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明知十九歲便跟了鄭峪章,那時他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憑着一副好長相和高成績考進了戲劇學院,大一那年有導演來學校選演員,安明知長得清純、懵懂,再适合不過,被一眼選中。電影拍得坎坎坷坷,片子沒火,人也沒火,倒是安明知稀裏糊塗地跟人家公司簽了約。
簽了約才知道猶如一腳踏進了虎穴,違約金又付不起,一年到頭戲也沒拍兩部,跑動跑西全是不入流的小商演,連學業都差點耽誤。
那天公司安排他去參加個晚宴,把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邀請函塞給了他。安明知晚上有課,他本想推托,但經紀人叮囑再三,讓他一定要去,還親自把他送到了會場。
要是那天安明知沒去,也就沒後來的事,更別說跟鄭峪章糾纏不清了。可是他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公司怎麽安排他就怎麽做,聽話得很,生怕違約。
那天的晚宴不是別的,是鄭家大小姐鄭桢桢的生日會。那年鄭桢桢才六歲呀,虛歲也不過七歲,模樣卻是已經标致水靈,因着母親是模特,父親是商業大佬,小小年紀,認識的人就不比其他富家子弟少了。
這小姑娘沒別的,從小就愛追星,摘星星摘月亮有點難度,追星還不好說啊,安明知稀裏糊塗就成了被邀請在列的小明星之一。
一晚上鄭桢桢這個主角沒見到幾次,倒是看見了好幾眼鄭峪章。
當然,那時候安明知還不知道鄭峪章是鄭峪章,但直覺對方是個厲害的男人,他身邊總是圍繞着莺莺燕燕,即使這是在他女兒的生日會上,但他身上遮掩不住的風流氣息讓這看起來像是一場巨大的物欲橫流的party。
沒人認識安明知,也沒人來跟他打招呼,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小鹿一樣的,迷茫且警惕地看着這個不屬于他的世界。
後來肚子餓了,便去吃東西,小心翼翼拿起桌上漂亮鏡子的小蛋糕,觀察許久才敢放進嘴裏,吃進去又有點舍不得,覺得是暴殄天物了。吃完了覺得太膩,随手拿起一杯水,卻被裏面輕微的酒精味嗆得皺眉。
一杯下肚整個人便開始有點輕飄飄的了,安明知知道自己沒有半點酒量,還是逞強喝了許多。他坐在泳池邊吹風,起身時卻忘了腳邊有水,頭又有些昏,身體重心一偏,直直向泳池墜去。
“啊!”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安明知頭暈目眩,第一反應是自己死定了,因為他不會游泳,并且怕水。本以為水該立刻從四面八方湧來,屏住呼吸許久才發覺沒有窒息,也沒有濕冷,後知後覺自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
“呼,吓死人了!”即使是優雅得如同王室貴族的小公主鄭桢桢,此時也吓得花容失色,這可是她的小愛豆,寧願自己丢臉掉進去,偶像也不能掉進去,明天準要被媒體黑。
安明知手中的杯子已經飄在了泳池上,人卻穩穩站在泳池邊,他定了定神,禮貌地對鄭峪章點頭道謝:“謝謝。”
他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鄭峪章和鄭桢桢來到的他身後。
鄭峪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安明知心裏發毛,只好局促不安地向對方打招呼:“……你好。”
此時的鄭峪章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鋒利,點了點頭,笑了下,卻沒有說什麽。躲在他身後的桢桢擡頭看着安明知,馬尾辮一甩,兩只大眼睛圓咕嚕的,卻不跟他打招呼。
安明知這才注意到小姑娘白嫩的漂亮臉蛋上帶着不明顯的紅暈。
他聽見鄭峪章說:“偷看了你一晚上,也不敢過來打招呼,明明平時跟個小人精似的!”
鄭桢桢一看她爹在她偶像面前這麽不給面子,小臉立刻皺巴了起來。
鄭峪章向來嚴格,即使是對自己的寶貝女兒,一臉嚴肅地說:“不是想要簽名嗎?”
“哎呀!”小姑娘嫌他爹多話,非常嫌棄地把鄭峪章推走。回來不好意思扯着安明知的衣角,甜甜的,又有點嬌羞,“安哥哥,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安明知愣住。雖然他不火,但粉絲還算有一些,也不是沒有被人索要過簽名合照,恐怕鄭桢桢算是最小的一個了。
他有點受寵若驚,給小姑娘簽在了價格不菲的衣服上。
說了幾句話,鄭桢桢的臉還是紅彤彤的,過了一會兒害羞跑走了。安明知懵懵地笑了笑,好像在為自己還有這麽小的粉絲開心。
經紀人給他訂的房間就在樓下,安明知本想回學校宿舍住的,但這個時間點了,趕回去可能正好趕上門禁,何況明天上午沒有課,他便犯了懶,趁沒人注意,悄悄溜回房間打算早早睡覺去。
關上房門的一刻,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外面的喧嚣消失不見,安明知才找回了些許真實。這才應該是他的世界,安靜的,孤獨的,也是自由的,不用看別人臉色的。
其實他不适合演員這個行業,他內向,膽怯,不知道曲意逢迎,聽不出人家話裏的話,在這個圈子裏很難混下去。要非說他有什麽優點,大概是他身上的那種靈氣,是在其他人身上難以找到的。
靠着身上這點靈氣,他艱難跻身這個圈子,懵懵懂懂接着自己的戲,有了自己的粉絲,賺着剛好可以讓自己生活的錢,祈求着可以順利畢業。
鄭峪章闖進來是個意外,可能是他沒有關緊門。
那時安明知剛剛沖完澡出來,身上穿着還沒系緊的浴袍,露出的小片胸膛閃着水珠,全身都是濕淋淋的,連慌亂無措的眼睛裏也滿是水汽。他看着闖進自己世界的陌生人,如同一只動物警惕茫然地看向闖進自己領地的獵人,無助又有些害怕。
鄭峪章身上帶着些酒氣,還有一陣好聞的淡淡男士香水味道,随着門外灌進來的風吹進安明知的鼻腔裏。
“抱歉,我可能走錯房間了。”男人愣了下開口。
安明知動了動嘴唇,沒說出來什麽,就這麽看着他。道了歉的鄭峪章想離開卻被釘在原地,那雙眼睛是那樣幹淨、純潔,濕朦朦的,可憐、孤獨。
安明知也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東西,盡管他們的視線僅僅對視了五六秒,或許只有三四秒,他卻跌進了這潭深幽冷冽的湖水裏,被某種粘稠的濃郁的未知的情感包裹住了。男人盯着他,讓安明知不敢再擡頭看向他,整個人卻繼續向湖底墜去,墜去,陷在其中再也無法掙脫出來。
鄭峪章忽然走過來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是安明知的第一個吻啊,他什麽都沒有反應過來,臉上的驚慌展露無疑。鄭峪章一只手攬住他的後腰,一手遮住他顫抖的睫毛,吮吸住他的唇。
那是個充滿侵略性的吻,酒氣熏着安明知身體的各個感官,跟他唇齒裏的味道混為一體。他整個人仿佛都跟着醉了,比剛才醉得還要厲害,漸漸軟在了男人的懷裏。
安明知滿臉通紅,耳朵也通紅,全身都燒透了。他慌亂地推開鄭峪章,從涼涼的風裏找回來一絲清明,心卻揪成了一團。
鄭峪章仿佛輕笑了一聲,因為男孩青澀膽怯的反應,他捏起他的下巴,讓安明知看着他的眼睛,輕微滑動的喉結出賣了他的渴望,對眼前的人的渴望。如同吸血鬼看見新鮮的血液,又在暗暗忍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獵物,害怕把落入懷中的小動物吓跑,又似乎在詢問,可以嗎?
空氣中夾雜了一絲危險氣息。
安明知嗅到了,卻跌在鄭峪章的眼睛裏逃不開。他逃不開。鄭峪章是他的命運,少年的他一頭栽了進去。
他甚至想不起來後來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鄭峪章又吻上來,比剛才更加炙熱,更加充滿欲.望。他笨拙地探出舌頭,又很快縮了回去,接吻讓他新奇,又有些害羞。他們在唇齒間玩着幼稚的追逐游戲,恍惚間,他被擁着走向床邊,被放倒在柔軟的大床上,像一場軟綿的夢境。
每個人都有被感性沖昏頭腦的時候,十九歲的安明知也是,感性沖動,明媚誘人。露着的半個肩膀晃動在燈光下,醉在鄭峪章的親吻裏。
他以為那只是一個吻,而男人越來越過界的動作卻出賣了他的緊張與不安,當鄭峪章的手掌滑動進他的浴袍,摸在他的小腹上,安明知半推着他結實的胸膛,快要哭了。
鄭峪章溫柔萬分地奪走他的眼淚,他知道身下的男孩的猶豫和顧慮,他太幹淨,那樣不谙世事、一塵不染。可他喜歡他的幹淨,這讓他和圈子裏的其他人與衆不同。
在安明知的眼睛裏,他什麽都看不到,卻又能看到一切他想要的。
當他真的做到那一步,安明知便已經哭得厲害。更別說後來鄭峪章騙了他,他哄他說不疼,卻忍不住做得那樣兇狠,弄得人那樣疼。
可憐的明知從來不知道也沒想過會那麽疼。
他疼得厲害,哭得也兇狠,淚簌簌落下,洇在純白色的枕頭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攀着鄭峪章的肩背,在他的肩頭留下一個利落整齊的牙印。
那排牙印至今都沒有消掉,在鄭峪章的左肩膀上。
至于第二天是怎麽醒來,怎麽落荒而逃的,安明知着實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是下意識不再想要回憶起那天的細節,一段讓人心動的,卻不算太美好的經歷。
連安明知自己都說不上來這算是什麽,幸運還是不幸。他卻像個膽小的老鼠,只敢在夜裏伏出那麽一次,之後便躲回了自己的洞穴裏,連頭都不敢露出來。
當時的安明知還不知道鄭峪章是多麽厲害,他對他僅有的了解是離過一次婚的男人,帥氣多金。他更不知道那天晚上,十個人裏有七八個是沖着鄭峪章去的,給他或明或暗的暗示,甚至有人給他塞了房卡,鄭峪章卻意外走錯了房間。
鄭桢桢的生日之後他們沒有再聯系,經紀人的問話也被安明知含糊帶過,公司對他沒有能攀上鄭峪章這個高枝十分失望,開始培養簽下的新人。安明知也強迫自己投入期末的彙報演出中,不要去想那天發生的種種。
太荒唐了。瘋狂且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