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宮绛看俸迎的眼神不太對勁了,塞滿工作的腦袋硬是擠進了剛才俸迎的話,不管怎麽說,俸迎都是正常的男人,他天天跟俸迎接觸,住得又只有一牆之隔,萬一俸迎血氣上湧亂來怎麽辦?不,等等,不能這麽想,俸迎可能不是表達這個意思,只是他以成人的視角來看待,才會把事情帶偏到不和諧的方向。
不過不管怎麽說,俸迎也快成年了吧……呃,他是不是該為捍衛自己節操做點什麽?比如盡量避免兩人親密接觸,讓俸迎多接觸其他人?
于是從這天起,宮绛對俸迎的抱抱親親一律說不,并鼓勵俸迎多跟他人接觸、交往。俸迎抱怨了幾句,見宮绛态度堅決,就不得不謹遵聖旨,老老實實将精力投入到其他人際關系當中。
日歷一頁頁翻過,不緊不慢地走過了開機發布會,走到了正式開機拍攝的日子。
俸迎戲份不多,頭幾天沒他的戲,他就到片場看舒亦彤和黎勁峰的拍攝,學習他們的演技,總結經驗。
舒亦彤和黎勁峰很喜歡俸迎,每次拍完戲都會找俸迎聊天,俸迎也會給他們帶好吃的,三人關系越來越好。舒亦彤豪爽的基因總在俸迎身上發作,勾肩搭背是小事了,有時候還會開玩笑地跟俸迎說葷話,勾俸迎做她男朋友。
宮绛是越看眼越疼,怎麽這眼睛就像進了一根針似的,看一眼疼一下,看一分鐘疼一分鐘。
舒亦彤怎麽又來騷.擾他家小模特了?
喂,她怎麽又搭俸迎的肩頭,她洗手沒有,不知道她家小模特金貴得很,不能随便碰?
她怎麽這麽唠叨,天天抓着他家小模特哔哔哔,是不是一輩子沒開口說過話?
俸迎是不是傻的,天天被人揩油都不知道反抗。
宮绛的眼睛是一天比一天疼,明明手頭有事要忙,眼珠子卻不忘忙裏偷閑地瞟向俸迎那裏,然後把耳朵洗幹淨了,豎起來,聽他們在聊什麽聊得那麽開心。哦不,他不是偷聽,他只是為了在他們跟俸迎說葷話時第一時間阻止而已。
“哎小俸,要我說,要是你喜歡的人一直不回應你,吊着你胃口,你幹脆就別喜歡了。這暧昧不清的态度誰受得了?要麽喜歡,要麽就不喜歡,仗着你的喜歡,享受你對他的好,這種人太自私了。”今天他們又聊到了心上人的話題,舒亦彤忍不住了。
“不是,他不是吊我胃口,他只是……”話沒說完,俸迎就被宮绛響亮的一聲“俸迎你過來一下”給喊走了。
宮绛黑着一張臉,心情不佳。什麽叫吊着胃口,仗着喜歡,還說他自私,他沒讓俸迎喜歡自己,也沒讓俸迎對自己那麽好,況且他也是在嘗試喜歡俸迎,又不是故意暧昧。
整天給俸迎灌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再這樣下去,俸迎遲早要被帶壞。
就該讓俸迎遠離他們,省得他天天看着眼疼。
“我很高興看到你多交朋友,但經過這幾天觀察,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男女有別,不管怎麽說,舒亦彤是女性,你跟她有太多肢體接觸容易被有心人偷拍,放到網上炒作,我希望你安安靜靜地拍戲,不想你受到那些風言風語的影響,所以我建議你,不要跟她接觸過密的好。”宮绛一本正經。
“那黎哥呢?”
“黎……”黎勁峰好像也沒什麽過分的舉動,但他看着黎勁峰跟俸迎嘻嘻哈哈,也忒不順眼,“他……嗯,他經常講黃段子,對你身心發育不好,也少接觸吧。”說完他差點咬斷自己舌頭,這什麽狗屁理由,男人在一起講葷話不是正常的麽,還有聚在一起看毛片的呢,這算什麽。
“噢,”俸迎跟沒事發生一樣,“小绛你吃醋了。”
“吃……”宮绛被口水噎着了,“吃什麽狗屁,我這是正常教育你。”
“你就是吃醋了,你不喜歡我跟別人接觸過密,這就是吃醋的表現。噢,”俸迎得出結論,“你喜歡上我了,只是你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想承認。”
“……我沒有。”
“有。”
“……沒有。”
“有,不然你為什麽天天看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叫你別看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你是我帶的模特,不看你我看張三李四嗎?”
“這裏沒有張三李四。你想看我就說啊,我給你看,不用編張三李四來唬我的。”
宮绛:“@%×!&#”
“你吃醋了。”俸迎就像唐僧念咒一樣在宮绛耳邊念叨,“吃醋”兩字如同緊箍咒在腦袋上越箍越緊。
吃醋是什麽?對于情感空白的宮绛來說,他對這一名詞的概念僅限于文字表述,要理解它實在太困難了。
“吃醋就是你喜歡我,然後看到我跟別人在一起,你不開心的表現。”俸迎如此淺顯易懂地解釋。
宮绛還是不懂,他堅持認為自己不喜歡俸迎跟那些人鬼混,只是保護俸迎而已,不是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嘴上逞強了,實際看到的時候心裏還是不舒坦。
主角的重要戲份已經拍攝完畢,接下來就輪到配角的戲份了。
這是俸迎第一次在鏡頭前拍攝動态影像,盡管已經作了充足準備,也難免緊張和不适應。
“cut!”
這是導演第三次喊暫停了,俸迎正在拍攝面試時演過的登場片段,但不知是狀态不佳還是怎麽回事,怎麽演都演不出面試時的感覺。
“俸迎,這段戲你在面試時演過,對角色的理解你也分析得很透徹,但你這一次表演卻少了靈動性,人物看起來很死板,聽着,這是男配角第一次真正見到女主,心情應該是雀躍和激動的……”導演耐心地跟俸迎說戲,俸迎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裏,“好了,我覺得你可能是第一次拍戲,有點緊張,沒進入狀态,沒關系,新人都會有這一步,這樣吧,我給你十五分鐘調整一下,希望下一次一次過哈。”
俸迎垂頭喪氣,宮绛走了過去:“俸……”
“小俸,你這狀況跟我第一次拍戲一樣,來來來,姐姐我告訴你怎麽調整心态。”舒亦彤橫插進來,笑嘻嘻地把俸迎拐走了,獨留宮绛一人尴尬地杵在原地。
舒亦彤音量尖銳,諷刺般刺進宮绛耳裏,一字一句就像魔咒一樣,在宮绛顱骨內亂蹿。
“我跟你說,我第一次也是像你這樣,就是試鏡時表現特別好,真正到了鏡頭前就發揮不出來了。來,你試試看我的解決方法有不有效。深呼吸,對,就這樣,然後慢慢閉上眼睛,很好,放輕松,現在你什麽都不要想,把腦袋放空,摒除雜念,ok,就是這樣。好,跟着我的節奏,你的名字叫李程錦,前程似錦的李程錦,你家庭富裕,從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你有疼愛你的家人和朋友,你生活很幸福,可惜你身體不好,體弱多病,有一天你在街上暈倒,是一位你不認識的女孩子救了你,你醒來後心心念念要去找你的恩人,于是你今天來到了這裏,”舒亦彤慢慢将男配的人設信息灌輸到俸迎的腦海裏,字字句句有如金言,铿锵有力,停頓有序,“你穿得整整齊齊,可你想到你要見的是恩人,得打扮得體面一點,不能有什麽毛病,于是你很緊張,又很擔心。行,你走進醫院了,你迫不及待地要見救了你的天使,你不知道去哪找,你很迷茫,找着找着,沒找着,你漸漸焦急,終于,你找到了……好,睜開眼睛。”
俸迎緊閉的雙目睜開,仿佛黑暗中亮起一盞燈,光明鋪灑而去,原本麻木無神的瞳孔裏有了靈動的光輝,喜悅與期待溢于臉上。
自信的光籠罩在他身上,他回到鏡頭前,就像是蟄伏了一個冬季的胚芽,悄無聲息地抽枝發芽,綻放出瑰麗的花,整個人的氣色神态都變了個模樣,更有□□和靈氣,每一舉每一動都像滲透着男配的靈魂,他成了男配,男配就是他。
宮绛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主角是俸迎,配角是舒亦彤,而他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連龍套都不是。龍套好歹有一閃而過的鏡頭,他呢,完全被排除在鏡頭之外,鏡頭內的一切與他無關。
從迷茫到清醒的轉變,都是舒亦彤影響下的效果,他沒有發揮任何的作用,他恍然意識到這個大男孩長大了,正推開他攙扶的手,蹒跚着、跌跌撞撞着,按照自己能适應的方式,慢慢向前行走。
他驀然産生抓不住俸迎的恐慌,明明是他放開俸迎,讓俸迎擁抱更廣大的天空,可他此刻卻後悔了,他害怕俸迎離開他越來越遠,遠到他抓不着碰不到,然後從前給予他的關心與照顧都将屬于別人,對他的依賴也将轉嫁給別人。
他很害怕失去曾經得到的溫暖,他甚至想霸道地占為己有,獨自享受俸迎對他的依賴與關愛。
“俸迎。”俸迎的戲份拍攝完畢,宮绛心急地走過去想跟俸迎說話,誰知道導演的大嗓門一出,片場都安靜了。
“來來來,今天是編劇妹子的生日,我請大家吃飯,包廂已經訂好了,大家快收拾收拾,地點我發給大家,該怎麽去就怎麽去,去遲的罰三杯,哈哈哈!”
頓時一片歡呼和祝賀。
“恭喜恭喜,生日快樂!”
“陳大哥請的飯,那絕對是山珍海味,不去就太可惜了。”
“喂,重點不是人家生日麽?唐姐,別管他,生日快樂,祝你越長越漂亮。”
“謝謝,陳大哥有心了。”
嘈雜的環境裏,只有宮绛的世界是安靜的。
俸迎又被舒亦彤和黎勁峰撈走了,滿心喜悅地加入他們,而他依然像跟腐朽的枯枝,毫不起眼地被丢在一旁,縱使腐爛到了土裏,也是入不了眼的存在。
飯桌上,歡聲笑語屬于他們,共同話題也屬于他們,宮绛融不進去,插不上話,傻子一樣低頭吃飯,只有大家酒精上頭的時候,才有人和他說話,當然,伴随而來的是一杯濃烈的白酒。俸迎基本沒有時間和他說話,他現在成了劇組的寶,各個都喜歡和他聊天、開玩笑,酒不敢給他喝,但果汁沒少給他灌,一晚上他就是在酒桌和洗手間來回跑。
“诶小俸,你不是還未成年麽,什麽時候生日,我們要給你好好慶祝!”舒亦彤喝得興起了,舉起酒杯大聲吆喝,俸迎頓時成為視線的焦點。
生日?宮绛一醒神,他忘了。這是俸迎的成人禮,人生中僅有一次,他卻忘了,連俸迎的生日是什麽時候都沒往心裏記。
真是對得起俸迎?
“謝謝大家了,不麻煩你們破費了,”俸迎很懂事,“我生日想跟我喜歡的人一起過。”
“喏喏喏,甜蜜得,”舒亦彤指尖挑了挑他的臉,“跟彤姐客氣什麽,這麽值得慶祝的日子,我們大家也想一起開心開心,這樣吧,”她提議,“前半場時間給我們,後半場呢,就給你們小倆口甜甜蜜蜜。”
“這個主意好,成年就可以喝酒了,到時候我們前半場把他灌醉……”黎勁峰與舒亦彤相視一笑,彼此露出一個你懂的奸笑。
俸迎眨眨眼:“噢,我不告訴你們我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嘿這你就不厚道了啊,”舒亦彤不滿地哼哼,“有好事不跟我們分享,哦,知道了,是怕我們不給你送禮是吧,真是,你彤姐像這麽小氣的人嗎?喜歡什麽告訴彤姐,彤姐送你十個八個。”
“你這麽問,人家怎麽好意思說?”黎勁峰丢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像我就不像你那麽客套,我朋友最近開了家表店,賣的都是高檔名牌,改明兒我帶你去逛逛,看上哪個就給你要哪個。幹你這行的,沒和手表看時間裝個逼怎麽行,就這麽說定了,你要是再不告訴我們生日是什麽時候,我就送你兩塊表,讓你更不好意思。”
“有你這樣的麽?”舒亦彤推了黎勁峰一下,“那我就送你最新出的一款男士香水,味道包你喜歡。”
你一言我一語,在舒亦彤兩人帶動下,形成了送禮的風潮,大家好像攀比富貴似的,七嘴八舌地就着還沒定數的生日大膽地說自己要送什麽禮,有多貴重。
那邊興高采烈,這邊宮绛的心卻沉入泥淖,越想擺脫負面陰暗,就越陷越深。
不記得俸迎生日,沒有那麽多錢準備貴重的禮物,沒有精力準備盛大的生日party,三大罪像死刑的令牌插在他的心口。就憑他這種不上心的态度,他憑什麽留住俸迎,憑什麽獨享俸迎的好?
他連被喜歡的資格都沒有。
頂着一身餐廳遺留的煙酒氣回家後,俸迎就被宮绛趕去洗澡了。等蒸騰水汽籠罩了洗手間的門後,宮绛跟做賊似的溜進俸迎房間,蹑手蹑腳打開他錢包,抽.出身份證看俸迎的出生日期。
然後他整個人就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