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那部電影沒有一炮而紅,甚至沒有能夠在國內上映,僅僅在西班牙上映了一段時間,得到這樣一個結果的安明知無比失落,鄭峪章便擠出來時間帶着他去西班牙,去當地小鎮的影院裏。安明知有點羞澀,還有點緊張,始終揪着旁邊男人的衣袖。鄭峪章幹脆包了場,看了一場不夠,還要看第二場,越看臉色越沉,甚至開始慶幸這樣一部電影沒有能夠在國內上映。

裏面的安明知又純又欲,将角色刻畫得入木三分。當他看到他穿着旗袍走出來,他恨不得鑽到屏幕裏,把他扛走,不許任何人靠近他,只有自己才被允許看到這樣的他。

他在黑乎乎的影院裏懲罰他,懲罰他那樣親密得跟另一個男人接觸,盡管鄭峪章知道那是拍戲,可安明知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感情,危險又迷人。安明知一邊坐在他身上晃動,一邊還要回答着他無理取鬧的質問。

“你,想的是你……”可憐的安明知讨好地捧着他的臉,撫摸着他略微紮手的胡茬,“拍戲的時候想的都是你。”

鄭峪章滿意極了。

他們去冰島,去斐濟,像環游世界的情侶那般,在瑞士的小屋裏纏綿,在富士山下的溫泉酒店裏擁吻,大把揮霍着青春和時間,要做盡世間一切美好的事。

可這段浸在蜜罐子裏的生活并沒有維持多久,安明知再笨再傻,也發覺了自己的資源越來越好了,好到不是他一個無名小演員能夠拿到的。全是大制作、大導演,誰在背後幫他不言而喻。

他知道鄭峪章有很好的資源,但他從來沒想過去用,至少他跟他在一起不是為了那些東西。

直到有次,他們吵架吵得很兇,因為什麽已經忘了,但幾乎是快要分道揚镳的地步。鄭峪章發了火,沖着他吼道:“是你先爬我的床的!”

安明知愕然,恍惚間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什麽走錯房間,不過都是借口,他那吃人的公司根本就是把他當成小羔羊,直接送到了餓狼嘴裏。

那晚鄭峪章是直接刷房卡進來的。

只是他不知道,連鄭峪章都被騙了,他以為安明知至少是自願的,畢竟這種事太常見,他有更好的人脈和資源,總是有人願意和公司達成某種協議,用青春和身體來換取名利。

盡管安明知已經跟前公司解約,但得知真相的他還是全身冰冷,蹲在地上不停發抖,有那麽一刻,他真覺得自己要呼吸不上來。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愛,全部柔軟和激情都給了鄭峪章。他是真的喜歡他,沒有人可以抵擋他的魅力,尤其是對于一個情窦初開的孩子。他以為他們去旅游去度假,夜晚陽臺看雪,清晨的親吻都是因為愛。但直到這一刻安明知才明白,在鄭峪章的眼裏,他只不過是個聽話又合心意的小東西,盡管他表現得那樣愛他。

因為他足夠合鄭峪章的心意,才能長期留在鄭峪章身邊,并不是因為愛他。

安明知頭一次抖成那樣,整個人慢慢順着牆壁滑下去,身體都不受控制地抖動,四肢麻痹,只有眼淚在不停往下掉。

鄭峪章氣得摔門而去,等冷靜過後才發覺了自己的過分,因為當過了幾個小時他再回去時,安明知幾乎還是保持着他臨走前的姿勢,光着腳蹲在牆邊,緊抱着自己的胳膊。他已經不哭了,但眼睛腫得像桃子,旁邊還有他們争吵時摔碎的玻璃碎片。

鄭峪章蹲下來抱住他的頭,親吻着他的發尖跟他道歉,說對不起,寶寶,對不起。

要知道,讓鄭峪章說聲對不起是件極難的事。

安明知只聽過那麽一次,實際上,鄭峪章多少年只說過那麽一次,他身邊的人從來都沒有機會聽一聲。

那天之後,兩人都冷靜了很久,他們最終沒有分開,但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年輕的安明知開始逐漸妥協,學着在鄭峪章身邊尋找一個合适的位置。

很奇怪的是,他還是愛他,依舊愛他,甚至比原來還要多那麽一點。只是他開始學會收起自己的感情鋒芒,努力想要在攤牌那天不讓自己決堤得那麽明顯。

安明知其實也有自己的脾氣,他變得比原來更加敏感脆弱,也更倔強。他很少跟鄭峪章争吵,但情緒總有不受控制的時候。

有一回,鄭峪章看中了一套房子,想要過給他。當時安明知已經跟了他兩年。

安明知覺得他下一刻就要丢掉自己,生氣地瞪着他,要哭:“你覺得我是為了這些嗎?你怎麽可以這麽以為……”

相比之下,鄭峪章冷靜多了,他攬住他的腰,好生哄着:“我知道不是,但這些是我想給你。”

安明知已經快大學畢業了,這兩年跟着他沒拍幾部戲,也不火,鄭峪章知道他每個月還要往美國給母親寄大幾千,存款少得可憐,除了自己這裏,他在這座城市連套自己房子都沒有。

再看看他那些同學,許多都已經飛上枝頭,住頂好的公寓,每天有名車接送。鄭峪章覺得自己這個金主當得實在不合格。

安明知不在乎面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雖然大家明面上裝不知道,但圈子就那麽小,誰背後是誰心裏都一清二楚,暗地裏沒少互相攀比。鄭峪章這兩年是疼他寵他,可他是如何疼愛安明知的大家又看不見,人家都在讨論床上功夫,讨論勢力和資源,難道讓他去炫耀自己會叼根煙給小情人洗腳?

這多丢面子啊。

雖然他沒少給安明知洗腳,洗完擦幹了還要握着腳背親兩口,要是冬天,半夜裏還會夾在自己腿裏暖呢。這種事他保證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可是別人只能看到面上的東西。

所以他也要給安明知面上的東西,他的人,不能比別的人多受一點委屈。

安明知說不要,鄭峪章雖然覺得他不知深淺,莽撞又天真,到最後也意外地順從了他:“好好,不要就不要,哭什麽呀!”

後來鄭峪章還是把那套房子給了他,裝修好的,安明知沒有去住,不過也沒有再拒絕,因為漸漸地,他接觸的人和事多了,開始能理解鄭峪章了。

自然也開始察覺到以前自己的天真,某種程度上,他很感謝鄭峪章的庇佑,讓他多天真了幾年。

兩人的關系一直這麽保持着,安明知很意外鄭峪章沒有甩開他。要知道,一個帥氣多金且已經過而立之年的成功男人,身邊的莺莺燕燕總是多到數不勝數,能一直保持新鮮感是很難的事,何況是鄭峪章這樣一個欲望強盛,有金屋藏嬌前科的男人。

連安明知自己都覺得鄭峪章會疲倦,會厭煩,會抛開他去找新人,畢竟他們“在一起”好些年了。

這幾年裏鄭峪章不是沒有傳出過緋聞,相反還不少,和商業大亨的女兒吃飯,跟某位知名女星“約會”,車子出現在某所大學門口……衆所周知,鄭家沒有正在讀大學的小輩,報道的內容就不言而喻。有段時間,還有小道消息說鄭峪章已經訂婚,不久就要結婚。

安明知懷疑過,也想問,但他沒有立場去質問鄭峪章,就連鄭桢桢都比他有立場。何況他也沒在鄭峪章身上發現證據,口紅、頭發、香水味,還有吻痕和抓痕,這些通通都沒有。最讓他相信鄭峪章沒有在外和別人亂搞的是,那段時間老狐貍每天有充沛的精力折騰他,充沛到安明知身體吃不消,簡直覺得自己要比姓鄭的先一步精盡人亡。

所以不管外邊怎麽傳,他始終是相信鄭峪章的。

直到他在美國出了車禍。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他實在記不清楚了,何況他在那場車禍中模糊了很多記憶,直到現在都還在一點一點往回撿,慢慢恢複中。

媒體報道是超速引發的悲劇,或許真的是,因為從當時新聞的照片和報道來看,那輛車被撞得慘不忍睹,他當場昏迷被送往醫院急救,具體細節已經不得而知。

不過後來的事安明知有印象,他全身上下留下了多條傷疤,腿上、肚子上、背上,甚至是臉上……激素和藥物讓他變得肥胖臃腫,難看極了,有一段時間裏,他甚至不敢照鏡子。

他同樣拒絕鄭峪章的探訪,他将他關在病房門外,企圖不讓他看到自己這張醜陋至極的臉,還有醜陋不堪的身體。他忘了很多事,記憶力也不太好了,連自己為什麽會來美國都記不起來,助理說他是來美國探望母親的,回國去機場的路上出的事。

明明是那麽近的事,安明知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這些都不算什麽,對他打擊最大的是,在他最艱難的那段歲月裏,鄭峪章來探望他,并抱來了一個孩子——三個月的鄭予陽。

這個孩子來歷不明,沒有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但鄭峪章卻是那樣痛快地承認了鄭予陽是自己的兒子。他問鄭峪章陽陽母親的事,鄭峪章總是不肯告訴他,後來在鄭桢桢那裏,他才隐約拼湊出一個答案。

在最近一年裏,鄭峪章總是神出鬼沒,隔三差五就到國外去,說是出差,可在一住就是幾個星期到一個多月,女兒都扔在家裏不管了。

原來鄭峪章确有新歡,把人養在了國外,還疼得很呢。

然後一切解釋都順理成章,鄭峪章有了新歡,不管是愛人也好,還是情人也好,事實是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

這一度讓安明知崩潰。

他以為鄭峪章跟他很快就會分道揚镳,或許鄭峪章會再次給他一點“分手費”,安明知都想好怎麽收下了。可事情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發展,這位給鄭峪章生了個孩子的女人始終沒有露面,連媒體都沒有能捕風捉影的機會。

沒有半點風聲,鄭峪章依舊跟沒事人一樣,看望他,照顧他,回國後還找了最好的醫生幫他恢複傷疤,甚至提出讓安明知搬到他的別墅裏去住。

安明知還沒來得及離開,便被迫當起了鄭家三口的“保姆”。

鄭峪章不給他機會離開,鄭桢桢已經把他當成比父親更能傾訴的朋友,還有小的那個,才幾個月的鄭予陽,不知怎麽跟他親得很,仿佛能在安明知身上流口水都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不過鄭予陽的母親,在安明知心裏始終是個疙瘩。鄭峪章卻始終不肯說,任安明知怎麽問也不肯說。其實他大可不必躲閃,明明白白告訴自己就是,給他知道了又怎麽樣,難道他還能去害她不成?

那鄭峪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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