,就是他們不能的,我也有幾分把握,不必擔心。」
安雲慕嘶聲道:「你知道什麽……你什麽也不知道!」
薛易聽得他聲音都變了,便知他是真正難過到了極點,當下也沒多話,一步不停地跟在他身後。
安雲慕上了一個閣樓,在樓梯的盡頭停下來,轉過身看向他。
此時的安雲慕目中帶着悲傷、絕望、痛楚,讓薛易的心髒驀地抽搐起來。
他有種預感,閣樓上是他不願面對的事,可是安雲慕這麽看他,卻讓他難以拒絕。
他緊緊跟上了安雲慕的腳步。
門被推開。
映入眼簾的,到處是靛藍色的帳幔,牆上挂着一幅勁草,一看就是男子的手筆,這種純然男性的布置讓薛易的不安少了一些,這幢閣樓的結構,頗有些像少女的閨房。雖說他什麽病都能治,可是婦科還是比較不那麽擅長的,後宅女子生了病,一般都是請婆子來看,因此他的經驗很少,倒是對産科有些研究,他有不少病人就是身為男子,卻逆天産子。
他腦子亂七八糟地想着,繞過了一扇雙面刺繡的山水屏風,瞥到不遠處的琴臺,上面平放着一張七弦琴,琴上的小篆依稀是「慕君」二字。
安雲慕的庶弟安雲生,庶妹安意憐,可見安家這一輩的男子是按「雲」字輩排行的,女子的閨名和「慕」字沒什麽關系,所以應該不是安雲慕的姐妹閨名。那就是安雲慕的表字了?
可是表字和人名通常不會重合……
薛易知道自己心裏的雜念多得已經不太适合救人,但人命關天,由不得他退縮。
到了病床前,薛易看清楚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那個人,不由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個青年,和安雲慕年紀相當,雙眉入鬓,面目頗為英俊,只是眼圈稍有些發青,面龐略顯瘦削。他身上蓋着一床薄被,正昏迷不醒。
薛易心中的不安更為彌漫。
他伸手搭在這青年的脈上,摸了許久,仍是心亂如麻,不得不翻了翻對方的眼皮和舌苔,和見過的無數病例互相映照。
薛易忍不住自嘲——姓薛的看病,居然有了把完脈,看完舌苔以後,心裏還是沒底的這天。
「他是誰?」鬼使神差地,他問出了一句最莫名其妙的話。
安雲慕有些不耐:「他是傅君衍。你能治麽,能就趕快治。」
在安家的大宅,竟有一個姓傅的人?而這個人,叫做傅「君」衍。
薛易閉了閉眼,他忽然明白了「慕君」兩個字的意思,那不但是兩個人的人名,還包含着更深一層含義——
愛慕他。
是有多深的親密,才将兩個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張琴上?
薛易再也忍不住,一手抓住薄被的一角,猛地掀開。
被子底下的風景,讓他錯愕之下,久久說不出話來。
青年的胸肌上的乳尖,分別被兩枚珊瑚雕成的蝴蝶乳夾夾住,身上各處都是吻痕和咬痕,中心的欲望軟軟地垂立着,像是已精疲力竭,卻被黑色的皮帶纏繞地縛住,右腳的腳踝上扣着一個玄鐵鐵環,鐵環上纏着貂皮,以防行走之時割傷了皮肉。鐵鏈連接着鐵環,約莫有五六尺長,盡數盤繞在床上,鐵鏈的另一端,深深地釘入了床下。
他只看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一盆冰水直接澆在頭上,他心裏從來沒有這麽明白過。
耳邊仿佛傳來安雲慕甜蜜的嗓音:「這是出自名匠唐絕之手,我專程去為你尋來的禮物。」
想想那盒木制器物,虧他還真的當成禮物,拿來折騰自己,還折騰到流血的地步。
薛易忽然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
「要我治他?你出得起錢麽?」薛易冷笑了一聲。
安雲慕厲聲道:「診金少不了你的,誰不知道你是個財迷精!可掀他的被子作什?他着涼了我定會要你的命!」
薛易嘴唇顫抖着。面對安雲慕前所未見的挖苦以及暴怒,他竟有了逃避、恐慌、絕望,種種無比痛苦的想法。本想反口相譏安雲慕自己的診金還欠着,可是卻知道,一旦說出這句話,便是撕破了面皮。
若他還有自尊,便該離開這裏,讓安雲慕親自來求他,可是腳像被釘死在了地上,無法移動一步。
他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明明和安雲慕巫山雲雨,做盡了種種難以啓齒的親密之事,可卻是剎那間變了天,安雲慕和另一個人有了瓜葛。
令他更痛苦的是,這個人和安雲慕相識已久,容貌更勝于自己,說得難聽點,他才是那個可悲的第三者。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安雲慕仔仔細細地用被子将床上的男人蓋好,神情萬般溫柔。
薛易感覺自己的心尖也疼得像是在滴血,随即卻是茫然——為什麽會感到疼?自己愛的人,明明不是他,又怎麽會為他心疼?
他看着床上的那個人,手腕無力地垂落着,像是十分無助,吻痕甚至蔓延到了脖頸,錦被都無法遮住,不知經歷了多少歡愉。
耳邊迢遙的聲音,像是隔着千山萬水傳來,那是屬于安雲慕的聲音……「我真想将你困在床上,讓你下不了床……」
他忽然明白過來,眼前卻覺得發黑,勉強才能站直,過了許久才聽到自己在問:「你給他吃的是阿芙蓉?」
安雲慕驀然轉過身看着他,目中露出了狂熱的祈盼之色:「不錯!正是阿芙蓉!你會治阿芙蓉成瘾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說過,天底下所有的病你都能治……」
薛易搖了搖頭,澀聲道:「雲慕,這是毒,沒有人能治,我早就告訴過你。」
「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薛神醫!生死人肉白骨的薛神醫!」安雲慕的神情瘋狂淩亂,甚至還有莫名的無助,完全不像以前八風不動的模樣,「只要給錢,你就沒有治不了的病!」
薛易緩緩道:「我告訴過你,用阿芙蓉的人死定了,你既然給他用了阿芙蓉,便知道後果,現在後悔又有何用?他就是死了,也是你下的手。」
「閉嘴!你這個庸醫!你既不會醫,還多說什麽?給我滾出去!滾啊!」
看到安雲慕幾近瘋狂的神情,薛易的心裏湧起無盡的悲哀。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安雲慕以前在對他說情話的時候,他還會感覺安雲慕似近實遠,事實的真相就是,安雲慕的情話根本就不是對他說的,他以前見到的,聽到的,一直以來就只是一個軀殼!只有在他真正所愛的人面前,他才有活生生的靈魂!
枉自己比他年長那麽多,仍是被他欺騙了。可是面對絕望的安雲慕,薛易卻是什麽傷人的話也說不出來。
畢竟是一個大夫,他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最好的治療之法,他面色難看之極,低下頭思索了好半晌,才道:「除了我之外,你再找別的大夫,也是無用。我雖然無法治愈他,但是可以借助銀針,讓他減輕一些痛苦,只要他熬過去,還是有機會憑借自身的意志戒斷阿芙蓉的毒瘾。」
在安雲慕狂喜之時,薛易用銀針刺入了安雲慕的昏睡穴,以免自己在施針的時候,安雲慕在旁擾亂自己的心神。
薛易知道自己無非死馬當活馬醫。
他去過阿芙蓉肆虐的西域,阿芙蓉除了帶來痛苦之外,還帶來快感。曾經得到那種快感的人,會用一生的堕落去追随。
就像絕頂的欲望之歡,讓人寧死也不願放棄。就像……安雲慕之于他。
薛易把陷入昏睡的安雲慕放在睡榻上,來到傅君衍面前,将傅君衍身上能去除的配飾都一一摘掉,以免毒性發作時,傅君衍一旦掙紮,就會會傷到自己。
他的這種行為,看在旁人的眼裏,多半會被當成嫉妒吧。
薛易承認自己在看到傅君衍的那一瞬間,嫉妒的怒火就燃燒了理智,說了不少難聽的話,直到現在勉強克制下來。
沒想到自己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自以為心态平和,可以包容愛人的一切,然而還會說出這種拈酸呷醋的話。
看着傅君衍雖然被阿芙蓉折磨得慘無人色,卻仍然英俊得不可直視,身上的肌肉均勻,骨架明顯要比自己漂亮得多,被舔吻遍全身的肌膚細膩非常。他想起了安雲慕五次三番地勸他習武。
撚針的手抖得厲害,明明一點酒都沒有沾,他卻連平日十分之一的醫術都難以發揮,同一個穴道刺了好幾次才對位置。同行若是看了,恐怕真要當他是公報私仇,故意發洩自己的怨恨。
給傅君衍施針以後,薛易便用布條将他綁在床上,防止阿芙蓉的毒性發作,傅君衍會自殘。
盡管傅君衍昏迷不醒,只是安雲慕單方面地傾訴,但薛易仍然能感覺到,他和安雲慕之間,那種濃稠得膠着凝固的感情。
薛易忽然覺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什麽第三者,最多只是一杯寡淡的涼白開,潑上去就立刻流失,無法破壞他們之間的半分。
他拔出了安雲慕昏睡穴上的銀針,但見安雲慕容色憔悴,顯然是被傅君衍反複發作的病情折騰了多時,這一次睡過去,恐怕不能很快醒來,便沒有把他喚醒,獨自帶着藥箱,下了閣樓。
來的時候腳步匆忙,薛易并沒有注意周圍環境,偌大的威德侯府四處無人,想必是抄家鬧得人心惶惶,仆役們都做了鳥獸散,是以安雲慕将薛宅的人手都調到這裏看守。
薛易轉不出去,又剛給傅君衍用了針,很是耗費心力,于是在花園的回廊上坐着。
剛才發生的事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現。
原來自己再一次充當了別人身邊的旁觀者,成為別人轟轟烈烈一段感情的見證。回想起安雲慕含情脈脈看着他的神情,終是十分短暫,而歡愛時喜歡背入式的體位,也表明了安雲慕其實并不喜歡面對着他。
沒當想起一點,心裏便是千百倍的痛苦。
他原本對和安雲慕的感情并不存在多少期待,可是正因他的輕忽,無意中竟是放了許多感情進去。
自己已是那樣地愛着他,所以在明了這種心情的時候,才會有深入骨髓的痛楚,讓他終于在此無人之處,鼻端酸澀,落下淚來。
「薛神醫。」有人站在回廊的尾端,喚了他一聲,卻是安雲慕的護衛許知。
像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正好被主人發現。他佯作疲憊地按了按眉心,伸指将自己眼中的淚意拭去,才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雖是內心充滿了惶惑和尴尬,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半分,反而哈哈一笑:「許統領,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這威德侯府真是富貴榮華,我逛得眼睛都迷了。不知出去的路怎麽走?」
許知嘆了一口氣:「當年的确富貴榮華,如今卻已風流雲散了。」他伸手向旁示意,「薛神醫,在下送你出去。」
薛易拱了拱手:「多謝了。」
許知對他竟然還保留着原本的恭敬,或許是顧忌他的身份,薛易也不以為意,随口問道:「許統領對這威德侯府,倒像是所知甚深?」
許知也像是不經意地道:「家父當年是老侯爺的親兵,所以安将軍從軍時,家父将我送到了安将軍的帳下效力。」
薛易拱手道:「原來你還是安将軍的袍澤,昔日失禮之處,萬望勿怪。」
許知抱拳還禮,又道:「我将安将軍視為上峰和兄長,安家以前的事,我從旁人的口中聽過一些,流言對安将軍和傅公子有很多不盡不實之處,薛神醫不必全信。」
薛易暗想,若是自己告訴他,根本沒聽到什麽流言,他恐怕什麽都不肯說了。于是露出了氣定神閑的微笑:「我有什麽信不信的?不過和安公子做一對露水鴛鴦,他愛的是誰,又與我何幹?」
許知聽到他的回答,露出了釋然的表情:「薛神醫能這般想,那就最好不過了。安将軍和傅公子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傅公子是傅員外的郎君,雖是身份低了些,但他從小就進入了瓊華派習藝,武功不錯,是瓊華派新一代的天才子弟。安将軍和他其實是兄弟之情,以前送了些禮物,但他們關系也很是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