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節課,大家都像中暑的小狗一樣呼哧呼哧
下來,藏好。
出門之後全然是新鮮的空氣,謝橘燈心情很好,跑去操場玩雪。雖然她起遲了,但更多人起的比她還遲,大概下午操場才是打雪仗的重災區,這時候沒有什麽人。謝橘燈穿着靴子,在操場上踩出來:
顧準,我喜歡你。
☆、關系
這五個字踩完,謝橘燈拍了張照片,太陽有些陰沉沉的,采光不好,拍的照片顯示的字眼不太明顯。謝橘燈之後想了個辦法,把雪給踩透。
那場雪下的很大,足足有二十厘米,校園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連素來很早上課的高三生來的都不多,天冷路滑雪厚,一腳踩下去差不多淹沒到膝蓋的地方。
雪越踩越結實,底下根本沒有辦法看到塑膠跑道的紅色磨砂面,謝橘燈沒辦法,一邊哈氣一邊哆嗦,顫顫巍巍的又拍了一張,手一抖,手機掉在雪上,白屏了。
她拍了幾下,除了手掌和冰涼的外殼接觸生疼,什麽都沒有變,謝橘燈有點不甘心,然而這照片不能拍了,她又不可能拿其他人的手機去拍照欣賞,只能悄悄對那幾個字道:“我喜歡他,你們都知道了,這場雪也知道了,這個冬天都知道了,只有他不知道,或許有一天他知道,但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喜歡過他。”
她伸腳毀滅痕跡,把這幾個字給塗鴉過去,踩成了一個圓。
或許戀愛沒有結果,或許以後不能再見,然而誰知道以後呢,千萬種可能,都改變不了現在她喜歡的事實,除非她失去記憶,再也想不起來,否則這段感情就永遠都在。
這就好,人生不能強求太多。她的生命裏無怨無悔的喜歡一個人,追逐他的身影,這已經足夠好了,她甚至找不到第二個人,能讓她這樣,不斷的完美自己。
這是愛賦予她的勇氣,她想做更好的自己。
她沒有表白,害怕顧淮之後遠離,甚至失去這段友誼。很多人都有安全距離,在距離之外的陪伴,都是平衡的,然而一旦逾線,就可能遭遇嚴重的反噬,甚至連普通朋友都沒有辦法做。
而且,就算表白了,又怎樣?所有的陪伴都不會長久,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沒有什麽天長地久,走到最後,死亡也會帶走一切。
到了一定年齡,面臨的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多少初戀能成功?謝橘燈曾經看過一篇報告,說初戀成功的幾率不大于百分之一,就是一百對情侶中,他們是初戀,他們不一定走到最後。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跟着他的腳步,我能看他多久,就看他多久。如果有一天他對我說喜歡我,那我一定在他說分手之前,不對他說分手,這是我能做的最多的事情。如果我沒等到這一天也沒關系,我喜歡他跟着他到我不喜歡他的那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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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克制。
她這樣放肆的喜歡他,然後供養在自己的果殼世界。
謝橘燈牙齒咯吱咯吱上下碰撞,冷的全身打擺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雪前行,往班裏走去,今天估計好多人要請假,然而住校生肯定是要去上自習的,班主任們就在學校對面的家屬樓,所以大概也是會來的,估計到時候要準備鏟雪活動了。
教室裏已經坐着幾個人在學習了,謝橘燈為他們的敬業精神感動,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卻集中不起來注意力,最後放棄了與書本的負隅頑抗,心想既然放假了,我為什麽要拿課本折磨我自己?
她計劃中的任務都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已經比別人快了很多步了,就不要再逼自己了。
于是她拿出來字帖練字。
這件事她堅持了七年,這已經是第八年了,占據自己生命二分之一的事情,比字帖的主人陪伴她的時間更長。
鋼筆字練習的已經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因為場合和時間不對,她已經考慮開始練毛筆字了,這項任務已經被她安排到了高三畢業後。
半小時後,她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筆,收起來臨摹紙。
她又撿起了昨天沒有想完的那個問題,那就是她到底要做什麽?
高中的終極目标很簡單,考上心中的那個大學,然後呢?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謝橘燈開始發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想搞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麽,當她什麽都想不起來的時候,她通常會去圖書館,這次也不例外,學校的圖書館有專門的管理員,除非寒假過年那幾天,其他時候都在,因為有些學生喜歡在這裏自習。
實驗中學在這點上沒有像有些中學,把圖書館當擺設,只建的好看,但學生一年四季都沒什麽機會進去。畢竟打着素質教育名義辦學校,有些理念,總是要先別人一步開始走,而不是模仿別的學校。
這次謝橘燈沒有直接去小說那邊借閱,而是漫無目的的在整個圖書館晃悠。
圖書館只有兩層,外表有些像08年奧運會的游泳館,上面寬,下面窄,一層和地平線并不平齊,而是要上很多臺階,有些像是宮燈下半部分的褶子流蘇。
二樓視線很好,謝橘燈手指放在書脊上,一本一本滑過去,在一本藍白色相間的書上停留下來。
書名:《艾倫·圖靈傳——如迷的解謎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拿下來這本書,又為什麽會停在這裏,或許因為這邊落地窗光線好,或許因為書脊實在簡陋,書皮實在難看,紙張看起來也像是複印紙張。
然而緣分就是這麽奇妙,一本書和一個人的緣分,很可能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改變了這個人的一生。
圖書館的書籍不允許借閱出去,只能在這裏看,當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謝橘燈本着先随便看看的心情打開了第一頁。
指針走到一點的時候,她被自己肚子裏的雷鳴聲給打斷,匆匆回到宿舍找了面包吞下去,就着點熱水咽下,上手機當當搜了一下書名,下單之後又匆匆回去,急着把剩下的看完。
她看書從來先看結局,小說的結局對她影響很大,如果是悲劇,她便選擇不看,因為現實就已經很殘酷了,誰也不想去小說裏找不自在。然而這次她沒有,她甚至有些畏懼那個結局,而不敢去輕易翻閱,只是像等待命運之神下令的凡人一樣往下走去。
她心中時而驚喜,時而沉重,偶或近乎窒息,之後搖頭嘆息,一本書從中午天還亮着,一直到下午五點管理員清理圖書館,人本就不多,很快走到了她這裏。當時她并未察覺,只是全心全意的鑽在另一個世界裏,崇敬并膜拜着一個人,又對他心生憐憫。
那個人就是圖靈。
五個半小時三百三十分鐘,再加上十一點到一點的一百二十分鐘,一共四百五十分鐘她匆忙看到了結局,五百頁寫盡了一個人的一生,訴說了他所有的成就。
然而那只是冰山一角,在海面之下,有更為龐大的東西,并未訴說于世人。
盡管她這樣不想結束,但這本書還是走到了盡頭。
全書的結尾,作者給了圖靈一個評價:
——圖靈研究思維,可思維卻是那樣神秘,這位解密大師,最終敗給了自己內心的謎。所謂道可道,非可道,盡管圖靈沒有這種哲學家的超脫,但他的生命實在是不可言說。他本來想張口,卻啞口無言。
“同學,清場了。”管理員大概看到她太入迷,溫聲提醒了一下。
謝橘燈站起來,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血液循環并不順暢,因此踉跄了一步。她及時扶着桌子,不小心撞的狠了,抽了口氣。
這時候窗外已經是夜幕初上了,因為大雪壓境的緣故,看着并沒有那麽暗,之前就幾乎無人的圖書館此刻只剩下她這個精神遺忘在另一個世界的孤魂,還有一旁準備鎖門的管理員,在一旁看着她,安安靜靜的。
“謝謝。”謝橘燈的聲音有些沙啞,她聽到自己脖子中骨頭發出的抗議聲,感覺到了腰背的吃力。
外邊的道路上,已經有同學在清掃路面了。謝橘燈被冷風一吹有些清醒,問了一下,才知道高一高二的同學被召喚,學校發了鐵鏟讓他們鏟雪清理校內路面。
謝橘燈麻木的回到班裏,問清楚分配區域之後拿了個鏟子,去往該去的地方。
她的神經還停留在剛才,整個人都不在狀态,走着走着打滑,結果摔了,好在摔在雪地上,這片還沒有被鏟。
“咵嚓嚓”踩着雪的腳步聲傳來,一雙修長而有力的手将她拉起來,“你怎麽專門往這邊摔。”
是顧淮的聲音。
“沒事,就是剛才走神了。”謝橘燈終于回神,“已經開始了嗎?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她的眼神有些不對,被顧淮給捕捉到這情緒,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擰起眉頭,“你低燒?”
謝橘燈看着他,好像霧裏看花。
然後她搖搖頭,自己摸自己,傻兮兮的,“沒有吧。”
“你手的體溫和自己的體溫一樣,你怎麽摸得出來?”顧淮有些氣她不懂得愛惜自己,“不要再來沾雪了,找老師要假條吧。”
“是不是你摸雪摸多了才會覺得我發燒?”謝橘燈只是覺得自己鼻子有點不透氣,呼吸間熱辣辣的,臉有點燙,眼睛酸澀,她把這理解為自己下午看的太入神以至于沒有發現燈沒開,用眼過度導致的結果,“我不能當逃兵啊,我沒這麽弱啦,不要把我當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我說回去!”顧淮聲音有點大,旁邊樹上的雪都撲簌簌往地上掉落。
“……哦。”謝橘燈氣勢有點弱,“這邊誰負責,我找負責人解釋一下。”
“是我。”顧淮這會聲音溫和下來,“你回去吧,這邊的事有我……算了我先送你回去。”
他轉身走了幾步,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說了哪一片歸他清理,連同謝橘燈的也交由他來就行,然後暫時離開一下。
既然任務落實到了個人,那就着實沒有必要計較,況且顧淮分的實在是太公平了,女生在體力方面着實沒有必要和男生比,所以一組十個人,三個女生七個男生,女生分派百分之四十,男生分派百分之六十,面積劃分堪稱糕點師,讓一衆人心服口服,覺得顧淮就是去當包工頭,大概都可以變成暴富的包工頭,眼光獨到,下手毒辣,讓人無話可說。
“你今天早上在操場做什麽?”顧淮忽然問。
謝橘燈聞言腳下一滑,差點再次摔了,讷讷道:“沒,沒幹嘛。”
顧淮從未看謝橘燈這麽心虛過,“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這麽心虛。”
謝橘燈心裏發苦,天有點黑,她早上去的地方在操場偏僻的地方,就怕現在還有痕跡,所以想方設法轉移話題,“沒什麽,就是早上看到那麽大的雪,忍不住出來玩,其他地方的雪都被踩了幾腳,我就去開發操場了。”
差點錯口說開苞,汗。
顧淮察覺到她不甚高明的轉移話題技巧,也沒有戳破,這時候聽到奇怪的咕咕聲從謝橘燈那邊傳出來。
謝橘燈尴尬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叫,好煩。
“你沒吃晚飯?”
謝橘燈知道騙不了顧淮,“不小心……忘了。”
這理由簡直讓人陶醉,顧淮氣笑了,“人都說怎麽不忘記吃,你可好,直接忘記吃飯了。”
謝橘燈縮脖子。
走到亮堂處,顧淮發現謝橘燈連眼球都泛着血絲,看起來整個人都有點憔悴,像風幹的蘿蔔,他心中有一個小點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泛疼。然而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露出來,而是走在前面,讓謝橘燈跟着他,到辦公室先給班主任請假,然後開假條出去看醫生。
班主任看到謝橘燈的樣子也吓了一跳,“你這丫頭,怎麽這麽禁不得風呀。”雖然嘴上口氣有點點抱怨,但那更近乎關心和體貼,顧淮在旁邊補充,“宿管那邊估計還要一張。”
班主任聞言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的多。”
顧淮知道此刻要是表現的有任何不同,都要被老師記在心上,以後作為重點防止早戀觀察對象,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張口便道:“剛才她鏟雪,直接摔在雪堆上,老師,工傷的話我可負不了責任,當領導太辛苦了。”他說着似真似假的語氣中帶着感慨,班主任也不相信他拎不清,大概是長得太具有欺騙性了。
“你啊你,就當個小組長都這樣,改天讓你當班長磨練磨練。”班主任開玩笑。
顧淮雙手舉起示意自己投降,“老師,您可饒了我吧。”
班主任把假條放在他手上,“去吧,辛苦你了。”
“麻煩您了老師。”顧淮拉着謝橘燈出來。
辦公室外,兩人沉默的往校門外去,顧淮先将謝橘燈送去看醫生,醫生讓她挂水,然後謝橘燈就不能動了,顧淮問她想吃什麽,謝橘燈病重難免心理脆弱,忽然很想吃粥,就如實到來。
顧淮對于吃的沒有很多講究,百度地圖上搜到離這裏最近的粥店,然後打車去了粥店。政府還是很有效率的,市區內的路面積雪基本已經清理幹淨了,只不過這個點,天上還飄着點雪,司機宰的比較厲害。
顧淮雖然說謝橘燈不知道愛惜自己,但他自己也沒有吃什麽東西,今天他在看從顧笙那裏拿過來的資料,心裏計劃着事情,只是簡單的拿了些東西填肚子而已,這時候順便也給自己叫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來兩份打包帶走,回去一起吃。
他比較細心,帶的東西都是病人能入口的清淡口味,皮蛋瘦肉粥和煎餅,而他自己則是又多加了一份生煎包。
謝橘燈在床上躺到昏昏欲睡,然而又不是真的睡着了。有過經驗的人大概都明白,因為沒有人看着她的點滴,她需要自己注意一下有沒有流完,如果快沒了,還得叫護士過來換。
住校的好處是生活規律,但在高中這樣巨大的壓力面前,人的免疫能力還是不可避免的要退縮,謝橘燈雖然沒有訴諸于口,但她心中是深有體會的,實驗中學的作息已經打破了她所有的習慣,全神貫注有時候也意味着透支精力,用一小時做完別人三小時需要的事情,其實也意味着花費了等同的精力,只不過時間壓縮的更少,那麽相應的,就需要用大量的時間來休息。
這種休息體現在很多事情上,比如看小說,比如聽音樂,比如睡覺。只可惜學校為了避免學生玩游戲聽歌分心,一向是不允許帶手機的,看的太嚴,謝橘燈感覺自己有些吃力,初中的時候她從不上晚自習,向班主任請假,因為成績保證,所以班主任對她還是挺放心的,而現在變成了一直出于燈火通明的狀态,學校的作息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到淩晨六點,只有七個小時睡覺,還是太少了!
睡的迷迷糊糊,半昏半醒,然後被人硬生生把天平推向了醒:“吃飯了,別睡了,吃完再睡。”
謝橘燈難能的哼哼兩聲,哼哼完才發現自己身邊的到底是誰,不是她老媽……嗚……丢人了。
她睜開眼睛,假裝自己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丢人的事情,先看向顧淮的臉,受到了一點沖擊,然後看到顧淮手裏的吃的,用右手撐起來上半身,顧淮當時送的手鏈不可避免的露出來。
“戴上了?”顧淮随意道,“挺漂亮的。”
他這是在誇贊自己的審美觀嗎?謝橘燈想起自己無時無刻不被嘲笑的審美觀,像一只得了抑郁症的貓。
然而人的精神在饑餓狀态下是要敗于人的肚子的,顧淮手上的東西太過于有吸引力,謝橘燈和顧淮将就着病床旁邊的小櫃子,窩在那邊吃東西。
謝橘燈喝粥,感覺滿嘴明膠味,一邊唾棄一邊強忍着喝下去,心想這粥店太名不副實了,明明名字叫做味道,結果原來是這種味道,以後再也不吃了。
她看顧淮神色淡定的吃吃喝喝,“不覺得很難吃嗎?”
“還好吧。”顧淮淡笑,“習慣了就好。”
“我改天給你獻手藝吧,你真是太沒口福了。”謝橘燈道。
“好啊。”顧淮雲淡風輕,“很期待。”
謝橘燈只是看着他笑,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滿足。
然後她忘記了自己還在打點滴,手上一痛,發現液體已經空了,血管裏的血倒流,顧淮果斷的關掉控制液體流速快慢的開關,起身去叫醫生。
這天病的不少,座位上都是滿的。護士在那邊給小孩紮針,小孩不聽話,他紮的滿頭大汗,正是緊要關頭,醫生也在她旁邊幫忙,謝橘燈打個手勢示意顧淮不要緊,先等一下。
這裏是小診所,只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護士大概是醫生的妻子,兩人開了這麽一家店,忙的時候腳不沾塵,閑的時候無事打蒼蠅。
醫生過來換點滴的時候還打趣,問他們倆是不是情侶,顧淮但笑不語,謝橘燈也就沒有說不。
這種不否定的默認,大概是暗戀漸漸轉為明戀,單戀,漸漸轉向雙向暗戀的一種既定前奏吧。
前提是那人并不是吊着別人。
輸完三瓶,已經是快十點了,這還是快速的情況下,謝橘燈輸液輸的手腳冰涼,下床的時候腳都是發麻的,在顧淮的攙扶下走出了診所的門。
路上有點滑,謝橘燈輸液輸的腿軟,這時候也沒有恢複,顧淮讓她站在臺階上,彎下腰,“上來。”
“……不是吧。”謝橘燈反而往後退了一步,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臉上還泛着紅暈。
顧淮轉身,站在那裏,拿黑玉一樣的眼神看着她,沉默着不說話。
“我真的能走的。”謝橘燈弱弱的說,“你總不好讓老師以為我們是那啥關系吧。”
“什麽關系?”顧淮冷靜的問。
“……戀愛關系。”謝橘燈沒想到這也能成為問答題,而她竟然自己回答了答案。
“那就別讓她以為。”顧淮說了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又俯下.身,謝橘燈迫于他的堅持,這次無可奈何的趴在顧淮的背上,顧淮的手大概也知道自己尴尬的地位,不知道放在哪裏。最開始的時候謝橘燈差點拿雙手勒死顧淮,顧淮忍無可忍,遂用手扶着謝橘燈的膝蓋,然後繼續前行。
兩人這次找到了自己最默契,最合适的姿勢,踏上了返程的路。
☆、探戈
謝橘燈挨着顧淮的脖子,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發茬掃過臉上的感覺,癢癢的,很想笑,很想躲,卻又想上去蹭一蹭。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顧淮則是聲音越來越重,鼻子前是哈氣。
感覺謝橘燈有些下滑的趨勢,便往上再挪一挪,結果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有兩團軟肉往上滾了滾,臉上也不禁一紅,但沒有說話。
謝橘燈也很尴尬,感覺自己燒不但沒退,反而有蠢蠢欲動繼續上升直到爆表的趨勢。
“其實我可以……”謝橘燈覺得顧淮這樣太辛苦了,剛開口,便被顧淮帶着粗重氣息的“閉嘴”二字給打斷,只得讓自己下去走的想法作罷。
這段路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整條街道都是空曠的,今天不論因為大雪不開店,或者因為時間太晚關門的人,都沒有看到一個少年和他背上的少女,行走在這寂靜無人的路上,唯有上面高懸的路燈也許看到了這一幕,然而這燈在幾年後下崗,大概也會忘記這件事情,除了當事人還會翻出來泛着灰塵回憶,其他都以随歷史洪流沖走。
兩人直接回的寝室,顧淮把假條交到宿管手上的時候,宿管一臉狐疑,然而攝于顧淮實在是太光明正大的樣子,又被顧淮三言兩語打發,真的以為他是班長,因為關心同學,才送人回來的。
謝橘燈回到宿舍,爬上梯子,一頭栽到床上,拿被子蒙上自己的臉,好久才給自己松開一口氣,看着窗外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天空,雖然墨藍到近乎黑色,卻讓人覺得很幹淨。
她的心也像是這天空一樣不染雜塵。
顧淮說:“那就別讓她以為。”
顧淮的發茬。
顧淮的背。
顧淮的一切。
謝橘燈賭上自己所有的少女心,顧淮也是喜歡她的。
只因為那句“那就別讓她以為”,那不是假戲真做,又是什麽?
啊……謝橘燈翻了個身,把鞋子踢掉,從上鋪直接飛下去,不知道撞到了哪裏,發出了“砰”的一聲。
她像是個瘋子一樣扒到床沿,看到自己的鞋子被蹂躏的翻來覆去,寝室裏一片漆黑,也因此掩蓋了她潮紅的臉色。
世間最好的事,不過是我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我。
謝橘燈病好之後只是軟綿綿沒精神了兩天,便又恢複到以前那麽生龍活虎的樣子。她和顧淮之間的氣氛好像還是從前那樣冷靜,卻又添加了幾分不同,好像空中的分子運動撥動了世界的琴弦,讓她和他之間有了絲絲縷縷纏繞分不清的線,那線還是紅色的,纏在小指尾處,有時候又會覆在心髒,讓人會疼,也會開心,痛并快樂着。
這個冬天的雪好像永不停止,在一周後又纏纏綿綿飄了下來,離本學期最重要的考試——期末考試只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學生們一邊頂着寒風飄雪,一面在學校奮筆疾書,人人眼圈底下都是黑色的,争先恐後,害怕成為最後墊底的人。
當身邊的人都很厲害,争勝心強的時候,誰都不甘落後,你學習十小時,我便比你多一小時,走讀生上課的時候眼皮子都撐不起來,白天裏卻又一副昨天看電視了、昨天看小說了的樣子,唯恐別人知道自己加班加點,連學習都變得偷偷摸摸。
聽起來雖然可笑,但那時候的心态,真的這麽簡單,很多年後回頭想想,自己先莞爾。
謝橘燈打的底子好,雙線并行,在老師的帶領下複習一遍,自己私下又快速而高效的過了一遍,時間就這樣沒了,頭腦清醒的考完,然後忽然發現,哇原來這就考完了嗎,太難以置信了。
高中的六分之一都過去了,她忍不住有些悵然若失。
高一寒假不補課,為了很多外地同學不用來回颠簸,學校裏老師加班加點,在兩天之內批改完卷子登記完分數,就将卷子發給學生。
就像歌曲裏唱的那樣,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
每一科的老師根據期末成績布置了作業,然後把卷子發下來,之後班主任做了年度總結。
她說,再優秀的學生,在考試面前也被迫分成了第幾名第幾名,盡管在實力上很可能不相上下,但高考機制的殘酷就是這樣,一次失利,很可能就要重新奮戰一年,所以校長在給老師開會的時候,一再強調要老師囑咐學生認真對待每一次考試,不要因為考的太多次就懈怠,有些态度一旦開啓,就剎不住車,一直懈怠到最後一次,然後哭着唱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然而真的會所有人都重頭再來嗎?不是,更多的學生,心中想着這樣的大學雖然不是理想型,好歹是個985,或者好歹是個211,然後就去上了,之後奮進的,可能從大一就開始備考準備讀研,也有不少人,因為高考備戰的戰線太長,在大一的時候懈怠,總想着往後再推,以至于這種怠惰一直拖延到最後,本科草草而過,考研的時候焦慮,最後錯過第一次找工作最好的時機,匆匆做畢設,匆匆找工作,匆匆出社會……
一切都那麽匆匆,好像從開始走錯了一步,之後所有的人生都打亂了腳步。
後邊的是不能提的,會打消學生積極性,班主任們通常會找積極向上的例子,在高三學生成績出現浮動的時候讓學生的心穩定下來。
這些都是後話。
老師現在只是想學生在寒假不那麽松懈而已,寓教于樂,玩耍的時候也不能忘記學習。然而千叮咛萬囑咐注意安全。
大家很嗨的跟老師提前說新年快樂,然後愉快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文老師無奈的搖頭,半晌,又笑了。
謝橘燈寒假過的特別逍遙,前三天日以作夜夜以繼日的趕作業,幹完之後周身通暢,洗個澡開始睡覺,之後開始看小說,每天都在床上半坐着或者躺着看書,謝懷看她這樣整整五天,終于忍不住,把人捉起來活動筋骨。
謝橘燈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我不想出去啊。”真的好冷好冷,都不想出門,只想當床居動物。
謝懷捅了一下她的腰,“你那麽躺着,時間長了,腰都塌了。”
謝橘燈恐吓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短信提醒。
摸來一看,原來是顧淮說要一起出去溜冰。
“誰的短信?”謝懷有着青春期少女家長們一致的關注。
謝橘燈心想此時千萬不能露怯,露怯只會讓自己顯得心虛,她大膽的把手機屏幕朝謝懷一晃,“是同學,叫我滑冰去。”
“那就去吧。”謝懷說完,語氣一頓,“不危險吧?”
“不會!”謝橘燈心想說會了,你就不放我出去了吧,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勸說我在家裏……可是我真的想去啊!
“就是在地上穿着鞋子溜冰,鞋子底下有滑輪。”謝橘燈沒敢說冰刀,她眼睛裏充滿希冀的看着謝懷,“我可以去吧?放心肯定安全的!”
最後謝懷答應了她。
天上還零星飄着雪花,不過到地上也就差不多化了,路面上灑了鹽,凍不成冰。
謝橘燈裏面穿了一件白色高領毛衣,下面是一條短裙,外面套着一件大衣,正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年紀,站在集合地點。
顧淮之前問她有沒有要邀請的人,謝橘燈想了一下,打通了溫瑞華的電話,恰好溫瑞華和謝方瑜要約會,就四人行了。
他們約在溜冰場外集合,謝橘燈提前十分鐘到,顧淮提前五分鐘到了,溫瑞華和謝方瑜踩點,簡直不要更準時。
看到謝方瑜的正面,謝橘燈如遭雷噬,“你你你……”
這不就是那個撞了她的人嗎!
謝方瑜顯然貴人多忘事,已經不認得眼前的人是誰了,眼神中帶着疑惑,看着謝橘燈,一副“我們認識嗎”的疑惑表情。
“小燈泡,你倆認識?”溫瑞華看着她。
“車禍認識的。”謝橘燈嘴角一抽。
車禍這兩個字吓了溫瑞華一跳,之後聽了謝橘燈的解釋,才放下心來,謝方瑜這時候顯然已經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說話奇奇怪怪的女生啊。”
“怎麽說話呢。”溫瑞華一肘子捅到謝方瑜小腹上,顯然是溫柔一刀,并不怎麽痛,謝方瑜笑了笑,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謝橘燈之前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第一次也難免雀躍,換鞋子的時候有點無處下手,顧淮蹲下來幫她系好的。
謝方瑜和溫瑞華在另一邊換鞋,看到這邊的情況,溫瑞華竊竊一笑。
“他們兩個也是?”謝方瑜沒說出來“情侶”兩個字。
“快了。”溫瑞華捏了捏謝方瑜的手指頭,“快學學人家啊,你怎麽當的男朋友。”她語氣裏難得嬌嗔,絲毫沒有在謝橘燈面前說話那副爽朗的樣子,反而多了一番小女生情态。
謝方瑜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也學着顧淮那樣,半蹲着給溫瑞華系鞋帶,然後換好自己的,拉着溫瑞華上場了。
溜冰場不是全封閉的,也不露天,上面是一個拱形圓頂,材料是透明色的,但顯然也可以制造夜晚效果,因為現在裏面就有些暗,中間有一對情侶模樣的人,在冰上共舞,而場地邊緣的追光燈,就把燈光打在了他二人身上。
謝橘燈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差點摔了,顧淮及時拉住了她。
謝橘燈和顧淮不可避免的靠的很近,她甚至能感覺出來顧淮身上的溫度,和自己一直呈現低溫體質不同,顧淮的溫度有點高。
拉着她的手,也很溫暖。
謝橘燈臉有點燒,感覺脖子後邊的發茬上都凝結出了汗滴,她顧左右而言他,“你經常來?”
“以前冬天常來。”顧淮聲音溫潤,帶着一點磁性。
“我沒來過,”謝橘燈道,“估計要拜你為師了,肯定要摔幾個跟頭。”
“沒關系,”顧淮聲音一直很穩,“我看着你。”
這句話像是定海神針,讓謝橘燈跳動的心微微放平了些。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雖然一起來了,但謝橘燈顯然沒什麽時間和溫瑞華聊天,她現在忙着在冰上站穩,顧淮拉着她,倒退着滑,兩人你來我往,你進我退。中間間或夾雜了踉踉跄跄,或摔或倒的趨勢,都在顧淮的眼疾手快下化險為夷。
“我覺得我小腦應該不發達。”謝橘燈自嘲。
“你學的已經很快了。”顧淮客觀評價道。
“有比較對象?”謝橘燈注意力全部在腳下,只是微微擡頭,揚眉看着他。
“有。”
“誰?”謝橘燈往後撤了一步。
“我。”顧淮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燦若群星。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