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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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橘生淮南
作者:喬牧木
身邊無數實例告訴我們,只要努力,就不會過得太差。
起步低,就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
PS:你不會比主角更倒黴
黴運纏身奮鬥女VS腹黑男神
內容标簽:因緣邂逅 都市情緣 破鏡重圓 勵志人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謝橘燈,顧淮(顧準) ┃ 配角:謝懷,楊清川 ┃ 其它:平淡似水青春成長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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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
炎炎夏日,正值煩躁的時節,謝橘燈接到了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謝橘燈。”
那邊開始沒有聲音,謝橘燈覺得有些奇怪,試探着又“喂”了一聲,這才聽到回應。
那聲音清隽,雅致,卻讓謝橘燈的心揪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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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謝橘燈,我要結婚了。”
謝橘燈踟蹰了一下說了句恭喜,兩人之間只剩下呼吸聲,布朗運動的分子相隔萬裏,心似海洋。
幾天後,她收到了一份國際快遞。
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個垃圾桶,謝橘燈很想把快遞塞進去,最後還是沒動手。
或許心中一直有着一份惦念,以至于親眼看到結局之前,她永遠不會死心。
紅色向來喜慶,掀開大紅鍍金的封面,看到請柬中間的名字,謝橘燈的心如同墜入深淵,摔成了玻璃渣。
送呈謝橘燈臺啓
謹定于公歷202X年10月5日
農歷202X年捌月貳拾日
為顧淮、林碧因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
恭請謝橘燈光臨
敬邀席設:光耀酒店
一切塵埃落定,那把頭頂上懸着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也落下,謝橘燈想,或許是時候回國了。
臨走前她帶着洛西去了一趟墓園。
謝橘燈讓洛西朝着墓碑鞠了個躬,洛西年幼懵懂,不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媽媽,這裏住着一個阿姨嗎?”洛西仰頭問謝橘燈。
謝橘燈摸了摸他軟軟的頭發,“嗯,住着一個漂亮的阿姨,她睡了很久。”
“會醒過來嗎?”洛西繼續問。
謝橘燈搖搖頭,“不會。”
洛西輕輕呼出一口氣,表情有些黯然。
他還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麽。
謝橘燈決定以後再告訴他真相。
她今天穿着牛仔褲與白色的T恤,上面有個十分簡單的圖案,她穿起來看着清爽,好像還是二十歲的樣子,只是眼神與當初的完全不同,多了幾分滄桑。
她把頭發随手束在背後,然後在素盈的墓碑前盤腿坐了下去,也不嫌棄地面髒。
洛西也有樣學樣。
雖然快要秋天了,這裏的天氣仍然很熱,哪怕這樣陰冷的地方,也只是顯得涼爽了一點。
“素盈,我要走了。”謝橘燈開口,聲音很低,“我這次回去,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媽和楊叔也老了,我自己也不能再做一只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裏,繼續裝死。所以,大概要抛下你在這裏,不要不舍啊,一定要祝我一路順風。”
素盈永遠年輕而漂亮的照片笑對她,如同七年前。
轟鳴聲響起,飛機開始滑行,漸漸離開地面。
先是人,然後是車,最後是建築物,都消失在了視線中。
等到一切都因為空間距離太遠而看不清後,謝橘燈才将視線從舷窗外收回。
返程的時段,将她一路從晨光熹微,帶到暮/色/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驚蟄
命運似乎是沿着一條不确定的軌跡前進,當你站在前方的時候,你看不到更遠的遠方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景,只有走過去,才能将風景納入你的眼中:到底看到的是鵬程萬裏、江山似錦,還是幽徑小道、荊棘密布,取決于過程中的每個選擇。
很久以前謝橘燈并不相信選擇确定結果論,因為她始終覺得過程充滿了各種變數,就像數學裏的變量,添加的變量越是多,就越是難以得到一個解。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越是經歷就越是感嘆,從此對生命,對命運,充滿了敬畏。
然而這并不代表服從安排。
她沒有一個好的開始。
但她試圖給自己創造一個好的結局,所以她努力再努力,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路。
謝橘燈關于童年的記憶,開始于一場家庭紛争。
這場紛争謝橘燈并沒有親身經歷,她當時被母親謝懷直接塞進屋子,叮囑了她一句“別出來”,然後匆忙跑出去,還沒有忘記落鎖。
這是一個小型的農家四合院,東屋和堂屋住人,西邊是牛棚,牛棚旁邊是豬圈,豬圈旁邊是一排雞籠,雞籠的拐角是廁所,廁所的另一處拐角就是南面了,是一個驢圈毗鄰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
紛争就是在這個小屋子旁邊,臨近大門的地方發生的。
謝橘燈扒着床頭,眼睛穿過窗戶往外看,因為玻璃很多年沒有擦過,上面積滿了塵垢,所以其實什麽也看不清,只能聽到大娘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大門是鐵皮的,被敲的哐哐響。
之後是玻璃被砸碎的聲音。
謝橘燈的老家,稱父親的兄長為大爺,稱父親兄長的配偶叫做大娘,這稱呼謝橘燈極少喊出來,大多時候她都沉默的在一旁,存在感極低。
院子裏一片雞飛狗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處,嗡嗡的,謝橘燈什麽也沒聽出來,只能從偶爾男人發出的聲音中分辨出來情緒,大爺很憤怒,爺爺很生氣。
而奶奶的聲音在其中就弱了下來,趙展父親沒有發出聲音,趙家的男人大多沉默。
“這家別過了!分家,分家!”大娘的聲音十分尖銳,過肩長發平時打理的順順當當,這一會兒劈頭蓋臉,十足潑婦。
謝橘燈不知道他們到底因為什麽起了争執,以至于大娘又是要分家又是要自殺,她從外邊進來前看到她把玻璃碎片架在脖子上,朱紅的血蜿蜒而下,語氣歇斯底裏。
她只知道大娘家好像有個小弟弟死了。
還是不小心在被窩裏悶死的。
這些從旁人嘴中聽到的東西,謝橘燈從來只會像是貔貅一樣只進不出。
她雖然年幼,但還是知道有些話是不能開口問的。
這些趙展父親從來不會告訴她,媽媽也不會說,只會說小孩子別問這麽多。
謝橘燈只看不說。
說多錯多,無論說得多讨喜都不會被爸爸爺爺奶奶喜歡。
她姓謝,不姓趙,這一點從同村同班小朋友的無數次嘲笑中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雖然玻璃像貼了磨砂紙,仍能隐約看到現場的輪廓,謝橘燈看到大娘拿着碎了的玻璃比劃,趙展父親架住了她,大伯也束縛了她的手臂。
“天殺的沒良心的啊……我的兒啊……”大娘哭的說不出來完整的話,哽咽并且大聲斥責奶奶,“要不是……要不是你們忙着地裏不看孩子……能……我的兒啊……”
奶奶泛黃的臉上一片血色,氣血沖上頭,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大伯這時候終于把碎玻璃從大娘手中奪了出來,自己手上也被劃了一道。
大娘兇器被沒收,頹坐在地上。
這回換了找奶奶開始呼天搶地,罵媳婦不長心眼,哭自己早逝的孫子。
爺爺在旁邊抽悶煙,父親一臉煩躁的樣子,大伯的臉色更是難看。地上還滴着血,混着黃色的泥土,看起來髒極了。
媽媽在旁邊站着,沉默。
午後的陽光很是刺眼,農村裏都是獨門獨戶,院子裏吵得聲音再大,別人聽見了也是笑笑,然後私下裏當飯後閑談聊起,不會貿貿然過來。
家醜,不能外揚。
大伯把流血的地方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分家吧。”
爺爺的臉色很不好,本來大伯跟着爺爺住在堂屋,一個住在東間一個住在西間,趙展父親在外地打了三年工,回來蓋得東屋,把原來的牛棚給拆了。
“你想咋分?”爺爺蒼老的聲音響起。
接下來的讨論已經不在謝橘燈的理解範圍內了,她從床上跳下來,把掀開的鋪在床上的被子給抻好,開始發呆。
唯一一臺黑白電視還在爺爺奶奶的屋子裏,她從媽媽給她縫的書包裏把課本拿出來,坐在四四方方的飯桌前的小板凳上,翻開裝模作樣的看。
過了一會兒,媽媽回來了,眼睛有點紅。
“媽。”謝橘燈起身去拉媽媽的手。
謝懷摸了摸謝橘燈的頭,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謝橘燈的頭頂。
謝橘燈能感覺到謝懷媽媽的悲傷,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從小就反應慢,連學會走路也是在一歲的時候,這也使得她看起來很鈍,對周圍的一切的感知都慢半拍。
“沒事。”謝懷拍拍她的背,“吃東西了沒?”
謝橘燈誠實的搖搖頭,因為真的很餓。
院子裏有鐵爐,是中心空的那種,往上面放鍋,需要在鐵爐腹腔中生火。
鐵爐挨着堂屋,謝懷從柴火堆裏拾了幾根細柴火,又拿出來一根粗的,用斧子劈開,拎出來一半,開始生火。
“她個不生蛋的母雞憑什麽多分?!”堂屋裏傳來尖銳的叫罵聲,“還帶個拖油瓶來家裏,有沒有羞恥心!當家裏好施舍是不是!光謝橘燈就花了多少錢了!我當時嫁過來什麽都沒有,憑什麽這麽不公平!”
是大娘的聲音。
媽媽身體一抖,手撐着地,不小心按在了那些細柴火上,她臉色蒼白,捂住謝橘燈的耳朵,也顧不上做飯,拉着謝橘燈回到屋子裏。
謝橘燈很乖的跟着媽媽。
謝懷拉得很緊,謝橘燈感覺手很痛,兩只手之間硌着什麽東西,到屋子裏放手之後發覺不對,剛才那柴火有折在手裏的,細小的刺紮進手掌了。
“媽,你手破了。”謝橘燈去拿針。
針拿回來的時候謝橘燈看到媽媽的眼睛已經紅了,眼淚就圈在那兒,沒掉下來。
謝橘燈拿手背給媽媽擦淚,她的手掌有些髒,不敢去觸碰傷口。
謝懷手只是在開始的時候抖了一下,那一下之後手就拿穩針,自己往外挑刺。
刺很快挑出來了,她把針放一邊,對謝橘燈說,“聽到的話別說出去。”
謝橘燈點頭。
謝懷擡頭把剩下的眼淚憋回去。
陽光已經不是那麽刺眼了,但仍然不能直視,看一眼,就想要流淚。
這一年,謝橘燈五歲。
作者有話要說:
☆、寒蟬
分家之後,趙展父親前往Z市,當了兩年學徒。
而謝懷媽媽在老家,帶着謝橘燈種田。
生活就那麽看着不鹹不淡,其中苦楚只有自己才能知曉。
因為父親不在家,爺爺奶奶的心直接偏到了太平洋,大爺大媽家還生養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村裏“男孩是個寶,女孩十根草”的思想遍布,更別提謝橘燈這個外姓人。
因為謝懷一直沒有身孕,連帶爺爺奶奶看她也不順眼。
這種情況下,謝懷能做的就是閉門過自己的日子,雖然清苦,但不争不搶,就不用面對別人嘲諷的眼神,也自在一些。
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趙展學藝歸來,和家裏的謝懷商量了一下,在城裏開一家店,加工門窗。
所謂的創業資金,也是當時趙展在外當學徒賺到的工錢,爺爺奶奶說家裏沒錢,一分錢沒出。
趙展對于父母的任何話都沉默以對,而謝懷的自尊心讓她不屑于開口索要,沉默的跟着趙展進城。
謝橘燈就被暫時留在家裏,在大隊裏的小學讀一年級。
那是鋁合金代替鐵窗的年代,閃着銀白色冷光的鋁合金替換了已經出現鏽色的鐵窗,換上前者的樓層,總會看起來新潮些。
小城雖然落後,但不乏趕新潮的人,不僅把窗戶換上了,還安上了防盜窗,所謂的安全系數也高了幾個等級。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其實也像是把自己關在了囚籠裏,從早年弄堂式建築到後來單元制式一層樓兩戶人家的轉變,也反應了人心的變化,随着更年輕一代的出生,鄰裏間的相互問候更是銳減,時代變得越來越沉默,前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夫妻兩人做生意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進行資本的原始積累。起早貪黑,一年才回家一次,無暇他顧。
最初的那兩年謝橘燈一直被扔在老家,和爺爺奶奶一起住,當一個乖巧的孫女。
只是再如何乖巧,終究不是趙家的種,更何況還是個女孩。謝懷心裏念着她,每隔兩周就會求着別人把謝橘燈帶到城裏去,過完周末就會再送回去,還是搭着村裏人的車。
如果沒有人出來,謝橘燈就會繼續在老家等待可以進城的時機。
那時候謝橘燈會産生一種陌生的恐懼,甚至見到謝懷媽媽和趙展父親,感覺很不自在。後來懂得時候才知道為什麽,因為那時候的她夾雜在兩個世界,而這兩個世界的人都顧不上看她,她好像随時會被放棄,在世界的夾縫中都無處生存。
謝橘燈後來翻閱很早時候的照片,都能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到躲藏和恐懼,好在她記憶自動屏蔽了很多東西,善于忘記。
那兩年的記憶有些模糊,長似兩年,卻好像只有一天兩天,因為每一天的模式都是一樣的。
早上起床去上學,中午回來從牆壁那邊翻過來,從石頭縫裏摸出鑰匙,然後進屋找吃的。
吃的東西基本都是方便面,早些年的時候還有白象這個品牌,一箱子方便面有三層,一袋七毛錢,這還是謝懷怕爺爺奶奶顧不上她,每過一個月就往家裏送一箱,或者趁謝橘燈進城的時候讓她帶回去。
所以那兩年吃的都是這種方便面,連煮都不煮,直接幹着吃。沒有其他味道,一直都是鹹的鹹的鹹的,以至于後來回憶,感覺記憶都是鹹味的,至于甜是個什麽味道,只有過年的時候發糖才能想起來。
奶奶家的母雞下蛋了,也會偷偷留着給老大家的哥哥吃,這些謝橘燈都記不得,但她記憶裏也沒有雞蛋的味道,溏心蛋就更不知道了。
那兩年她貧血的厲害,臉色黑黃,頭發幹枯,瘦瘦小小的,那時候為了省電,她和奶奶睡在一張床上。有一天晚上忽然被推醒,讓她趕緊趴在床邊,她才知道自己睡着睡着流鼻血了。
她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因為那段時間每過一到兩天就會流鼻血,以至于下一次進城,忍不住流眼淚,還被謝懷媽媽嘲笑。
那時候謝橘燈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學習,然後離開這個地方。
後來的顧淮看她早年的照片,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她,說她是真的女大十八變。謝橘燈只聽不評價,心道我也不相信那是我。
可那偏偏是我。
這都是後話。
當了兩年留守兒童,謝橘燈終于被接到城裏了。
來了之後趙展父親的臉色并不好,謝橘燈更是像鹌鹑一樣小心翼翼的縮起翅膀做人,努力讓自己變得有用一點。
因為她來這地方上學是謝懷媽媽找人辦得,還掏了近一千塊錢,為此趙展和謝懷吵了一架,當初謝懷讓趙展辦這事兒,趙展說一個女孩子上學做什麽?給她花錢就是打水漂!
千禧年的時候一千還是很值錢的,普通工人的工資也不過四百,一千塊,相當于兩個月的用度了。
謝懷只說這算自己的用度,她省吃儉用的下來的,拿自己的錢去供女兒怎麽了?
趙展兩人開始冷戰。
謝懷自己當初去因為家庭問題中斷學業,對于上學很執着,她自己沒有上,但她希望自己的兒女都可以上,所以她自己四處托關系,最後成功的找到了一所小學的校長。
那時候學籍并不像是現在這麽難弄,校長知道學生家裏的情況後沉默了一下,最後把謝橘燈批進來,也沒有收錢,那一千塊錢算是交到學校的借讀費,因為農村戶口按理是不能在城市讀書的,當時的學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算是借讀,自然是借讀費了。
謝懷拉着謝橘燈見過校長後回家,路過街邊的小攤,買了兩串炸土豆片,遞給謝橘燈,讓她吃。
謝橘燈把另一串遞給謝懷媽媽。
謝懷擺手,“我不吃了,你都吃了吧。”
謝橘燈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吃。
謝懷摸摸她的頭,“好好讀書,知道不?”
謝橘燈點點頭。
謝懷嘆了口氣,“媽也不會說其他的,人家都說讀書改變命運,咱家裏啥關系都沒有,你只有讀書了,才能走出去。”
謝橘燈嘴巴裏含着東西,覺得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掉,含糊的“嗯”了一聲。
“媽這一生就這樣了,就指望你了。”謝懷說着說着傷感起來,“這輩子一望就到頭了,沒什麽變數,也只有你能指望……以後要是還有弟弟妹妹,你們就都是我的指望。”
她拍拍謝橘燈的肩膀,“你也看到了,誰也靠不住……小學能這麽安排進去,初中高中都只能靠自己了。”
謝橘燈眼眶裏一下子充滿了淚水,她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很想哭。
“有啥好哭的……”謝懷蹲下來給她擦眼淚。
謝懷的手常年幹粗活,冬天更是會裂開口子,粗糙幹砺,擦在臉上有點痛。
謝橘燈被她牽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一會兒臉跟被磨砂紙搓了一樣,她也沒吱聲,沒喊痛。
謝懷還是看到她臉被搓紅了,才明白自己下痛手了,她剛才沒意識到這點。
她松開謝橘燈,“自己擦擦吧。”
謝橘燈拿衣袖擦了擦。
謝懷又叮囑她,“以後和城裏小孩相處,把自己收拾幹淨點,也別跟別人吵架打架……我知道你在老家是不是還跟人打架了?”
謝橘燈抿了抿嘴巴,沒有吭聲。
的确有這點,她和一個男生打架,還打得頭破血流的,因為那男生說話太難聽。
“以後別動手生事啊……城裏小孩都金貴,經不起打。有什麽事情跟我說也是一樣的。”謝懷開口。
謝橘燈點點頭,心裏卻沒有麻煩媽媽的意思。
找家長算什麽本事呢?
沒本事就別惹事,其實謝橘燈一直沒敢惹事,因為在老家她沒有人能找着幫忙。
但在大人看不見的地方,她還是會對那些惡意滿滿的小孩不客氣。
她好像天生是一個刺猬,只能靠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至
H市很小,小的繞着城市的周邊開一圈車,也就兩小時。謝橘燈覺得吃的最好的東西就是豆腐腦,一碗五毛錢,可以放糖可以放鹹菜,不過前者是甜的後者是鹹的。
謝橘燈喜歡吃鹹的,因為吃鹹的有榨菜有黃豆,嚼起來餘味無窮。後來會賺錢後還是保留了最初的這個習慣,無論過多少年都覺得美味。
那時候一斤面條七毛錢,謝橘燈記得很清楚,因為那一年她學會了洗菜做飯,學會了買菜看秤,每天中午放學回來順路把菜買好,然後奔回屋子裏做飯。
廚房就在門面房最裏面一個小房間,一共才不到四平方米,菜挂在東邊竈臺在西邊,中間只有五十厘米的過道,很是窄小,稍胖點的人在裏面,轉個身都難。
那時候謝橘燈拎起炒菜鍋都得上兩個手,家裏當時有幾個工人,加起來人還不少,菜要是做的甜了肯定不夠,所以謝懷教她炒菜,多放鹽,以至于吃起來快要齁死,一包鹽用一周基本就沒了。
每次夾菜的時候謝橘燈都要放很多白開水把菜沖淡一點,到高中時候學習,知道鹹的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心裏想什麽好與不好,都要放到環境裏去看,別提營養均衡,有的吃就不錯了。
這個暑假沒過多久,謝橘燈就要到新學校上學了。
謝懷為此還特地帶她去買了個書包買了身新衣服,從前謝橘燈用的那個書包是家裏的縫紉機把幾塊破布縫在一起,弄成個布袋的樣子,然後挎在身上。
很久以後謝橘燈一直覺得這種書包樣式似曾相識,但始終回憶不起來原版是什麽。有一日巧合,往電視機前那麽一瞥,發現電視上演的賣報的小孩背的就是這種包,兒歌中賣報的小行家的專屬道具。
背着新書包穿着新衣裳,謝橘燈對新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她今年九歲,轉學過來直接進入小學二年級,當站在講臺上看到臺下小朋友的時候,謝橘燈心裏倒抽了一口氣。
底下全是人頭,烏壓壓一片,看的人頭暈腦脹。
後來知道一個年級居然有三個班,謝橘燈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那時候她連所謂的高考都不知道,剛從一個人數不超過兩千的村莊出來,看到一個七八線的城市,都覺得很大,好像看見了新大陸。
一同轉來的是一個小男孩,長得特別好。
謝橘燈偷偷多看了兩眼。
班主任姓趙,是個剛從師範畢業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她看着小男孩的眼睛中帶着欣喜,讓小男孩上去做自我介紹。
“我叫顧準。”
然後他就沉默了。
老師臉上的笑很尴尬,大概欣賞美是不分年齡階段的,對于長得好看的人,人們多大度,所以也就沒有計較他的冷場。扭頭看身邊還有一個,就勢推上講臺,“你也去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謝橘燈當時并沒有反應過來,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在去往講臺的路上。
課堂上轟然大笑。
謝橘燈臉皮薄,“刷”的一下就紅了,一直從臉頰紅到耳根。
她嗫嚅着不知道該說什麽,聲音小的跟蚊子叮一樣,再加上笑聲不斷的課堂,竟然沒有一個人聽清楚她說什麽。
“我……我叫……謝……謝橘燈。” 說完這一句,謝橘燈立在原地,當木樁子。
她口音還是鄉下的口音,絕大多數人都聽不出來她在說什麽。
班主任看着她,眉頭皺了一下。
顯然她也沒聽清謝橘燈在說什麽,但這也無關緊要,因為現在重要的身是維護班級秩序。
她上講臺,把教鞭敲的啪啪響,“安靜!肅靜!你們都想抄課文嗎?!”
全班一下子鴉雀無聲。
班主任指着小男孩和謝橘燈,“你們兩個,先到最後那邊坐吧。”
顧準單手拎着書包走在謝橘燈前面,挑了靠近牆壁的位置,身後的謝橘燈抱着書包,坐在外邊。
桌子上還有之前的人刻下的三八線。
謝橘燈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顧準瞥見她的動作,又看到那條三八線,哼了一聲,嘀咕了兩個字:“幼稚!”
謝橘燈眼觀鼻鼻觀心,抿嘴巴不說話,心裏也是很認同他的。
在老家上課,學校不負責桌椅,需要學生自己從家裏搬。
如果不搬,就沒有凳子和桌子坐,就要站着上課。有些人家裏沒有适合的凳子,甚至會搬過來油漆桶,倒過來坐在上邊。
放假前也要把凳子桌子再搬回去,據說也有不搬的,後果就是開學的時候凳子不見了,有時候連油漆桶都會丢。
所以通常都是一人一張桌,桌子的高度一個班還統一不了,好在教室大,一排三人,四排基本就把同學給安排完了。至于多一個人出來怎麽辦,那就成了誰高誰倒黴了。
農村基本沒有近視這一說的,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的時候,放學只能去田野裏玩耍,上樹掏鳥窩,要是再有近視,那可真神奇了。
為了不讓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上課說廢話,班主任都是把男生和女生調到一張桌上,雖然不算是男女大防,但女生是不會找男生說話的,男生更是不屑于和女生說話,完美的達到了老師想要的效果。
接下來就是發課本和開學典禮大會,課本也不多,謝橘燈珍惜的把書擱在書包裏。
其他同學有的還買了書皮,正在把書頁塞進去,這樣到期末書基本也是新的,好像誰的書最新,誰就是好學生一樣,不好好保護書的,都是壞學生。
全班只有謝橘燈和顧準兩個“意外”。
顧準拿出一個小本子,是田字格的本,在第一頁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推到謝橘燈這邊。
謝橘燈吓了一跳,發現顧準餘光瞥了她一眼,臉差點又“轟”的燒起來。
她強迫自己去看本子上寫的什麽。
“浪費。”
謝橘燈擡頭,發現顧準看其他人的動作,撇了撇嘴。
謝橘燈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然後在紙上那句話下面寫道:“我也覺的。”
她又把本子推回到顧準面前。
顧準瞧見那四個字,看謝橘燈的眼神變了。
謝橘燈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心裏很是忐忑。
顧準又提筆寫,謝橘燈很想把頭伸到他那邊看到底寫什麽,但沒敢伸頭,因為這樣顯得很“投懷送抱”。
小學生的規矩真的很多,男女大防堪比古代,女生如果主動和男生說話,就會被其他女生孤立。因為她們會覺得這樣的女生不正經。
那時候的女生矜持的很。
但傳小紙條就不一樣,因為傳小紙條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會知道。
顧準再次把本子推給她。
“‘覺得’不是‘覺的’,錯別字大王。”
謝橘燈很想鑽桌子底下,太丢人了。
她第一次覺得當文盲這麽可怕。
顧準把本子自己拿回去,他坐的依舊那麽端正,別人如果不盯着,肯定看不到他的小動作。
他朝着謝橘燈笑了一下,嘴角露出兩個梨渦,做了個口型。
謝橘燈被他的笑閃到了,還讀懂了那個口型:
大王。
那天接下來的事情,謝橘燈一點印象都沒了,完全淹沒在顧準的那個一閃而逝的笑中,并且無限循環。
那之後上學變成了一種幸福,顧準知道很多事情,每天上課別的同學都在專心或者裝作專心的聽講,顧準卻不是,顧準連裝都懶得裝,因為身高超越平均水平,所以坐在最後排的角落。
作者有話要說:
☆、成長
顧準喜歡看小說,每天一本,看的速度很快。
開始的時候謝橘燈并不太懂他為什麽看這麽多,她一直以為讀書就把語文和數學書學會就可以了。
顧準會上課和她拿本子交流,後來交流的多了,這個筆記本也成了專門讀書筆記交流的本了。
顧準說他正在看的書叫《基督山伯爵》。
謝橘燈寫到:講什麽?
顧準:複仇。
後邊還加了一句:字真醜。
謝橘燈下一句怎麽也寫不下去了,覺得不知道該怎麽下筆。
她也這麽覺得。
顧準第二天帶過來一本字帖。
他那天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臨摹。
他帶過來的字帖并不是新的,紙張邊緣泛着黃色,顯然用的時間很久,上面原本的臨摹紙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帶的一疊宣紙。
宣紙的邊緣起着毛邊,應該是裁剪的緣故。謝橘燈每天中午上學路上都會去文具店裏逛一圈,見過這種宣紙,一開的,一張一塊錢,高年級書法課的時候練毛筆字用,可以裁成八開的,鋪在桌子上正合适,也不會超過三八線。
謝橘燈那時候很期待書法課,因為她覺得很新奇。但後來看到顧準的字體,覺得全校沒有比這個更好看的字了。
跟他帶來的字帖上的字一模一樣,比班主任的字還好看。
顧準顯然很享受謝橘燈崇拜的眼神,他也教會了謝橘燈很多東西,譬如最好的學校是清華北大,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考進那裏。
他說,我媽媽就從那裏畢業,我姥爺也是。
那你爸爸呢,謝橘燈問。
顧準不再說話,筆尖把紙張戳破,發出了刺啦的聲音。
謝橘燈選擇了緘默。
她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這時候上課的鈴聲響起。
兩人沒再說話,沉默維持了一上午。顧準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同樣的姿勢保持到放學。
那之後謝橘燈小心翼翼的維持兩人的友誼,知道有些話不能開口。
而這時候有了一個喜訊,謝懷懷孕了。
這件事情着實讓她松了一口氣,因為婆婆的喋喋不休讓謝懷有點崩潰。老大家的雖然老幺去世了,但還有一男一女兩兄妹,她作為老三家的媳婦,結婚五年一無所出,婆婆一直私下拿橘燈說事兒,明裏暗裏說謝橘燈吃的多。
這點一直讓謝懷想冷笑,她打工下地賺錢,給女兒吃怎麽了!
謝橘燈聽說這事之後越發的乖巧,這也讓謝懷看見心中不好受。
謝橘燈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上課的地方比以前小夥伴更多了,但卻沒有人和她這個村兒氣的人玩到一起。
除了顧準。
謝橘燈和顧準有一點相像,那就是兩人都是沉默而安靜的。不同的是謝橘燈是死水一譚,而顧準是靜水流深。
這也就造成了兩種不同的結果,謝橘燈不懂得如何融入周圍的世界,因為口音問題她極少開口說話,變得愈加沉默;而顧準是慢慢的滲透進同學的圈子——以一個光耀中心的身份。
畢竟無論在什麽時候,長得好看又懂得多的人,總是會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謝橘燈付出很多努力。比如口音,她總是會在早讀的時候默念課文,向其他人學習如何說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