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讓人活嗎？
長文一走，雲鳳就開始把家裏的農活往前趕，争取盡早去和長文見面。
學校裏，一些想借文*化*大*革*命運動撈取政治稻草的人，他們出于個人野心，網羅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學生和因私心想發洩私憤的少數人，與社會上“懷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所謂“造反有理”的濁流污水相應和，說學校的領導班子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黑司令部，必須徹底地砸個稀巴爛。于是，書記、校長的辦公室被砸了，人也都被徹底打倒了，整個學校都陷入癱瘓之中，一切工作都亂套了。而他們這些自稱“造反有理兵團”的人便理所當然地奪了學校的一切領導權。其實，什麽叫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學校的原領導都犯了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行，他們根本就不去認真研究，因為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在他們看來，不管怎樣，只要把所有的領導都攆下臺去，自己能取而代之，就達到了全部的目的。至于學校究竟如何辦下去，怎樣去完成學校所擔負的使命，這些人是從來不去考慮的。他們雖然是少數人，但因為有明确的個人目的，主動性很強，建有嚴密的組織，活動能量很大，氣焰很嚣張，态度很猖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不和他們站在一起，輕者給你扣一個“逍遙派”、“保皇派”的帽子，重者還會圍攻你，毆打你。甚至還會發動人用鋪天蓋地的大字報炮轟你，妄想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再踏上千萬只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當然，廣大師生是心明眼亮的，也都早已胸有成竹了。大家的原則是：你有你的千條妙計，我有我的一定之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們堅信：真理總是真理，烏雲要想永遠遮住太陽，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好人就是好人，雖然他們也有缺點，但那只是人民內部矛盾，只需要運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去解決就足夠了，絕不能把有缺點的好人也當作敵人，一棍子打死，都把他們徹底打倒；要是領導班子裏真的出了一、兩個壞人，那也只需要把壞人清理出去就是了，為什麽還要把整個領導班子都徹底砸爛呢！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原則的問題，一個非常非常重大的問題。現在，正因為在這個關鍵的問題上出了差錯，使我們所有的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都已群龍無首，徹底地癱瘓了。在全國範圍內，工廠都在搞什麽停産鬧革命，工人都不再好好上班生産了；農民也都不再好好種地，好多土地都荒蕪了；學校也都和我們學校一樣，老師不再上課，學生都不再念書，正在搞什麽停課鬧革命……長此以往，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四個現代化失去了強大的物質基礎，成了空口號；全國人民都會搞不到糧食吃，要餓肚子了；革命事業接班人也無法培養，革命事業将後繼無人了！所以，我們必須與這些“懷疑一切、打倒一切”的人來個針鋒相對。立即組織起來，對好的領導幹部，必須堅決加以保護；對好的領導班子，必須認真加以恢複、鞏固。從而迅速在全校乃至全國範圍內，重新組建起一大批堅強的領導核心，把真正的革命群衆組織起來。以便徹底改變目前這種癱瘓、混亂狀态，讓革命事業盡快走上正規，讓我們學校乃至整個國家盡快找到一條從目前的混亂中闖出去的正确道路。有人罵我們是“保皇派”，不！我們所保的絕不是過去的封建皇帝，我們保的是真正的革命領導幹部，是革命隊伍中的領導骨幹。也就是說，實際上，我們是在保衛和維護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領導政權——我們國家搞革命和建設的各級總指揮部；廣大人民群衆賴以生存和發展的領航者、刀把子和命根子。實際上，我們才是真正在關心國家的命運和前途！
長文回到學校之後，也立即投入了這場激烈的鬥争。并針鋒相對地發動成立了“撥亂反正兵團”，從而有組織地與那些打着革命旗號，卻專門兒渾水摸魚的人，進行堅決的鬥争，努力達到“撥亂反正”的目的，盡快恢複學校乃至全國各行各業的正常秩序，既能名副其實地抓好革命，又能腳踏實地地很快把生産促上去，把瀕于倒閉的國民經濟挽救回來，并使之真正沿着健康的道路繁榮起來。對學校來說，就是要把教學工作盡快恢複起來，并實實在在地、貨真價實地搞好教育改革，進一步搞好教書育人的工作，為培養更多更好的革命事業接班人而努力奮鬥。這就是目前學校乃至全局、全國兩大派組織的根本分岐所在。
這一天，長文正在宿舍洗衣服。突然有兩個學生跑來報告：“弓老師，不好了。咱們班的兩個男生，被他們幾個家屬包圍在中間，又是打又是罵。”長文一聽就來氣了：“這些家夥太不象話了，連孩子都不放過！”于是，“啪”地一下子把手中洗了半截的衣服扔進盆裏，簡單擦了把手，就跑到學校樓前，一看，果然有一幫家屬圍着兩個小孩子，在你推我搡地像炒豆子一樣，還一邊罵着各種粗話，“保皇狗”呀，“狗崽子”呀，沒個完。長文一下子把人群撥拉開一個口子，一個箭步跨過去，拉上兩個孩子就走。有個家屬還豬八戒倒打一耙，說：“老師打人了！”常言說：“好男不跟女鬥”，長文頭也不回，只是高聲說道：“一群大人，圍着兩個孩子又打又罵，成何體統？丢人不丢人！作為老師，我把自己的學生從你們的圍打中救出來，反說我打了人，真是豈有此理。在你們的嘴裏，還有個天理沒有？”這些話倒是把她們真地鎮住了，沒有一個人再吭聲，都悄悄地散了
把兩個學生安排好，長文就回到宿舍。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又氣又恨，哪裏還有心思洗衣服。雲鳳的影子又出現在眼前，要是有了她的幫助和支持，兩個人一塊兒應付這繁雜又激烈的的鬥争，就好辦多了。而一些生活上的瑣事也就有人替自己幹了 ，他決定立即拍個電報催一催，他實在等不及了。
剛要出門，又有幾個學生急急忙忙跑來，弓老師以為又有學生被打罵，急了：“怎麽啦？”學生卻高興地說：“弓老師，你看誰來了？”呀！原來是曹雲風突然從天而降。真是想誰誰就到。弓長文一下子跳起來，趕快接住行李，把學生打發走後，就急急忙忙地把雲鳳領進屋裏。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實在急着叫你來，正說去給你打電報呢，你就真地來了。”長文激動地說，“也不打個招呼。”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嘛！”雲鳳有幾分得意地說，随後着急地問，“我見院子裏亂哄哄的，出什麽事了”
原本不想剛到就讓她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現在看來是瞞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把目前學校的形勢，和自己的想法、打算都給他說了一遍。
“這不是在欺負人嘛！我最看不得好人受氣，好，我支持你！”善良的雲鳳當即拍着胸脯、斬釘截鐵地說。
長文一下子抱住雲鳳，簡直就是在高聲地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和我一條心一股勁的。這一下可好了，我有了堅強的後盾，并肩戰鬥的好戰友。太感謝你了，我的好媳婦，好妻子！”
雲鳳想了想，認真地說：“說明一點，我不是你們單位的人，不能直接抛頭露面。努力給你做好後勤保障工作，在家裏或兵團內部多幹些活兒，讓你騰出手來，全心全意搞好外面的重要工作就是了。”
“這就足夠了。”長文滿意地說。
又是一個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本來是家家團圓幸福的日子，“反字號”的人卻變本加利地要召開什麽大型□□會。先是所謂的“走資派”們，還有一些原來多多少少存在一定歷史問題的人，這些人本來已有歷史定論，現在也重新把歷史舊賬翻出來，稱他們是牛鬼蛇神。現在都統統給他們戴上高帽子 ，胸前挂着大牌子，開始游街示衆。讓他們每個人都敲一面破鑼或破臉盆，嘴裏都念念有詞，什麽“我是走資派 ”，我是“牛龜蛇神 ”，我是“壞分子”，等等。一遍念着一遍圍着大街轉。圍觀的還有人向他們投石塊，把吃完了的西瓜皮給他們戴在頭上。最後再回到俱樂部，讓他們一字排開，彎腰低頭，兩手倒伸向後方，坐噴氣式飛機 ，向群衆低頭認罪。接着又讓他們一個個站在高板凳上，然後一腳踢翻，人馬上栽倒地上。有的人被摔得鼻青臉腫，有的被摔得成了瘸子拐子。老校長因年紀大了，一時站不起來，有兩個年輕人就竄上去拳打腳踢，一邊還狠狠地說：“叫你再裝死！”社會上所流行的這一番整人的鬼把戲輪流來了一遍之後，人們才散去。老校長找了一個木棍子拄着，幾乎是一步挪一步地回到住處，已是下午兩點多了，連中午飯都沒吃呢，這叫過的什麽中秋佳節！
學校的職工住的都是原來的家屬房，雲鳳和我與老校長正好就住在一套大家裏。老校長住側面大家，我們住沖着大門的小家，外面有一個小廚房，供我們做飯吃。老校長被折騰的慘狀雲鳳看得一清二楚，直氣得跺着腳說 ：“還讓人活嗎？這些人簡直就是一群土匪！”她把過節中午吃的餃子端了滿滿的一碗給老校長：“吃一碗餃子壓壓驚吧！”老校長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說：“快端回去，你要受連累的！”雲鳳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是學校的，才不怕呢。我知道你是個一不貪污二不受賄的好校長，總有一天你會再站起來的。你是咱們的好領導，我和長文的好鄰居，在你遭難的時候，中秋節給你吃一碗餃子，是完全應該的。再說，咱們住的一個大家，大門兒一關，誰也看不到的，你就放心大膽地吃吧。”老校長認真地說：“當前，還屬困難時期，你沒有當地戶口，吃飯得拿糧票，你也很困難呀！”雲鳳滿有把握地說：“我有糧票，能買到糧食，餓不着的。”老校長感動地說：“你真是一個好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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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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