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其實安雲慕斷然不會讓自己的伴侶粗茶淡飯,他可以保證自己所愛之人過得比侯府夫人一點也不差。可是傅君衍過于在意侯府,讓他疑心大起。

回過頭細想傅君衍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有脈絡可循。選擇安意憐而不是他,并不是因為以前的他不夠俊美,不如安意憐可愛。

首先安雲慕勢單力孤,外祖家也敗落了,雖然是嫡子,可是并非唯一,而且得不到威德侯的寵愛,單靠他自己的力量,以後完全無法襲爵,其次,和安意憐在一起,傅君衍還能有後,若是和他在一起,注定再無子嗣。

盡管對傅君衍做出種種羞辱之事,但安雲慕也只是出于嫉妒憤恨,對于傅君衍的人品,他一直是十分信任的。

可是傅君衍對于侯府的在意程度,讓他懷疑,傅君衍當初對他動手,“無意”将他打落懸崖,都是傅君衍暗中操縱。

安雲慕回來報仇,傅君衍對安意憐百般維護,其實是篤定了安雲慕會信任他,他是絕對安全的,并且還能表現他的君子之風,他越是大義凜然,便越能将他從嫌疑中摘出來。

他未必事事出面,但要操控安意憐和陳姨娘母女那兩個笨蛋卻是綽綽有餘。安意憐和陳姨娘一直在後宅,怎會知道什麽地方有化功散,又如何取到。

安雲慕有些恍惚,如果傅君衍真的是主謀,自己難道當真能心無挂礙地和他在一起?雖然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但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一天,他滾落山崖,被鋒銳的石棱割得皮開肉綻的時候,那仿佛淩遲般的痛苦。那個時候的他,丹田凝滞,無法運氣,就連震斷心脈自絕都無法做到。

不過,未有證據之前,他并不想冤枉了傅君衍。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安雲慕在湖邊坐了片刻,隐約感覺到此時的侯府過于安靜了。雖然抄家之後,侯府就不再像往日那般熱鬧,但現在幾乎像一座空宅。

安雲慕心生不妙,發現偏廳和上房的守衛都少了大半,只有兩三個人懶懶散散地守着。一問之下,都說是許統領告訴他們今日沐休,擺了兩桌酒席,讓他們去吃酒。

安雲慕皺了皺眉,沐休不算大事,他也并非不通情達理之人,可是即便是喝酒,也不該去了這許多人。

一問之下,那侍衛笑道:“是許統領新得了一個豬頭,廚房的人都不會整治,幸好薛神醫在,聽說收拾得幹幹淨淨,鹵得脆脆的,正好下酒。屬下們就等着宋小哥他們回來換班,沒想到吃了這麽久,還沒回來……”

安雲慕一聽,疾步往後院廚房而去。

可惜他來得已是晚了,三十幾個人醉醺醺地倒了一地,口中醉話不斷。

安雲慕将許知揪了出來,看他面色紅潤,直打酒嗝,一瓢冷水澆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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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雲慕認得這種迷藥,正是出于薛易之手。這種迷藥并不猛烈,所以也很容易解除藥性。

“将、将軍……”許知幾乎立時醒了過來,連忙跪倒在地,“屬下知錯!”

安雲慕看到兩桌酒菜吃掉了一半,但仍能看得出做得十分精細,并不是外面能買得着的,多半還是出自薛易之手。自從兩個人吵架之後,他已經很久沒吃到薛易的手藝了。

“反了啊你們!連他做的東西都敢吃!”

許知完全聽不出他的嫉妒之意,汗流浃背:“屬下罪該萬死,不知薛神醫既擅醫術,還擅毒術。不過将軍放心,我已讓人将他的藥箱扣下,派人專門看守,還囑咐了看門的那幾個,千萬不能讓薛神醫離開……”

安雲慕搖了搖頭:“醫毒不分家,頂尖的大夫都會幾手殺人的技法,你不知道也怪不得你。”

許知冷汗直流,他只道自己了無牽挂,而且身體健壯,這一輩子恐怕都求不到薛神醫身上,所以對薛神醫并不如何看重。而且因對方貪財之名,還頗為不敬,沒想到險些死在對方手裏。

安雲慕讓許知将衆人一一救醒,發現除了頭疼之外,并無大礙,也便放了心。許知領了他去庫房,發現薛易的藥箱果然還在,裏面的東西一樣不少,許是他所用的迷藥,是他随身攜帶之物。

薛易連藥箱都不要地跑了,安雲慕心下震怒,但也知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自己終歸會把人拎回來。

而且藥箱他一直随身攜帶,裏面總有一些丹丸藥材是讓他割舍不下的。

安雲慕直接擰斷了藥箱上的鎖,看了一會兒。

這只藥箱是柏木所制,防蟲防潮,裏面瓶瓶罐罐的放了一堆。他翻檢了片刻,最底下一只檀木盒子引起了他的興趣。

盒子很小,厚度也不大。以薛易這種婆婆媽媽的性格,不可能會設置機關,所以安雲慕毫不猶豫地擰斷了盒子的小鎖。

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安雲慕呆了一呆,卻見是一個木雕的頭像,俊目修眉,鼻如懸膽,唇上有美人之弓,和他此時容貌一般無二,只是神态平和,并不像他這般恣肆張揚。

真是不知羞,竟然偷偷刻了他的面容。安雲慕暗中唾棄。

正想把檀木盒子合上,已被許知瞥到,“啊呀”地叫了一聲,感嘆道:“沒想到啊,薛神醫居然恁地癡心!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被旁人看到,安雲慕有點不快,不過還是得意的心情占了八九分。在外人面前,薛易總是那般道貌岸然,只有他知道,這個人在床上很是放得開,滿臉情欲之時,又是多麽誘惑。

想到那段時光的風流快活,安雲慕有些出神。

許知被澆了一頭一臉的冷水,濕淋淋地陪他到庫房找東西,冷風吹來,不由打了個噴嚏。

安雲慕向來體恤下屬,卻是毫無所覺。

許知能跟在他身邊許久,自然不是愚笨之人,何況旁觀者清,他當然知道安雲慕因為什麽事為難。只不過這種事也不是他做下屬的能插嘴的,若不是越到晚上天氣越冷,身上的水都快結成冰,他堅信自己能陪将軍沉思到明天。

他又打了個噴嚏,才道:“将軍,有個事情難辦得很,能不能幫忙參詳參詳?”

“什麽事?”安雲慕心不在焉。

“我手下有個人,叫劉二,您認識吧?”

“他怎麽了?”

“他不是養了條波斯狗麽,白毛的,長得那叫一個漂亮。養了好幾年,都養出感情了,不過這狗被寵壞了,只吃肉不啃骨頭,脾氣還不太好,所以前段時間有人給他送了一條新的,新來的這個倒是忠誠,可惜是條土狗,上不了臺面。他就找到屬下,問怎麽辦?”

安雲慕總算是回過味了,斜視他,緩緩道:“你怎麽回答的?”

“這有什麽可為難的?”許知笑道,“屬下讓他把兩個狗都養着,長得漂亮的帶出去玩,土狗就放在家裏看家護院。又不是養不起,您說是吧?”

安雲慕語氣森冷:“我看你是話裏有話啊!”

許知讪笑道:“屬下這不是看您對薛神醫放不下嘛?不如就把他尋回來,好好哄哄,那啥,娥皇女英,不失為一段佳話。”

安雲慕冷笑道:“我都看不上威德侯三妻四妾了,自己還要娶兩個來惡心自己?”

“安将軍如此專一,讓屬下萬分敬佩!”

他語氣古怪,安雲慕不置可否。他在沒有對傅君衍斷了情絲之前就和薛易有了茍且,的确不是正人君子所為。然而是薛易起了色心在先,并且夜入他的卧室,欲行不軌之事,并非他故意腳踏兩只船,只不過相處久了,彼此之間的關系漸漸變了味,他也默認了薛易是自己禁脔這一事實。

其實在許知這些武人的眼裏,屈居人下的男子都會被他們看不上,這才會開玩笑似的讓他全收了。

安雲慕并不優柔寡斷,但其中太難取舍。一個是他最愛的人,一個是最愛他的人,都同時撞了上來。

他甚至有些埋怨薛易,若是過些年再出現,自己把和傅君衍之間的破事做個了結,再遇到他,便不至于要面對這種顧頭不顧腚的窘狀。然而事到如今,風波已定,他清點過往,也能清楚的明白,若不是有薛易的靈藥,他縱然能活下來,也是面目盡毀,武功全失。滿心仇恨之下,他報仇的時候便不可能留情。

如此一來,他殺了自己最愛的人,他必定會陷入長久的悔恨和痛苦之中,此後一生都會沉淪在這場無人能救贖的黑暗裏。

理智讓他明白,薛易是他最好的選擇。就連他的下屬恐怕也不太喜歡傅君衍,否則許知的話裏也不會對傅君衍“被寵壞了,脾氣不大好”有那麽深的怨念。如果上峰一定要斷袖,那麽找個和氣的,當然對他們更有益處。

其實傅君衍的書童對安雲慕的下屬頤氣指使,他也有所耳聞。不過許知就這麽在他面前直說了,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無數個念頭轉過,也不過是一瞬間。安雲慕輕吐了一口長氣,對許知說:「你找幾個人跟上他,找着了就把他帶回來吧。」

「要是又被藥倒了怎麽辦?」許知哭喪着臉。

「那就一路跟着他,把行蹤報回來。」

「隴西到江南那麽遠,這樁差使是不是有點……」

「嫌累?那你明天就去給傅公子送飯,如何?」

發現安雲慕的眸光下垂,正斜睨着他,許知自知小心思早就被安雲慕察覺,打了個哆嗦,忙道:「屬下明天就去找人!天色已晚,将軍好好安歇,屬下告退了。」

* * *

薛易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麽落魄。

因為坐不起馬車,所以他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兩只腳磨了好幾個水泡,靴子裏灌滿了沙子,衣裳若是脫下來漿洗,能洗出一斤泥沙。

他離開侯府以後,失魂落魄,以至于沒有回薛宅準備行囊,兩手空空,找了一輛馬車就往東而行。

到一家錢莊去取現銀的時候,薛易發現了掌櫃神色古怪,還讓他在錢莊等待。他才發覺似乎有人跟蹤。使盡了渾身解數才終于擺脫。後來清點了銀票,發現全部都是一家錢莊的票號。這一疊銀票正是安雲慕給他的,他自己這一次出行所用的都放在藥箱裏。

隐約感覺除了銀票之外,藥箱裏似乎還有些重要的東西,不過既然一拍兩散了,安雲慕給的銀子又不少,多出來的藥丸就當送給他治神經病好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自己被甩,還要偷偷摸摸地離開,理應給安雲慕一巴掌才是。不過那張臉畢竟花費了自己許多心血,卻是舍不得造成一點傷痕。只不過暗暗在心裏發誓,以後要在門規上加上一條,姓安和姓傅的病人給再多錢也不治。

所幸在身上最後一個銅板都花掉以後,他在路上遇到了方家莊采買的管事,心念一動,于是順路前來拜訪。

進了山莊後,一個宮妝女子已然站在路邊相迎,一身秋香色卷葉蘭花紋衣裳,眉心畫着梅花妝,神情冷漠,衣裳上都似乎凝着一層冰。

薛易沒想到一進山莊見到的就是一個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幹笑了一聲:「藍公子怎麽又做女裝打扮了?難道上瘾了不成?」

藍吹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讓他立時噤聲。

「小棠想見你,走吧。」

薛易沒敢多話,遠遠地跟在他身後。

他對藍吹寒總有幾分懼怕,只因他當年給錯了情蠱,最終導致了方棠溪雙腿殘疾,還不能讓他痊愈,藍吹寒對他便有幾分遷怒。

其實方棠溪的腿會殘疾,都是由于陰差陽錯,并且運氣太差,錯過了筋脈重續的時間,和薛易倒沒有多大關系,但治不好病畢竟心有歉疚,薛易自然也就無顏再見自己的義弟,要複診也常常找借口派了自己的弟子前來。

他風塵仆仆,藍吹寒也沒帶他去見方氏夫婦,只等着休整一晚之後,再去拜見。随後藍吹寒将他帶到了東邊的一個院子。

薛易進了門,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坐在窗邊,一身華裳,俊逸非凡,偏偏神态疏離,說不出的尊貴之态。這種尊貴之态和安雲慕依稀相似,是榮養多年的王孫子弟身上才會有。

沒想到方棠溪已不似昔日少年英俠的模樣……不過也難怪,據說近年方家莊勢力越來越大,在西北幾乎是龐然大物般的存在。

薛易不由得怔忪了片刻。

多年前,薛易闖蕩江湖,與方棠溪性格相投,結為莫逆。可是自從多年前方棠溪回家後,兩人的經歷便少有重合,也漸漸少了往來。但這幾年當中,也不是一面都沒見過,奇怪的是,以前他竟然沒有察覺,如今的方棠溪令他感到陌生和疏離。

薛易張了張口,才道:「少莊主。」

方棠溪竟沒糾正他的稱呼,微笑道:「薛神醫風塵仆仆,一路辛苦。不如先住下來,明日再敘如何?」

看到他這裝模作樣的神态,薛易渾身不舒服,如果在別人身上看到,早就多收他的錢。

「少莊主急着見我,應該不是明日再敘的吧?」薛易走到他面前的桌子邊,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說吧,有什麽事?」

方棠溪看了他一會兒,笑道:「薛神醫還是像往日一般不拘小節,想必是家裏沒個人約束。不如多在這裏住幾天,容小弟給你做個媒怎麽樣?不是小弟誇口,天南地北的英雄俊傑,莺莺燕燕環肥燕瘦我都認識一些。」

薛易看他一本正經地拉皮條,不由得嘴角抽搐:「你當着尊夫人的面說這個,合适嗎?」

藍吹寒正站在薛易身側,面對着方棠溪。他身邊有兩個健壯仆役,許是用來伺候他起居。

方棠溪咳嗽一聲:「我和薛神醫有幾句體己話要說,你們都先退下吧。吹寒,你也不許偷聽。」

「你好自為之。」藍吹寒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掃了一下,沒多說什麽,冷冷淡淡地就離開了,順道帶走了伺候的仆役。

方棠溪看着藍吹寒袅娜的背影漸漸離去,像是出神了一般。

薛易忍不住道:「你看了那麽多年,還沒看膩?」

方棠溪神色尴尬,壓低聲音道:「不瞞大哥,每次吹寒盛裝打扮,我都會特別有感覺。」

「……」薛易總算明白為什麽藍吹寒喜歡女裝了。顯然他這個義弟還不知道姓藍的是故意的。不過這家夥簡直一瞬就恢複了原形,和剛才那個目下無塵的王孫子弟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細看了方棠溪一番,卻見他無論是性格還是外表,都和當年無甚分別,不由嘲笑道:「說起來你們倒是一對青梅竹馬,從小到大你愛他入骨,這都十幾年了吧,就不怕他哪天膩了把你甩了?」

「不會的。」方棠溪有點得意,「說起青梅竹馬,可不獨我們兩人。小時候一起玩耍的一大群,有好幾個人喜歡他都不敢說。有一個叫譚靈墨的,聽說前兩年中了甲榜進士,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了,可他當年不說吹寒一句好話,還和別人一起捉弄吹寒。結果吹寒什麽也不記得了,就記得二十年前這人把死老鼠扔在他身上,後悔當年沒把這小子多打幾頓。所以說,他這個人,不會喜歡別人對他拐彎抹角的,喜歡他,就要認認真真地喜歡。」

「像你這種臉皮厚的最适合了,對吧。」

方棠溪笑道:「多謝大哥謬贊,先幹為敬。」他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薛易陪着飲了一杯。許是知道自己孤家寡人,方棠溪很少在自己面前表示和藍吹寒的親密,今天不知怎地,婆婆媽媽地說了一大堆。

方棠溪續道:「其實大哥條件不差,要找個伴會比我還容易。只是大哥面皮薄,所以蹉跎至今。」

薛易心中苦笑,他的面皮不薄,只不過糊裏糊塗過了半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可笑他當年還痛心方棠溪倒貼姓藍的,如今想來,方棠溪還在幼年時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無疑比他強得太多。

若他一心一意懷念燕青陽,即便沒有結果,心中也自懷有酸澀美好的愛戀,不必像如今,沒摸清狀況就胡亂找了一個對他寡情之人,導致身心皆失,無可挽回。

「有個朝中的大員托我說媒,他有個侄兒是骠騎将軍,熟讀兵書,弓馬娴熟,可謂前程遠大。他父母早逝,所以特別敬佩醫術高明的。怎麽樣,大哥要不要見一見面?」

「不考慮。」薛易冷着臉說,「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我一輩子都不會成親的,你就別想做這個冰人了。」

「為什麽?」方棠溪錯愕,「難道是因為燕公子的關系嗎?」

方棠溪并沒有見過燕青陽的本來面目,否則威德侯府離這裏這麽近,他的所作所為難保不會露陷。不過現在露陷與否已不重要,即便安雲慕暴跳如雷,薛易畢竟沒有見過他的本來容貌,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幫他恢複了。

「當然不是。當年糾纏青陽,是我腦袋發熱,一時沖動。若是他當初真的跟了我,那可就害他一輩子了。」薛易無奈地笑了笑,「不瞞二弟,為兄其實是個……是個天閹。」

方棠溪臉上的表情僵住,吃驚地道:「不可能!認識這麽多年我都沒發現!」

他忽地手出如電,探入薛易胯下,隔着外袍握住了薛易的雄蕊。

薛易吓了一跳,按住他的肩膀,後退了幾步,從他的掌心掙脫,瞪視着方棠溪:「你搞什麽?!難道你認識的男人那麽多,你全都看過他們那話兒?」回想剛才發生的事,他立刻補上一句,「行了,這個問題不用回答!」

方棠溪一握只是一瞬,但已不妨礙他的判斷,那裏比之尋常的成年男子小了許多,不由失魂落魄地道:「能治嗎?」

薛易看他難過,不由心中一暖,安慰道:「別說這個了,我天閹都三十年了,要傷心也晚了。還是說說你吧,你的腿最近覺得怎麽樣?」

方棠溪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道:「感覺應該比前兩年好了許多吧?」

薛易頓覺問他十分不靠譜,還不如問藍吹寒。其實以他家傳心法的本事,若是方棠溪因為腿疼而疼死的話,薛易可以讓他起死回生,同時雙腿恢複如常,可是這家夥神經又粗又硬,斷然不可能因為腿疼就疼死了。

方棠溪早在桌上準備了酒菜,讓他略用了一些。

看着方棠溪為他布菜,稍遠一些的菜他就不能起身夾到,薛易畢竟覺得遺憾不能讓他重新站起,不由嘆了一口氣:「你這麽好的人……如果我的第一次能給你就好了。」如今身體變成這樣,以後還想用獨門心法救人,無疑要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

「什麽?」其實薛易聲音極低,可惜方棠溪離得太近了,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吓得面如土色,「難道大哥對我……」

「你緊張什麽?」薛易回過神,瞪了他一眼,「就因為你不要,所以我就給了左手了。」

「玩笑不要亂開!吹寒在附近呢,難保他就聽到了。咳,大哥,其實天閹也不是完全就不頂用,若是你在下面的話,就不妨礙了。那個少年有為的将軍據說生得相貌堂堂……」

薛易現在一聽到「将軍」二字就渾身不适:「你連人都沒見過就敢亂說!是不是姓藍的管你管得太嚴了,他在的時候你就正兒八經,他一走你就跟個沒嘴的葫蘆似的什麽都敢說?」

「他在的時候我也敢說。」方棠溪臉上有點紅,「只不過剛才有外人在。」

薛易心口一跳:「什麽外人?」

「剛才我身邊不是有兩個人麽?他們其實就是那位将軍的部曲,奉了上司之命來看看你。」

薛易臉色大變,他當然不會相信有什麽忽然冒出的人看上了自己,即便是有,也該是女子。

将前後連起來一想,還有什麽想不出的?顯然都是安雲慕從中搗鬼。說什麽看上了他,約他見面,恐怕只不過是一個由頭,讓自己留在這裏等他。若是當真如了他的願,還不知他要怎麽戲弄自己。

「你真是害死我了!」薛易滿臉郁悶,想必那兩個僚屬就守在門外,他便推開窗戶,發現窗外一片草長青青,高沒過膝,所幸并無守衛,只有遠處有人巡邏,那卻是山莊的人馬。

他扭頭對方棠溪說一句,「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旋即跳窗而出。

他并不怪方棠溪設這個局,恐怕方棠溪也不知道安雲慕其實和他不對付。而且就算方棠溪知道又能如何,方家莊的馬場和朝廷早就有無數次交易,整個山莊家大業大,方棠溪又有家有口,不可能為了他得罪官府。

離開方家莊後,薛易破罐子破摔,不再隐藏行蹤,直接去錢莊支了銀子,在客棧住了一夜後,找了一家镖局,「護送」自己回江南。

只要人多勢衆,想必安雲慕也就熄了将他強擄回去的念頭。

以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其實什麽也不必做,只要放出風聲,說安雲慕和他有仇,必定有無數有求于他的人針對安雲慕來讨好他。以前是在隴西,威德侯府可以一手遮天,安雲慕甚至敢軟禁于他,可是等他回到中原以後,必将形勢大變。

只是這種事他做不出來,安雲慕也篤定他做不出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虛張聲勢,多找幾個人為自己壯膽。

至于現在,雖然他甩不脫安雲慕的侍衛,但這些人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中原迢遙萬裏,一路行過去也要半個月。他本想着一路投奔好友和病人家屬,總能慢慢耗着回去,可是現在,若是不想牽連別人,就只有回靜溪山一條路可選。

薛易難免在心裏生出幾分怨怼:安雲慕既然對他殊無愛意,又為何找尋于他?難道當真肖想他還有別的方法給傅君衍了斷病根?

想到在威德侯府中低聲下氣的日子,當時雖然覺得凄涼酸楚,可是自己卻全都忍耐了過來,如今恢複了以前自己受人尊崇的生活以後,他總算回過味來,自己當初是中了什麽邪,連自尊都放在腳下任他踐踏。一路上該打尖就打尖,該住店就住店,絕不虧待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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