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亂我心
孟七七與沈青崖交談至夜半,才心思深重地回到自己房中。目前局勢不明朗,沈青崖也不能為他解惑,兩人只能就計劃變更之可能性商讨一二。
可孟七七心中仍是不甘願,計劃能不變最好,至于無厭道人手中握着的秘密,他卻是不抱什麽希望了。
回房時,陳伯衍還未歸,不知是不是金滿那兒出了問題。孟七七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人回來,便欲出門去找,誰知剛推開窗,陳伯衍便從窗外蹿了進來。
“怎麽這麽晚?”孟七七蹙眉。
陳伯衍反手關上窗,道:“我去的時候金侯爺不在,姚關正好帶人去找他,我便跟着去了。他找到了無厭道人,但是不巧陸雲亭在場,我就幫他擋了一下。”
“陸雲亭認出你來了嗎?”
“沒有。夜色深,我又蒙了面,不使用孤山劍訣他便認不出我來。”陳伯衍回道。
聞言,孟七七卻若有所思地斜瞄了他一眼,想起白日種種,頓覺狐疑。只是他并未說出來,道:“人抓住了?”
陳伯衍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遞給他,其意自明。
孟七七看着這張皺巴巴的無厭的老臉,已經足以想象當時金滿怒發沖冠的模樣,一定很有趣。不過一張人皮面具,究竟導向哪種猜測呢?
陳伯衍适時開口,道:“已經審問過了,此人修為太淺,不足以在王家假扮無厭道人還不被發現。”
“也就是說它佐證了我的第一種猜測,此人是無厭推出來混淆視聽的替身。”孟七七喃喃自語着,可他心裏卻并不能夠确信。這張面具的出現看似驗證了這個推斷,可第二種可能呢?
就完全被排除了嗎?不。
孟七七追問:“無厭搶來的那個女子呢?問過了嗎?”
“按小師叔的意思,都問了。把她擄來的确實是無厭無疑,若是假扮的無厭,不會多此一舉。據她交代,這半年間三長老去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直至今日已有月餘未曾去探望過了。”
不惜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搶過來,又費盡心思藏在王家眼皮子底下的女人,無厭會輕易厭棄嗎?更何況這女人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孟七七心中有了一絲猜測, “其他呢?可問出什麽來?”
Advertisement
“金侯爺似乎氣得很,那替身嘴硬,今夜怕是要通宵審問。”陳伯衍說着,目光掃過孟七七略顯疲憊的眉眼,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柔軟,“小師叔早點歇息吧,一切留待明日再說。”
孟七七點點頭,他為這金陵之行籌謀許久,今日确實有些乏了。他知道陳伯衍不會與他同眠,于是兀自梳洗一番,倒頭便睡。
不過一炷香時間,孟七七已沉入夢鄉。
陳伯衍立于床畔,看着睡得毫無戒備的孟七七,不知該做何感想。看着看着,他便入了神,直到孟七七嘟哝着翻了個身,他才恍然回神。
他想他定是瘋了,才會覺得孟七七長得無一處不稱他的心意。他原以為孟七七閉上眼,遮住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便會趨于平凡。
可惜不是。
陳伯衍轉身走到桌旁,倒了杯茶。茶已涼,一大口茶水順着陳伯衍的喉嚨向下,暫時壓下了他心中那絲無端的燥熱,可是那種為之着迷的感覺卻仍萦繞在他心上,遲遲不肯散去。
陳伯衍再度回望孟七七,回望這個擾亂他心的罪魁禍首。罪魁禍首抱着他的被子睡姿放浪,一雙白白的腳丫子露在外面,半截白皙的腰肢也無法幸免。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不滿地“哼哼”,像同誰撒着嬌。
那“哼哼”聲若有似無,聽得陳伯衍喉嚨發緊。他無奈地走過去幫他蓋好被子,眨眼間四方被角被掖得整整齊齊,可陳伯衍的心,卻一時難以平靜了。
翌日。
孟七七是被樓裏的動靜吵醒的,揉着眉心披了件外袍下床來,看見陳伯衍端着早膳進來,便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胳膊微微靠着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問:“外面怎麽了?”
忽如其來的親密教陳伯衍一愣,可孟七七好似還沒睡醒,他便裝作不知,道:“是王子靈來宴請賓客,別派的師兄弟們聽見要辦獅子宴,都很高興。”
“這樣啊……”提及正事,孟七七總算有些清醒了。他神色自然地放開陳伯衍,目光掃向他手中的早膳,“今日吃的是什麽?”
“是蓮子粥。”陳伯衍亦當無事發生一般,為他布置碗筷。
一頓早膳相安無事,可孟七七心裏卻直犯嘀咕——陳伯衍這是何意思?無視我?難道當真君子坐懷不亂麽?可哪家叔侄兩個會摟摟抱抱的?他就不覺得奇怪?
孟七七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可陳伯衍神色如常,此時也不是與他攤牌的最佳時機。
不多時,王子靈到了孤山劍閣這兒。孟七七有了光明正大與他交談的機會,忙讓他進來,将今夜獅子宴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與他細說。
王子靈聽得很認真,但愁容不減,“你說獅子宴真能辦成麽?萬一王家來給我搗亂呢?金陵是王家的地盤,相信我,他們在此地的實力遠比你想像得大。”
“可獅子樓是王宛南的地盤,他既然接了你這單生意,就不會砸自己的招牌。”孟七七一語中的。
王子靈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行!那我一定好好幹!”
孟七七再次叮囑,“不要慌張,今晚我也會在,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可萬無一失。”
王子靈此時最缺乏的不是高深的修為,也不是英俊的相貌,而是自信。孟七七希望他能撐得住場面,否則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王子靈也深知責任深重,辭別了孟七七之後又繼續去請別派弟子。讓他親自來請人是孟七七的主意,一家一家請過去,聲勢一定要大,務必讓樓裏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王家少主王子靈的酒宴,他們承的是王子靈的情。
若是在上門邀請的過程中,王子靈能憑借自己的口才與誰交好,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金滿那兒也有了回音,五侯府的門生遞來了金滿的書信。信上只有寥寥一行狂草,卻看得孟七七臉色驟變——假無厭齒中藏毒,已死。
一個牙齒裏藏毒的死士,為了避免秘密的洩露而選擇自盡,多麽讓人無可奈何的結果。孟七七半眯起眼,兩指用力把紙條絞碎,心中微沉。
看來他不得不改變計劃了。
午間,蕭潇回來了。
彼時孟七七恰好在樓中偶遇一念大師,于是二人便坐下來品茶。蕭潇與一念大師點頭致禮,随即附耳與孟七七道:“王家派人去獅子樓了,還有,弟子查出來了,這兩日王家頻頻接觸的人是嶺南劍修顧叔同,昨日更是往顧叔同下榻的客棧送了許多禮,但都被退回來了。”
孟七七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繼續與一念大師講佛法。佛門中人輩分都很高,是以一念大師雖年前,論輩分卻可與孟七七平起平坐。
不一會兒沈青崖也來了,他裝着與孟七七不甚熟稔的模樣,反而與一念大師更為親厚。
有了沈青崖的加入,這品茶講佛的事情變多了幾分雅意。孟七七趁着兩人說話時與蕭潇交代了幾句,耳朵裏卻一直留意着四周的聲音。
他此時所在的位置,是所有聲音交彙的點。
東邊那桌正在讨論今晚的獅子宴,兩位都在昨日服用過妖獸內丹,只是時間緊迫,尚來不及全盤吸收。今晚舉辦的獅子宴對于他們來說完全是一場及時雨,是以兩人言語間頗有感激之意,對于王子靈這位盛傳之中的草包少主也有了些許改觀。
這種聲音,此時此刻正充斥于整個纏花樓之中。
而西北邊兩位倚着欄杆的修士,說的卻是有關于北鬥門的事。孟七七仔細聽了一耳朵,就聽其中一人道:“我看吶,是那個夜心老烏龜怕了孟七七,所以龜縮着不出來吧。不見了?哪兒有那麽巧人就不見了,十之八九便是溜了!”
“噓,你小聲點兒。”同伴緊張地拉了他一下,“莫要讓北鬥門的人聽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北鬥門的行事作風,他們連孤山劍閣都敢惹,屆時你惹事上身,耽誤大比。”
那人卻不以為然,“劍閣又怎麽了,不是說孟七七的蓮華只能出四十九劍麽?想來他也厲害不到哪裏去。你看昨日,他虛張聲勢了一整天,後來他出手了嗎?根本沒有!”
同伴忽而怔住,細細一品,發現果真如此,“你是說……他是故意不出手?”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而且明日大比是年輕一輩的事情,孟七七即便真的厲害也不會下場。只要避過陳伯衍,劍閣還有什麽依仗?就算陳伯衍能扳回一城,可你別忘了,他是陳家人,這功績至多只能算一半。還有浮圖寺、天姥山、蕊珠宮等等,哪個門派不是人才濟濟……”修士越說越興奮,恍若此時已到了大比的賽場上,眼前滿是群英荟萃,好不壯觀。
孟七七靜靜聽了一會兒,才借故離開,“二位慢慢聊,孟秀還有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