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新春(一)

二月七號是大年三十, 也就是俗稱的“初夕”,而今天已經二月二號了。

白五葉起了個大早,把丢在雜物間落了大半年灰的清潔工具擦了擦拖到客廳, 并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 穿上塑膠鞋,開始他每年必備節目, 獨角戲——大掃除。

大掃除是個麻煩工作,上到前廳後院, 下到箕角旮瘩, 都得打掃得幹幹淨淨細細致致, 否則就不叫大掃除了。尤其白五葉還有輕微強迫症,認真開始清潔工作後便會力求盡善盡美。比如他會定個小目标,把地板拖得光可鑒人。

偌大個屋子, 只有他一人忙活,還想做得十分完美。所幸一年也就這麽一次,要不然他真會累死。

把掃把綁在從鄰居家借來的長竹竿上,白五葉先把房間、書房、廚房等地的蜘蛛網呼下來, 拿另一把掃把掃到客廳,然後再呼客廳的蛛網,最後統一把呼下來的東西掃進垃圾桶。在做這項工作之前, 他用桌布窗簾地毯之類的罩住了桌椅沙發,工作結束後揭下來直接丢進洗衣機就行了。

第一步完成,第二步就是拖地。

參考網上查找的小竅門,白五葉往水裏倒了點高錳酸鉀, 把家裏上上下下包括樓梯都拖了一遍。薄薄水漬覆蓋下的瓷磚白得發亮,水汽騰起時裹挾了淡淡的說不出什麽感覺的味道,雖然不算好聞,但卻讓他覺得很是親切。

開窗通風,順便站上窗框擦窗戶。擦到一半,抹布濕度不夠了,白五葉不得不轉身想要跳下去沾下水,誰知一回頭,竟然看到秦展白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知怎麽,他心裏一慌,腳下打滑地摔了下去。

“诶!小心!”秦展白面色頓時變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展臂險之又險地接住他。雙手牢牢環着他的腰背,雙膝微屈承住他的腿,秦展白把人摟在懷裏時心下還微微後怕。

白五葉呆愣地眨眨眼,長睫下清澈的瞳孔中映出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龐,那種莫名的慌張感又來了,緊緊攥住心髒,使他臉上的溫度也迅速上升。

“你怎麽來了也不出聲?吓死我了。”連忙推開秦展白,他幹咳一聲故作埋怨道,慶幸自己戴了口罩,否則要是讓他看到自己臉紅,自己又要被調戲了。

秦展白驀然生出自己長得很吓人的念頭,摸摸自己的臉郁悶道:“看到我就讓你害怕嗎?”

“廢話!你認真工作時轉頭忽然看到有個人站在後面,你會不會吓到?”白五葉白了他一眼,把抹布甩到盆裏涮了涮,“喏,你看到了,我家今天沒地兒招待你,有事改天再來。”

誰敢這麽吓他,怕是不想在國內混了。

秦展白腦海中飄過一句霸總必備臺詞,無辜地揉揉鼻尖,在白五葉身旁蹲下:“你說你今天大掃除,所以我過來幫忙。嗯……我現在能做什麽?”

“你?幫忙?”白五葉斜眼瞅他,猶疑的神色明明白白表現出對他能力的質疑,“我的大少爺,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上次掃地是什麽時候?指望你幫忙,我還是自己慢慢弄吧。”

秦展白:你這話我沒法兒反駁。

在商場上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霸總,現在只能蹲在地上撓耳根思索自己上一次掃地,哦不,上一次動手打掃的時間,然後便無奈地發現,長這麽大,他居然一次都沒有打掃過。別說打掃了,平時在家裏他澆個花都是恩賜,真要讓他動手,他恐怕也無從下手。

白五葉涮着抹布時不時偷瞄他,見他就差抓耳撓腮的一臉苦惱的樣子,忍不住低笑幾聲,感覺他比以前邪魅狂狷的老司機形象多了幾分人氣。

聽到他的笑聲,秦展白只覺滿心郁氣都消散得七七八八,宛如雲開雨霁,一派晴朗。往他那邊又挪了挪,秦展白略帶嫌棄地看着盆裏灰黑色的抹布,撇嘴說道:“我确實不會,但你可以教我啊,兩個人弄總比一個人弄來得輕松吧?”

“萬一你笨手笨腳的給我添亂呢?”白五葉故意沉着臉問。

“那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什麽。”秦展白微微直起上身,正兒八經地道。

“得了吧,就算不添亂你也會以各種各樣的目标把我拖出去跟你一塊兒吃飯的。”白五葉不屑回道,不過吃飯這事兒你情我願的,他應了。

把搓了十幾遍的抹布交給秦展白,白五葉支使他踩着凳子站到窗沿,順着自己擦過地方地方将窗戶擦幹淨。尤其是積灰最多的窗縫處,白五葉讓他反反覆覆擦了七.八.次,直到摳不出一點灰塵為止。

秦展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笨拙地拿抹布一遍遍擦拭淺綠色的窗玻璃。潔白的毛衣早被脫下,昂貴的手工定制襯衫袖口也挽到上臂,但還是沾上不少污水,淺色衣衫被染得黑一塊白一塊,白五葉都替他心疼。

抹完窗,下一個工作是擦洗屋內的擺設和洗晾床單被褥、窗簾地毯等等。其實這應該分成兩步,而且讓白五葉一個人做的話,他至少得做兩天。但現在有了秦展白為他分擔工作,進展速度就要快得多了。

“那臺燈你輕點擦!”

“不那不是杯子那是花瓶,你家杯子用青花瓷?……好吧我忘了你不是一般人……別問我哪兒來的青花瓷,你擦的時候小心點!它要是碎了,我就讓你碎成它碎片的雙倍!”

“地毯需要手洗……能不能輕點?撕爛了你賠我?你賠我也不要!”

這一過程中白五葉全程開啓“咆哮”模式,而秦展白就像被繼母虐待的灰姑娘一樣委屈巴巴地跑上跑下,動作也從一開始的生疏僵硬變得熟練輕快。

三個小時後,白五葉站在陽臺上用晾衣杆支起床單等洗好的東西挂在頭頂鐵杆上,細小的水流随着重力方向飛快凝聚滴落,一時間陽臺裏仿佛下起了小雨,被明媚的陽光折射出絢爛光彩。

見狀,他趕緊把放在扶欄旁花架上的多肉和花卉轉移至客廳,免得給泡壞了。

彼時,秦展白正給白五葉整理亂糟糟的鞋櫃,他把植物們抱進來時恰好進展到将最後一雙拖鞋放進去。三只貓排排趴在沙發上,小腦袋頗有節奏地跟随他們的走動轉動,大眼睛裏映出的不是好奇,而是習以為常。

“我去把我房間收拾收拾,你幫我喂貓。貓糧在電視機下面的木箱子裏,你拿的時候小心點,裏面有很多陶瓷罐,你別給我摔了。”白五葉說着,一溜煙沖進房間。

秦展白伸手做爾康手狀,那句“不如我幫你收拾”還沒說出口就吃了滿嘴灰。認命地撓撓下巴,他按照白五葉的提醒到電視機前拖出放在下面的木箱。

木箱不大,長寬大致等同,表面打磨得很是光滑,而且非常幹淨,連蓋子上天然生成的細細紋路裏都沒有一點兒灰塵。

掀開蓋子,裏面滿滿當當塞滿了東西。除去用小一點的小盒子裝的貓糧之外,其餘的都是裝着不同顏色的粉末的玻璃罐。

秦展白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對那些玻璃罐也不感興趣。他用放在盒上的勺子取出一定量的貓糧倒入食盆,沖沙發上的貓們招了招手。

“咪嗚~”

餓了許久,性格也最活潑的秋天率先跳下沙發小跑過去,只是它跑得太急沒注意前路,不慎踩着一處水漬“呲溜”一下滑了出去,徑直從秦展白身邊滑過。先是離他越來越近,然後離他越來越遠。

秋天:絕望.jpg

秦展白被它哀怨的小眼神逗笑了。

吸取小夥伴的經驗教訓,白雪與銀星走過去時都是小心翼翼的,見到反光的地方便毫不猶豫地避開,一小段路愣是讓它們走出草木皆兵的感覺。

秦展白笑容加深。

該說是物似主人形嗎?這三只貓犯起傻來簡直和它們的主人一模一樣,不過很可愛就是了。

等三只貓都湊到食盆旁津津有味地開吃,秦展白揉揉它們暖呼呼的腦袋,忙着吃東西的它們也沒理會。或許在它們心裏,這就是只折服于它們美貌的兩腳獸罷了。

白五葉整理好房間出來時,就見他家不愛親近人的貓咪懶洋洋偎在秦展白身旁,舔爪子的舔爪子,伸懶腰的伸懶腰,打哈欠的打哈欠,一點兒沒拿他當外人。

訝異地挑眉,白五葉想:這家夥這麽快就征服自己的“家裏人”了?

“整理好了?”秦展白毫無霸總氣勢地葛優癱在沙發上,雙臂展開圈住賴在他身邊打滾的貓咪,本來正懶洋洋地眯着眼,見到他出來,才稍稍打起精神。

“差不多了,一會兒把櫃子裏的舊衣服打包一下送到附近的捐獻點,今年的大掃除工作就算結束了。”白五葉捶捶肩膀,沖他揚了揚下巴,“我去上個廁所,一會兒咱出去吃,我請客,當做感謝你今天的幫忙。”

說到吃飯,秦展白徹底清醒了,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精神抖擻地道:“你舊衣服在哪兒?我幫你收吧,出門時順便帶過去。”

不是他對吃飯多熱衷,他熱衷的是跟白五葉一起這件事。

“唔……衣櫃第二層的都是,袋子就在床上,你去收吧。”猶豫了一下,白五葉沒拒絕。

“好。”

于是,一個去上廁所,一個去收衣服。同一時間進去,也幾乎同一時間出來。

“走吧。”白五葉拿了鑰匙,挨個在貓咪頭上揉了揉,招呼拎着兩個大袋子的秦展白出門。

“咱們去哪兒吃啊?”

“附近有間新開的川菜館,聽說味道還不錯,而且經濟實惠又幹淨,你覺得怎麽樣?”

“你定吧,我很好養的。”

“呵呵,我可看不出來。”

“那……我來養你怎麽樣?規格照我的标準再翻十倍!”

“你這是告白嗎?”

“你覺得是就是。”

“那我拒絕。”

“不是!”

……

川菜館裏開了暖氣,暖烘烘的氣流将本就誘人的飯菜香氣蒸騰得越發濃郁。白五葉一進門,就差點被這香味勾得流下口水。

兩人挑了個靠窗的雙人座坐下,服務員立馬麻利地送上熱茶與餐具,并給出菜單請他們點菜。秦展白對吃什麽沒有執念,于是一桌子菜都是白五葉按自己口味點的,往最辣了點。

“你能吃辣嗎?”白五葉随口問。

“能。”秦展白面不改色點頭,并沒有考慮到自己童年在江浙一代過的,口味一向偏清淡。

“嗯,多放點辣。”他倒是沒懷疑,還認真地向服務員囑咐一句。

秦展白臉有點僵。

現在早已過了飯點,又是新店,所以店裏人不多,菜很快就上來了。紅通通的辣椒混合着濃稠的醬汁澆在菜上,色澤誘人,噴香撲鼻,讓人胃口大開。

秦展白:聞着都辣得慌。

白五葉早餐沒吃,餓得眼都快發綠了,立刻就着米飯開吃。等他馬不停蹄吃了半碗飯,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秦展白還沒動筷,頓時疑惑地看了過去。

“你不吃嗎?是飯菜不合胃口?”白五葉咬着筷子,嘴唇辣得通紅,眼睛也水水潤潤的,擡眼看去時無辜又可愛。

面對這樣的他,秦展白哪裏說得出“是”呢?于是他滿心壯烈地搖頭,并視死如歸夾起一根切成長條狀的茄子就着大口米飯塞進嘴裏。然而這并沒有什麽用,因為當他隔着飯粒嚼到茄子時,整個人都辣得仿佛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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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那副抽搐又不得不強忍的表情,白五葉哪裏還能不知道他怎麽了,無奈又憋不住地笑了起來。

“你不能吃辣就說不能吃,硬撐什麽啊。”損了他一句,白五葉招來服務員重新給他點了一份不加辣的米線。

郁悶地放下筷子,秦展白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口味拖後腿,修長的眉毛都垮了下來:“我想跟你吃一樣的東西,又不想讓你遷就我。”

“這有什麽的一起出來吃飯就是要互相遷就啊,否則東北人跟蘇州人能吃到一起嗎?真服了你了。”白五葉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語氣和表情把他損了一頓,才拿起筷子繼續吃。

米線很快便端了上來,這次裏面真的一點辣椒都沒有,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秦展白挑起一根試了試味道,覺得還不錯便繼續吃,還以專業人士的口吻做了一番業餘的評價。

忙着填飽肚子的兩人沒發現,在他們隔壁桌,有個衣着簡約素雅的男子盯着他們看了許久,唇角才勾起羨慕和無奈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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