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鬥器者

繁華的金陵城,人聲鼎沸,車水馬龍。打小在關外長大的青姑何曾見過這熱鬧場景,一路上皆喳喳呼呼的,似一只歌聲歡暢的小百靈。

“師乎,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青姑咬着一根糖葫蘆,口齒不清地問着。

孟七七看到她沾着糖屑的嘴角,無奈搖頭,“師乎我要找個算命先生。”

“師父你要算命嗎?”青姑詫異地睜大眼睛,“可你不是說算命的都是騙人的嗎?上次那個黃老仙連算命攤子都被你掀了呢。”

“青姑。”孟七七語重心長,“為師怎麽不記得什麽時候掀過別人的攤子呢?”

“是青姑記錯啦,師父。”小姑娘話音剛落,又轉頭對陳伯衍俏皮地吐舌頭——師父做了壞事總是不承認,不怕羞。

陳伯衍莞爾,忽然,前面傳來打鬥聲。

青姑性子急,又愛熱鬧,舉着糖葫蘆就擠過去看。只見兩位修士面對面立于道路中央,手掐劍訣,兩枚匕首大小的袖珍小劍于半空翻飛交擊,劃出道道流光,絢爛不已。

“哇師父,這就是鬥器麽?”青姑眼前一亮。

“沒錯,關內仙門中的文雅玩法,不過這對你來說尚有些吃力。”孟七七隔着幂籬垂下的白紗看着兩柄散發着淡淡熒光看似不相上下的飛劍,再看兩位修士略有些凝重的神色,忽而嘴角一勾,道:“論鬥器,恐怕年輕一輩中無人能勝過你大師兄。你若想學,可向你大師兄請教。”

青姑立時崇拜地看向陳伯衍,雙眼亮晶晶。

陳伯衍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天生體質特殊,當不得如此誇獎。”

青姑略略一想,明白了。修士修仙,分為修外物、修己身和修自在三個大層次。每個大層次,又分諸多小層次。

第一層,修外物。

修士在築基後,便開始練器。不論是關內關外,修士們大多用劍,他們會不斷地引天地元氣入體進行淬煉,而後在丹田之上凝聚一把與自己選定的武器一模一樣的本命寶劍,達到人劍合一的狀态。

一般而言,丹田內的本命劍是不輕易離體的,因為一旦受損,将對自身修為造成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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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地乃金陵城,與民風彪悍的關外不同。若修士們拔劍比拼,劍招威力過大,對普通百姓造成的影響太大。于是,久居繁華之地的修士們便鼓搗出了“鬥器”這一略顯文雅的比鬥方式。

雙方圈出比鬥區域,而後祭出各自丹田內的本命劍,本人站定不動,單禦劍交鋒,規定在多少招之內結束比鬥。

而孟七七之所以說陳伯衍同輩之內無敵手,是因為他的本命劍是生來就有的。那把無妄劍,是在他劍體覺醒之時,采用天山寒石,按照丹田內小劍的模樣打造而成。

是以無妄劍雖注定會成為一把名劍,可至今沒有幾人識得它真面目。而修士們後天練成的劍,又怎能比得了這把天賜之劍呢?

說話間,周圍看客陸續認出了三人的身份。孤山劍閣,天下劍道正宗,這是普通老百姓都有所耳聞的事實。再加之劍閣服飾最具仙氣,遠看着可真如仙君一般。

與一口一個仙君激動不已的百姓們不同的是,周圍的修士們各個心有思量。他們大都是年齡稍大的散修,因為年齡限制而無法進入秘境,但這不妨礙他們來參與叩仙大會這一盛事。即便到了今天,也仍有無數人從各地趕來。

越來越多的修士們共聚一城,這也意味着孤山劍閣面臨的挑戰會愈發嚴峻。畢竟當年周自橫一劍橫挑十四州的時候,趕來與他論劍的散修數不勝數。

“這位便是孤山小師叔孟秀?”一人排衆而出,朝孟七七拱手。

“正是。”孟七七一手背于身後,側身微微颔首。

“在下青州何雲歸,願向孟小師叔讨教一二。”那人語句铿锵,話中帶着劍上的寒氣,雖不傷人,但過分淩厲。

孟七七神色不變,“你我相識不過三息,無冤無仇亦無交情,我為何要與你交手?”

“劍道切磋不論交情,在下只是想一睹孤山小師叔風采,望成全。”何雲歸再拱手。

孟七七拂袖,“若人人都如牧兄你這般攔人便戰,我還有何寧日。周自橫乃是我小師叔,但他是他,我是我,莫要把他那一套放在我孟秀身上。”

此時旁邊兩位修士的鬥器恰逢決勝局,兩柄飛劍铛的一聲交擊在一起,刮起的勁風悄悄掀起白紗,露出孟七七的真容。

白紗揚起,又很快落下。

短暫的一瞥猶如驚鴻落影,轉瞬即逝。何雲歸只來得及看到他那雙凝着清冷劍光的丹鳳眼,其餘什麽都未曾看見。

可是一眼,便足夠了。

“孟兄如果覺得冒犯,可由你擇日來戰。”何雲歸沉聲道。

孟七七輕曬,“何兄不必着急,這幾日群英荟萃金陵城,想與我論劍之人恐怕不在少數,我索性說開了,好教諸位都知道我的規矩。想與我切磋,可以,先打過我大師侄再說。”

大師侄?衆人紛紛看向陳伯衍。陳伯衍眉頭微蹙,詢問的視線落在孟七七身上,孟七七卻好似聽到了什麽,目光轉向身旁的戰局。

稍年輕一點的修士臉色已發白,手勢再變,飛劍繞過一道扇弧直擊對方的劍柄。對方卻如有神助般操縱飛劍使出一招神龍擺尾,将年輕修士的飛劍徹底擊出。

年輕修士連退兩步,心中提着的一口氣散了,這鬥器也就輸了。但輸便輸了,他雖有不甘,但仍維持着基本的風度。

兩人喚回本命劍,雙雙拱手,“承讓。”

四周一片喝彩。

“大師侄,你聽小師叔的話麽?”孟七七這才含笑回眸。

陳伯衍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無奈點頭,“師侄願代勞。”随即,陳伯衍轉身,擡手,面朝衆修士,“請。”

何雲歸可不想跟陳伯衍動手,可他剛想開口拒絕,孟七七身後那小姑娘忽然探出頭來,眨眨眼,笑問:“你們是不敢跟我大師兄打嗎?你們如果不想跟我大師兄打,也可以跟青姑打哦。”

何雲歸怔住?這又是哪出?

圍觀諸人也怔住,這裏面想逼孟七七出手探他虛實的修士不少,可怎麽彈指之間,就變成了孟七七逼他們跟陳伯衍打?

至于跟一個小姑娘動手,那是萬萬不能的,丢份。

可若是真與陳伯衍交手……他們之中那麽多長輩,一個個排着隊去找一個小輩動手,這傳出去……

即便陳伯衍真是天縱之才,能打出一場好比試來,可出頭鳥不好當。

那廂孟七七卻已經遞給陳伯衍一個眼神,陳伯衍心有靈犀般點了點頭,解下無妄劍握于手中,上前一步,再請。

何雲歸被逼無奈,“我虛長你許多歲,在修為方面恐怕會占你便宜,不如我們來一場鬥器,如何?”

陳伯衍稍作思考,便道:“可。”

單論修為,何雲歸認為自己是前輩,定然要深厚一些。但論本命劍,或許陳伯衍得天獨厚更甚一籌,是以采用鬥器之法,最為公平。

可人群裏仍不免有人暗罵一聲“老狐貍”,何雲歸倒是搏了一個好名聲,輸了也不至于太丢臉。跟随着孟七七從纏花樓裏出來的年輕修士們也都注意到了這裏的情況,不少人聚集過來,目光在孟七七和陳伯衍身上掃過,不知心中在想什麽。

片刻後,陳伯衍便與何雲歸劃出道兒來,雙方面對面站定。

何雲歸鄭重聲明:“以十招為限,點到為止。”

陳伯衍點頭,鬥器開始。何雲歸手掐劍訣兩掌向左右兩側拉開,飛快喚出本命劍,那是一柄不甚華麗,但也鋒利無比得寶劍。

只是此時此刻,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陳伯衍身上。百年難遇的天賜之劍,究竟有何等風采?

只見陳伯衍眉心劍痕愈發霜白,隐有亮光浮現。他也并不似絕大部分修士那樣雙手喚劍,他站得筆直,直如青松,一手自然垂在身側,一手朝虛空中探出。沒有什麽複雜的手勢、劍訣,他只是朝虛空中一探,便抓住了他的劍。

對于他來說,這仿佛吃飯喝水那麽簡單。

何雲歸眸色微沉,心中唯一的一絲不慎重也被絞殺殆盡。諸位看客們亦不自覺投入了過多心神,連孟七七的身影都在他們眼中淡去了。

孟七七掃過身後匆匆趕來的徒有窮師兄弟幾人,轉頭朝青姑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着痕跡地退出人群。待退出足夠遠,孟七七朗聲道:“諸位慢慢打,孟秀在獅子樓恭候大駕。”

衆人這才紛紛回神,可回頭看時孟七七早已遁入人群。

片刻後,距離比鬥地點四條街的一處民宅前,孟七七擡頭看着門上斑駁的朱漆,叫青姑敲門。

等了許久,門內才傳出回信,“誰啊?”

孟七七朗聲,“是周四郎的故人,有事求見朱婆婆一面。”

話音落下,驚了枝頭上的喜鵲,叽叽喳喳叫着震落了一片去歲的枯葉。青姑擡頭看它,一人一鳥大眼瞪着小眼,把無聊難耐的等待瞪出了花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舊的木門終于開了一條縫兒,一個怯生生的妙齡女子探出半個頭,朝孟七七欠了欠身子。

“婆婆問,四郎可來了?”她問。

“四郎沒來,是與婆婆寫信的那位後生來了。”孟七七面帶微笑,溫和有禮。

女子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确實沒瞧見人,眸中掠過一絲嘆息,“你們進來吧,婆婆在裏面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一路打打打,打到敵人姥姥家。

一劍橫挑十四州那句,來自《獻錢尚父》一劍霜寒十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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