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庭成分并不等于本人成分

宿舍區大門口的牆上貼出了一張新的大字報，題目是：《把新混進學校的地主校長趕出中學去！》主要內容是：由于全體革命師生的共同奮鬥，統治學校多年的富農校長終于被打倒，如今又來了個地主校長姜雲軍。一切真正的革命造反派是堅決不答應的，我們一定要緊急動員起來，把新鑽進中學的地主校長趕出中學去！

一時之間狂風四起，雷雨大作，“把地主校長姜雲軍趕出中學去”的大字報鋪天蓋地，貼滿了學校的各個角落。

原來，近期，學校有好多工作需要急辦：由于搞文*化*大*革*命，滞留學校的幾屆學生急需分配工作；今年的征兵工作馬上也要開始，等等。鑒于學校原來的領導班子已癱瘓，局黨委就派了一名新校長姜雲軍來校主持工作。這樣一來，“反”字號的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們本來認為，自己既然已經奪了學校的權，就是當然的學校領導了。新校長的到來，一下子又打破了他們的“校長夢”。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謀劃了這麽一場風暴。老校長家庭成分是富農，他們就叫他“富農校長”，姜雲軍同志家庭成分是地主，他們就叫他“地主校長”。這分明是把家庭成分和本人成分混淆，欺騙和愚弄廣大師生，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煽陰風、點鬼火，以達到他罪惡的政治目的。

長文與雲風“路見不平”，一致認為，必須來個“拔刀相助”。于是，雲鳳磨墨鋪紙，長文揮毫書寫。下午，一篇針鋒相對的反駁文章就貼在了同一面牆上——《家庭成分不等于本人成分》，文中強調：黨的政策歷來是，“有成分論，但不唯成分論，重在個人的政治表現”。家庭出身無法選擇，但一個人的政治前途是可以用本人的政治表現去自己争取的。姜雲軍解放前僅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兒童。解放後，他是在黨的領導和教育下讀完中學、大學的。大學畢業後就被黨組織分配到新中國的煤炭行業盡職服務，成了國家的革命幹部，還入了黨，現在已成長為一名黨員領導幹部。他的家庭出身應填地主成分，但他的本人成分，過去是學生，現在應該填黨員領導幹部。他自己一沒有像他的父輩、祖父輩那樣，靠土地雇用剝削長工；二沒有強收貧下中農的地租；三沒有向佃農大放高利貸；更沒有像黃世仁那樣靠錢勢欺男霸女。怎能把他與地主分子連在一起呢？顯然，這是把家庭成分和本人成分兩個不同的概念混在一起，嚴重違反了黨的階級路線、方針和政策。有些年輕的學生可能是出于無知，而那些身為知識分子的成年教職工，恐怕就不那麽簡單了，真的有點故意歪曲政策，以撈取救命稻草的嫌疑了。望真正革命的廣大師生擦亮眼睛，獨立思考，千萬不要人雲亦雲，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以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把水攪渾，混水摸魚，嚴重影響、破壞學校各項工作的正常開展。

弓長文、曹雲鳳的大字報有理有據，說理深入淺出，很快為絕大多數師生員工所接受。就連原來站在他們一邊的一些人，看了弓、曹二人的文章後，也幡然醒悟過來，紛紛寫大字報或用口頭兒表示支持。炮轟姜雲軍的風潮逐漸銷聲匿跡了。在新校長的主持下，學校的工作正常運轉起來。

當然，少數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利用自己是班主任、老師的身份，直接分管學生分配工作的機會，揚言：誰不給弓長文寫大字報就不給他分配好工作。這些天真善良的學生出于無奈，就用胡亂編造的辦法，幾乎每人都寫了一張。因為沒有具體內容，學生只好用喊空口號的辦法應付，大多數兒人是用一張舊報紙寫一句大帽子口號，就算一張大字報，一時間，弓長文成了衆矢之的。什麽“打倒大陰謀家弓長文”、“打到保皇狗弓長文”，“弓長文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罪魁禍首、攔路虎！”甚至還有什麽“現行反*革*命”、“大壞蛋”、“大流氓”等十幾頂大帽子全戴在了弓長文的頭上，大字報貼了一校園。更有人還罵弓長文娶了個“王光美”式的壞老婆。那些空洞的大帽子有多少，弓長文本人根本都不在乎，因為一點具體內容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是空帽子壓人，當然不值得一駁的。除了暴露那些背後炮制者的卑鄙嘴臉之外，傷不着弓長文的一根毫毛。就是有人竟罵到雲鳳的頭上，他實在氣憤極了，在家裏又是跺腳，又是掄拳頭，連中午飯也沒吃好。對着雲風憤憤不平地嚷道：“罵我就罵我吧，連你也不放過，實在是豈有此理，卑鄙無恥，不要臉！”聲言不徹底揭露他們背後愚弄學生、公報私仇的醜惡行徑絕不罷休。倒是雲鳳匆匆洗完飯碗之後，就湊近長文，反而平心靜氣地安慰起他來：“你不要再為我抱不平了，毛*主*席早就說過，被敵人反對是好事，不是壞事。他們這樣做，是一種自我暴露，也恰好從反面證明了，我是你的好戰友，一個能和你并肩前進的真正的革命知音。看來，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很有道理的。長文，咱們本來就是一棵藤上的兩個瓜，響當當的一家人，所以我才嫁給了你！我認為他們這樣做不是罵我，而是在表揚我！我不僅不生氣，反而更高興呢。實踐又一次證明，我能和你成為兩口子，是我的幸運，也算沒有白來這人世上走一趟，我知足了！”雲鳳一番“存乎于心，發乎于情”的誠懇表白，直說得長文又是感動，又是佩服，他的确為能有這樣一個明是非、懂大理、有寬廣胸懷的好妻子而感到萬分的光榮和驕傲！

弓長文剛從大學畢業，一無歷史問題，也無現行罪行，一番鼓噪之後，等畢業的學生分配了工作，一個個離開學校之後，這股別有用心的人所煽起的陰風、點燃的鬼火，也就不攻自破地煙消雲散了。弓長文還是弓長文，他依舊毫發無損地昂然屹立于廣闊的校園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