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青陽三天後蘇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還躺在喬府中自己住的小院,心想喬玄冰也許是改變主意,不讓自己走了,喜色剛上眉梢,便有侍從告訴他,教主讓他醒過來後不準聲張,并勒令他七天之內搬離喬府。
剛聽到這個消息,燕青陽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霎時一陣暈眩,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醒來,但是觸到侍衛冰冷輕蔑的眼神,他卻知道自己再留下來,也只是會被人看不起。
他忽然有種沖動,想直接收拾東西就走,但卻知道,如果這一走自己必定會後悔。玄冰以後,不會再遇到另一個比自己更喜歡他的人了。
即使……即使還有七天,他也要留下來。
燕青陽心性沉靜,而且天資聰明,當年與喬玄冰比劍,也只差了一招。如今每天在喬府中枯坐,無事時便練武,武功其實已不弱。因此傷勢雖然重,但沒過幾天便好得差不多。
他想臨行前去與喬母道別,但走到喬母所住的園子外面,便被園子的侍衛們攔住,原來喬玄冰早就下了命令,不準他接近喬母半步。
燕青陽此時才知道心裏涼透了是什麽滋味,想與喬玄冰理論,卻知道一切都是徒然,喬玄冰決不會想再見到自己,可是……真的很想再見到他……
只要能見到他就好了……
他忽然對自己因為嫉妒而做出的事情萬分後悔起來。早知道會激怒玄冰,就不幹涉他了,在喬府裏做個下人也好,只要能安安靜靜地守在他身邊,做什麽他都願意。
在養病的這幾天,玄冰并沒有出現。
為了早點能夠見到玄冰一面,他努力讓自己快些好起來。心裏雖然對玄冰有過怨恨,但也知道一切毫無辦法。正如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喜歡玄冰,正如他沒辦法決絕離開,他也知道,自己也沒辦法再讓玄冰再愛自己。
陷入了苦戀的泥沼之中,他知道自己沒救了,只等着有一天淤泥滅頂。
剛開始時,胸口痛得厲害,有火焰燃燒的感覺,這是天一教的絕學,喚做七煞炎霜掌,中的人如果內功不夠,便會在中的那一剎那死去,玄冰會對他下這種重手,如果不是對他的武功有信心,大概……是真的想至他于死地吧。
竟然被所愛的人深恨到這種地步,青陽不由得苦笑起來。感情的事情若是能由得了自己,又豈會連自尊也不要了。可是,明知他這麽對待自己,卻還是想着他當年的溫柔。
或許自己愛的,一直是那個溫陽般的少年,絕豔的桃花眸子,對着自己微笑的臉。真好……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美麗了。
現在的玄冰雖然恨他,也是因為自己變了,如果仍舊是當年那個溫良如玉的少年,或許,玄冰會愛自己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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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把所有的時光都定格在十年之前,這樣,自己不會變,他也不會變,兩人能長久的厮守在一起……
不,不……既然時光會溜走,感情也會變的,永遠不變的只有在最快樂的那一瞬間死去,讓所有美好的時光成為永恒,再也不見生老病死,再也不見由愛轉恨。
如果在當初就殺了玄冰的話,會保留最完美的回憶吧。
可是,又怎下得了手?別說當年了,就是現在……怨恨他到死的地步,也不會真的要殺他。
***
趁人不注意時,他悄悄去看了玄冰的母親。
老夫人上了年紀,最近生了重病,睡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還多。但看到他時卻正好醒着,緊緊地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說:“阿冰是個任性的人,你要多包容他,他現在是風流一些,等過幾年就會改的……”
“我知道。”他點頭微笑,“我會照顧玄冰的。”可是,照顧玄冰的有那麽多人……而自己,這次不走,玄冰也會想方設法把他弄走。
老夫人沒發現他的猶豫,摸着他的頭發,露出安心的笑容。
他服侍老夫人睡下,正走出門,便看到玄冰忍着怒氣走進來,看到他,一手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來!”
手腕被抓得生疼,青陽也沒吭聲,随着玄冰走出門去。他知道玄冰是不想驚動了老夫人。
“你剛才跟我娘說了什麽?是不是又和她說我對你不好了?”
“我沒有……”
“得了。”玄冰不耐地打斷他,“誰不知道你,就會拿我娘來壓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麽好的,讓我娘對你這麽好。”
青陽抿了抿唇。
“前幾天你受了我一掌,有沒有事?”
雖然玄冰表情冷漠,但他仍然忍不住胡思亂想是不是玄冰關心自己,忽然之間,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沒有事……”
“是因為你練過嫁衣神功吧?”
“嗯。”青陽細聲細氣地答應着,此時滿心雀躍,根本沒在意玄冰在問什麽。嫁衣神功其實只是療傷時有用,但這武功練的時候極為困難,進境緩慢。他當初會選擇練這套武功,一來是認為自己以後做喬家的媳婦,不用出去打打殺殺的,武功太高沒用,二來玄冰身為教主,說不定以後會受傷。所以盡管嫁衣神功又難練又無聊,他還是堅持練了下來。
“這就好。我有個朋友受了點傷,你來幫他治一下。”
“是……是朋友嗎?還是……你的……”盡管青陽顯得有些畏縮,但仍然鼓起勇氣問了出口。
如果是別的人受傷,玄冰絕對不會來求他最讨厭的人。既然他都肯拉下臉了,那毫無疑問,一定是他的小情人。
“沒錯,是我的心肝寶貝。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喬玄冰看着他畏畏縮縮的樣子,有些不耐,恨不得踹他一腳,但有求于他,不得不低三下四,心中憋屈,自然形之于外。
“我……我……如果……如果為他療傷的話,會……會受內傷的……”他小聲說。
“你不願意麽?”喬玄冰眯起了細長的眼睛,露出危險的眸光。
青陽鼓起勇氣看着他:“玄冰……如果我答應的話,你……你能不能答應我兩件事?”
“什麽事?”
“我想……我想……我想,我救了他以後,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樣,與我歡好一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腳尖。他腳上穿着一雙圓口布鞋,與家丁穿的一樣,都是最普通的那種。
喬玄冰的瞳孔微微一縮,眼裏帶着些許冷酷的笑意,冷冷道:“可以,怎麽不可以?畢竟是我有求于你,你的要求我又怎能不答應?最好兩清了,誰也不欠誰。可是他畢竟是我心愛的人,我不希望他會誤會,你也最好答應我,不許你再對任何人提起我們之間的事,如果別人問你,你就說這是玩笑,我母親那裏,我自會解釋。如果你對別人多嘴,就立刻給我滾出去!”
“我理會得。”他低下頭,輕輕地說。
“這樣最好,你先幫我治好他的傷,明天晚上子時,你就在神殿等我,我會過去找你的。如果你不到,可別怪我不守信用。”
“好。”燕青陽微微颔首。雖然為人療傷後會傷得很重,但走到神殿只有一裏多路,應該無礙吧。
“他傷得很重,你現在跟我來吧。”
看着玄冰轉身離開,他随即跟了上去。腦子裏空空的,雖然有酸楚的感覺,但能在他身邊,看着他的一喜一怒,心裏便是萬千的歡喜。
穿過回廊,來到玄冰住的聽濤小築,青陽的腳步明顯地一頓,才走了進去,繞過幽蘭屏風,看到床上閉目側卧的男子,青陽便再也不能動了。
這個男子的容貌秀美異常,仿佛雌雄莫辨,卻又讓人覺得沒什麽不妥,似乎無一處沒有十分的韻致。
原來……他依舊喜歡的,還是這樣秀美的少年……自己再怎麽長,也不可能長回去了……
難道就要這樣放手麽?
明明是……自己先遇到他的……
“燕青陽,你沒聽到麽?”
“什、什麽?”被身邊的玄冰推了一把,燕青陽吓了一跳。
“你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給他療傷?”
他應了一聲,移步上前,将床上昏睡不醒的男子扶起,靠在自己懷裏,一掌抵在他背心的要穴上,正要運氣為他療傷,便聽得喬玄冰冷冷地道:“你小心些,他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我定不會放過你!”
難道會怕他會加害他的意中人麽?上次對那個女子,是因為一時緊張而錯手,若真為了嫉妒而傷人,他自認做不出,但在玄冰心裏,自己也已經是這樣的人,無可否認。
燕青陽苦笑了一下,但不知從哪裏湧來的倔強驕傲讓他抿着嘴唇不說話。
“你沒聽到麽?”喬玄冰有些不悅。
“我知道了。”他咬着嘴唇,感到唇上有腥鹹的液體滲出,竟似咬破了。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在旁邊等。”他擡起頭,看着玄冰,不說話。
如果在旁邊看着,運功的人難免會分心,更何況燕青陽對他情根深種,極有可能會走火入魔,到時傷者和療傷的人都會受傷。燕青陽這句話,自然是有些威脅挑釁的意思。
觸到燕青陽帶着倔強的眸光正看着自己,略微有些許水汽浮在上面,蒼白的唇瓣有一絲鮮紅血色,喬玄冰不禁微微一怔。
“我另外派人在門外護法,有事的話盡可吩咐他們去做。”
面對燕青陽難得一見的強硬,喬玄冰似乎也沒有生氣的意思,他站起身來,緩步朝門外走去。
燕青陽呆呆看着玄冰仿佛天神一般的風姿,不由得又是一陣失神。
少年傷勢很重,過了整整三個時辰才結束療傷。等他結束時,汗水濕了全身。
這時已快半夜了。他出得門來,外面等着服侍裏面男子的下人蜂擁而入,進去服侍。
他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丫環霓裳,見到霓裳上前,露出了虛弱的笑容,輕聲道:“扶我回去洗個澡。”
霓裳連忙扶住他,滿臉憂急之色:“公子……你……”
他搖了搖手,示意霓裳不要再說下去。
和玄冰說好了在神殿相見的,現在都快半夜了。玄冰是個愛幹淨的人,自己一身臭汗他肯定不喜歡。不過吃飯是趕不及了,只好不吃。
急急忙忙地沐浴後,又過了一柱香。他想了一想,決定換上一套做好後一直沒穿過的淡青色衣裳。
趕到教中的神殿時,他累得有些喘氣,而玄冰早已在正殿等待了。
“玄冰,讓你久等了。”他歉然地一笑,緩步踏進神殿裏。
神殿中供奉着天一教的水神,那是一個負着長戟,表情莊嚴肅穆的女子,正是極致的美麗和剛強的并存。
天一生水,地六承之。
在這裏幽會,無疑是對本教的不敬。但玄冰是教主,即使真要做什麽,別人也不能說不妥。
喬玄冰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自己把衣裳脫了吧。”他說完,袖子一揮,登時神殿上燃着的蠟燭盡數熄滅。
漆黑之中,他感到被玄冰抱緊了身體,他一陣慌亂,仿佛依稀回到了他們初次歡愛的那一次,涼風徐徐地,自廊上吹來。外面竟然下了雨。細碎地。
這是初秋了。
神殿裏忽然有些涼意。他下意識地靠近玄冰的身體,玄冰卻沒在意,只顧着脫他的衣裳。
衣裳很快就剝了個精光,揉成一團落到身邊,沒有任何的愛撫,他被玄冰按在地上,很快兇器便刺進柔軟薄嫩的甬道裏。
再強壯的身體,那裏依舊是脆弱的。他感到自己的內壁滲出血液,但劇烈的抽插運動似乎永無止境。身邊的衣物被摩擦到,他想移到一旁,以免明天沒有衣服穿,但身上全是汗水,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玄冰按着他的身體,不停地發洩着。而他心裏卻一直在想着玄冰最初的那個擁抱,那應該不是他的幻覺。
身下的痛楚漸漸麻木了。他咬着牙關,沒發出一聲呻吟,然而腦海中暈暈沉沉,慢慢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偏西,竟然過了午後。
他赤裸着身體躺在神殿裏,玄冰早就離開了。慶幸的是,神殿沒到慶典的時候是不會有人來的。
青的衣裳沾了紅色的血跡和白色的精液,混合着凝結在一起,變成暗黑的污痕。
這件衣裳明顯不能再穿了,可是再沒有衣物,于是抖抖索索地,把又髒又皺的衣裳穿回身上。
如果被人看到,這件事傳了出去,玄冰一定會不高興。
身體酸痛難當,他幾乎無法站起身子,只得躺在地上,等待身體恢複一點力氣。
好不容易等到太陽西落,天色暗了下來,他确定沒人能看出他身上衣裳的血跡,才悄悄離開神殿。
回到自己住的偏居裏,霓裳已看到了他臉色慘白地回來,大吃一驚,放下手中的事情趕來扶他:“公子,你怎麽弄成這樣?”
他強笑了一下,低聲說道:“我有些餓了,有沒有飯吃?”盡管身體痛得厲害,但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如果能吃上一頓,說不定對養好傷勢也有好處。
霓裳猶豫一陣:“現在廚房的人都休息了,可能……”
盡管有老夫人為青陽公子撐腰,但喬府裏大家都知道是誰當家作主,喬玄冰既然如此讨厭燕青陽,下人也不敢得罪喬玄冰。
“沒關系,有些冷飯就好。”他說完這句,便覺得一陣暈眩,搖搖晃晃地走到床前,便即倒了下來。
迷迷糊糊地,他感到霓裳一邊哭着,一邊用調羹喂他喝稀粥,他想說霓裳不要哭了,但是張了張口,嘴唇幹裂,渾身疼痛,又暈了過去。
過了大半個月,他的傷勢好了三分,才能勉強下床。這段日子以來玄冰并沒有讓人把他趕出去,但從霓裳支吾其詞的樣子看來,喬府的下人對她不加辭色,每次的膳食也十分粗劣。
他知道玄冰是逼着他走,但是離開喬府,他又有什麽地方可去?
玄冰如此厭惡他,在喬府中,也只有老夫人始終對他極好。
他生性軟弱,此時又忍不住想去請老夫人定奪。雖然玄冰極為讨厭他讓老夫人幫忙,但是此時此刻,也只有老夫人能幫他。或許玄冰能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對他不要那麽絕情。
他猶豫再三,決定不讓玄冰知道,偷偷去求老夫人。于是換了夜行衣。
霓裳看到他顫巍巍地穿了衣裳,不禁吃驚:“公子,這麽晚了,你還要上哪去?”
“我出去一陣,要是有人來,就說我睡了。”不過,也不會有人來的。喬府的下人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半個月都沒人來看望病情,這時天色已晚,又有誰會來看他?
青陽自嘲地笑了笑,舉步出門。
他刻意避開了下人,潛入老夫人住的房裏,行走本來就已十分艱難,此時身形一快,更覺難受。此時已到老夫人門外,他慢慢穩了穩呼吸,正要推門而入。只聽老夫人說道:“你當真要把他趕走?”
青陽吃了一驚,玄冰的聲音在裏面響起:“娘,我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做的事情哪能當真?你不會真要我娶他吧?”
“你!我打死你這個畜牲!”老夫人仿佛震怒起來,青陽仿佛能看到老夫人舉起拐杖要打玄冰,他十分焦急,想要進去阻止,但被玄冰發現,一定更是生氣,想要離開,但又不忍玄冰被打,登時左右為難。
玄冰淡淡說道:“娘,你打死我得了!”似乎料到老夫人只有一個兒子,玄冰也并不畏懼。
老夫人低聲哭了起來。玄冰也不說話。青陽恍惚着,似乎十分迷惘,看來即使是讓老夫人求情,玄冰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或許真的該離開吧。
“冰兒,以前他只是進了門,但沒正式成禮,以青陽的性子,你和他完婚後,再娶別的女人延續香火,他也不會怪你的,只要你和他好好說……他如果不願答應,我們天一教和霧隐城來往密切,在教中密室裏,還留有霧隐城贈的男子能生育的子母果,到時你們自然會有孩子。雖說子母果有毒性,但他內功還在,運功逼毒便可。他若不願受苦,自然就會答應你納妾。”
“不是這個原因,娘,只因我看到他就倒了胃口,教我怎麽再和他成親?”
老夫人顫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兒子,“你要氣死我不成?”
“孩兒只是實話實說。”玄冰嘆了一口氣,“娘要是再逼迫孩兒,孩兒也只有一死。”
老夫人過了好久,才低聲說道:“這也怪你不得。實在是青陽那孩子,不曉得怎麽,越長越是……唉!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他是男的,我還一力撮合你們,讓他來我們家吧?”
喬玄冰沉默不語。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事到如今,這件事也不能瞞着你了。當年,青陽的爹爹為了救我們全家,死在了萬劍宗的門主手中,他娘親本來病弱,知道丈夫死後,受不了打擊,不久也病逝了。臨終之前,将青陽托付給我們,但不要告訴他父母去世的真相,以免他找仇家報仇。因為青陽根骨不好,強練武功會折損性命。他母親臨終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青陽能無病無災地過一輩子。想不到這些年來,他為了你,還是練了武。這是我們家欠了他家的,如今青陽愛上你,你……就是覺得惡心,虛應一番,他自己沒意思,漸漸就會放棄了。”
青陽只覺一盆冷水澆到頭頂,登時腿上虛軟,幾乎要軟倒在地,他只能靠在牆根邊上,慢慢縮了下去,渾身發抖。
只聽玄冰十分不以為然:“娘,萬劍宗早已被我天一教滅門,若說我們家欠他的,早已還了。你要我虛應他一番,對他是不虧欠了,那對我就不是虧欠了麽?何況騙了他,他終究會得知真相,到時他知道娘對他也只是出于歉疚,實則十分不喜,這對他打擊更大,不如直接給他一些銀兩,讓他離開喬家。”
青陽幾乎要失聲驚呼出來,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眼淚不停地落在手上。
“可是他現在還受了傷……”
“娘,我會保證處理妥當的,你放心便是。”玄冰柔聲安慰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