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食髓(二)
傅雲憲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護身符,依然面無二兩情緒,看不出喜不喜歡、高不高興,只問:“折騰一晚上,就買了這個?”
許蘇說:“還有別的,但主要為了買這個,花了我兩萬呢。”
傅雲憲毫不客氣地罵:“笨蛋,這東西不值這麽多。”
“還不是你那老師,”許蘇不是真耳背,也當然知道這東西不值這麽多,想解釋,又覺那話實在太晦氣,“那老不死的滿嘴胡說八道,氣死我了!”
“何祖平?”傅雲憲倒一點不生氣,叼了沒點着的煙進嘴裏,“老頭子還沒進去?”
律師其實是個高危行業,“高危”二字耐人尋味,尤以常與檢法人員對抗的刑辯律師為最。壓力大、責任重這些尚在其次,光刑法中涉及律師的罪名就有僞造證據罪、妨害作證罪、虛假訴訟罪、洩露訴訟信息罪等等,常在河邊走,稍不留神就可能栽進去。所以律師之間互相詢問一聲“進沒進去”,既是最深切的問候,也是最有效的詛咒。傅雲憲與何祖平的師徒恩怨,許蘇不懂也不想懂,他低頭撥弄着傅雲憲腕上的護身符,越看越感滿意,越看越覺心安,嘴裏絮絮說着:“那老頭怪可憐的,八十歲的老娘卧床不起,八歲的孫女還是腦癱,自己被撞瘸了腿,連古玩街的攤位都被人占了,偏偏越窮脾氣還越硬,你傅大律師又不缺這點錢,就當積德行善,沒準真到了要遭雷劈的時候,老天爺念你也幹過幾件好事,就功過相抵了呢。”
那叫沒花自己的錢,慷他人之慨,許蘇總是特別樂意的。他不止覺得老頭可憐,更多覺得老頭可敬,不僅讓人看見一把瘦骨,還讓人看見了一身風骨。
見許蘇認真擺弄他腕上護身符,跟孩子似的嘟囔不止,傅雲憲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行擡起他的臉:“所以你出這馊主意不讓我接齊天的案子,也是怕我被雷劈死?”
憋了一晚上的話終于敞開說了,許蘇撇過頭:“不想你接這案子是真,可那齊鴻志也是真的想打我主意,你沒見他每次看見我,那眼睛都冒綠光,跟狗看見肉似的。”
傅雲憲本來是生氣的,這下倒氣消了,笑了。
這一下消融了一宿的壓力,許蘇大着膽子問:“齊天的案子,你還接不接了?”
“不接了,不然對不起你磕這一下。”傅雲憲擡手摸了摸許蘇青腫的額頭,道,“你這麽疼叔叔,叔叔當然也得疼疼你。”
許蘇例行犟嘴:“呸!誰疼你啦,怕你死早了妨礙了我,那一半房子你還沒給我兌現呢——”
許蘇唇珠明顯,唇線的弧度特別美妙,說話時一張一翕,竟似有了索吻的暗示。傅雲憲就當真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
他原先坐在床邊,順勢上床,他将許蘇壓在身下,舌頭侵入他的嘴裏,膝蓋頂入他的胯間。
傅雲憲睡袍內不着一物,腰帶在翻滾中被扯散了,而許蘇本就沒穿內褲,兩個男人光裸的下身緊密貼合、磨蹭,許蘇剛剛洩過一時硬不起來,傅雲憲倒很快又有了反應。他再次将許蘇壓回身下,抓着他的大腿根翻折他的身體,強迫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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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憲的吻亂了,舌頭的掃刮愈加兇狠狂暴。可能是水底還沒吻夠,許蘇一時沒回過味來,也緊抱住傅雲憲不松手。他的骨架高大而硬朗,他的肌肉堅硬緊實,溝壑明顯,這麽強壯完美的男人,像頭正值壯年的雄獅。即使同為男人,許蘇也有些難舍這雄性之美,他的一雙手貪婪地沿着傅雲憲的胸肌向下撫摸,漸漸入其胯間。
像摸到一根燒紅的鐵棍,這鐵棍還正氣勢洶洶地杵着自己,燙得許蘇神志清醒大半,喊了一聲,立馬縮手回來。
“叔叔,夠了……我得回去了……”
身下人完全不配合,傅大律師欲望來了,那點火纾解不了,一晚上都不得安生。傅雲憲摁了床頭座機的撥號鍵,找馬秉元,大概是要對方送貨上門。
“哎,別,別啊。”許蘇及時喊起來,“大半夜的,哪兒還有人等着你臨幸啊,再說了,街上随便找的髒不髒啊,得病怎麽辦。”
傅雲憲回頭看他,眼裏有火,聲音也比往常更低啞粗重:“那麽你來。”
“我……我不能來,”許蘇生怕過于激烈的抵抗會徹底激怒對方,重蹈大三那晚的覆轍,只能一下逃開幾步遠,嬉皮笑臉地打哈哈,“我是直男,我來不了。”
睡袍依舊大敞,氣氛卻由燃點陡然降至了冰點,傅雲憲一臉狂躁地望着許蘇,接着目光又平靜下來。
許蘇也平靜下來,嘴角雖然挂着笑,眼神卻硬茬茬的,仿佛帶着刺。
半晌,傅雲憲轉身走了,走到浴池邊,直接擰開冷水。
兩手展開,他撐着池壁,把頭伸到了籠頭底下。五月的夜晚氣溫仍然偏低,冰冷的水柱當頭澆下。
許蘇躲在一邊看着。
除了大三那晚,平日裏他還是很忌諱與傅雲憲太過親密地接觸,捏下巴、摸後脊他尚能忍受,越界就不行。不少回,傅雲憲都險些真做了楚霸王,虧得他斡旋到底,及時逃開八丈遠。
許蘇其實知道傅雲憲這些年想要什麽。文藝點說,想要與自己肉帛相見。直白點說,就是想操他。
而且他也知道,對于自己不讓操這件事,傅雲憲是相當惱火的。當然,這并不表示傅大律師就多喜歡自己,至多一分親近,兩分寵溺,餘下的都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最多還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
人性本賤,越求而不得,越輾轉反側。
冷水暫時平息了想要侵入、占有的欲望,傅雲憲濕淋淋地走回來,他束好浴袍,撿起原先掉床上的那根沒點着的煙,咬進嘴裏,将印着酒店logo的火柴盒扔許蘇臉上:“點上。”
許蘇取了一根火柴,手忙腳亂地将它劃着,然後湊頭過去,替傅雲憲點煙。火苗剛蹿上煙頭,他就将燒短一截的火柴梗扔了出去,怕燙。
沙發上,傅雲憲閉着眼睛,深吸了兩口煙,胸膛起伏的節奏漸自激烈轉為平緩,看似已經徹底熄火了。
許蘇鑽進被子裏,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他不知道怎麽破這僵局。
十幾分鐘的沉默後,傅雲憲率先開口:“你是不是有個同學,現在跟着何祖平做事?”
許蘇趕忙點頭:“韓健。”
傅雲憲說:“你讓你那女同學找他代理。”
許蘇詫異:“他?他就一庸人,老實有餘能力不行,這兩年一點沒學到何老的本事,他要代理,瞿淩就槍斃了!”
傅雲憲說:“回去以後,讓他抽空來所裏一次。”
傅大律師輕描淡寫,從容自若。
我送他一個經典案例。
齊天的案子沒接,反倒接了瞿淩的,就算不是親自出馬,也是帳內指揮了。許蘇把自己臉往被子裏埋了埋,半晌沒說出個謝字,反倒提了一個特別不合宜、特別沒立場的要求。
“叔,這兩天,”他說,“就這兩天,你別找別人睡,好不好?”
傅雲憲沒正面回答他的話:“我抽根煙再走,你睡你的。”
傅雲憲調暗了床頭燈光,許蘇順從地閉上眼睛。眼皮映着點點微光,外煙散發出一股辛辣又撩人的氣味,即使閉着眼睛,他依然能準确無誤地感知到傅雲憲的目光正摩挲在自己臉上。許蘇心口突突亂跳,強作鎮定。
一根煙過後,傅雲憲起身走了。
兩間房間一牆之隔,許蘇偷偷把耳朵貼近牆邊,确認傅大律師沒再找人來洩火,才滿意地睡下去。
食髓知味,不管怎麽說,剛才那個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