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矛盾沖突
回到家裏,正逢午飯時間,張嫂早已備好了飯菜,寧維誠牽着潘心悅的手坐到飯桌邊的椅子上,親自給她盛湯,吹了吹熱氣放在她面前,柔聲說:“看你瘦成這樣,多吃點!”一如即往的細心體貼。
潘心悅看着面前的奶白色的鲫魚湯,胃裏的酸水就翻了上來,但是看到寧維誠那樣盈盈的望着自己,也不好拂他的意,硬着頭皮點了點頭,剛抿了一小口,就捂着嘴巴跑到了盥洗室裏吐了出來,寧維誠也跟了過來,看她伏在洗手盤那裏幹嘔,心裏非常難受,手緩緩的拍着她的背,喃喃的叫了一聲:“悅悅!”
潘心悅正在漱口,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漱好口轉過頭來望着他,他卻什麽都沒有說,眉角微蹙,仿佛欲言又止。
潘心悅剛剛吐完,臉色緋紅,眼裏還有嘔出來的淚水,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維誠,我是不是有病?”
寧維誠聽她這樣問,艱澀的露出笑來,說:“怎麽會?各項指标挺正常的,只是......”
“只是什麽?”潘心悅眼裏露出疑惑,定定的望着寧維誠。
寧維誠頓了一下,說:“只是身體營養跟不上,需要好好補一補!”
潘心悅了然的“哦”了一聲。
中午飯終究吃得并不安寧,寧維誠看她确實是吃不下東西,便讓她去房間休息,自己則說有公事需處理,便去了書房,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要緊的事,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獨立的空間想一想,該怎麽跟她開口說懷孕的事。
潘心悅躺在床上并無睡意,她想起自從醫院裏出來後,寧維誠忽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可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這麽多年,她還是了解他的,如果不是十分要緊的事,寧維誠不會沉不住氣,近乎是有點慌亂的意思。
她忽然有個不好念頭在腦海裏一閃,難道自己得了絕症?将不久于人世?他為了不讓自己了解自己的病情所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哄騙她,只是為了讓她能夠開開心心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她不想還好,一想竟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
難道?
關乎到自己性命問題,她躺不住了,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都要勇敢面對不是?坐以待斃絕不是個好對策。
寧維誠,如果你要用這種哄騙的方式讓我來拖累你,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無論何事,我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她這樣一想,便掀開被子起床,略略收拾了一下儀容,然後親自煮了一杯咖啡,這才上樓。
她在書房門口站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氣,也并未敲門,只是将門把輕輕的一扭,門便開了,她站在門口,書房裏暗沉沉的,窗簾緊閉,燈也未開,哪裏是像要辦公事的樣子?
但是她聞到屋裏有濃濃的煙味,濃得有點刺鼻,她想這并不是個好兆頭,便自作主張的将書房的燈打開,白花花的燈光一下子照滿了整個書房,她看到寧維誠深深的卧在真皮椅裏,頭微垂着,右手臂撐着額角,指間夾着一只半明半滅的香煙。
她輕輕的叫了一聲,“維誠!”
寧維誠聽到聲音,身子動了動,閉着的眼睛打開來望向聲源處,看到潘心悅手裏端着咖啡一臉擔憂的望着自己,他聲音有些暗啞,應道:“悅悅!”
寧維誠的狀态十分不好,整個人看起來疲倦極了,眉角深鎖,眼底亦是一片憂愁郁悶,但他看着潘心悅還是很努力的笑了笑,将煙掐滅在煙灰缸裏,站起來,接過她手裏的咖啡杯,轉手放在了辦公桌上,自己則坐在辦公桌上,然後一把将潘心悅拉到懷裏來,在她耳邊低聲叫她的名字。
潘心悅感受到了他心底的那份憂慮,緊緊的反手抱着他的腰,下把擱在他的肩上,語速很慢的說:“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對嗎?”
寧維誠緊緊的抱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會憑空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似的,緊得幾乎讓潘心悅透不了氣,過了許久,寧維誠才松開來,捧着她的臉,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深情的說:“悅悅,我愛你!”在心裏又補充了幾個字“勝過我生命”
在潘心悅的印象裏,這似乎是寧維誠第一次這樣直白的跟她說這三個字,如果這是在她年少的時候說出來,她會高興得瘋掉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聽到這三個字,心卻忽然一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三個字,她覺得自己聽出了臨別的意味。
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好好的配合他,于是她攢着他的衣襟,情真意切的說:“我也愛你!寧維誠,我真的很愛你!”說着她忽然掉下淚來。
寧維誠心裏一慌,用拇指指腹輕輕的幫她擦着眼淚,說:“你不要哭,有什麽願望,你告訴我,我來幫你實現好不好?”
潘心悅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抽泣着說:“我沒有別的願望,惟一的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樂樂,不要皺眉不要嘆氣不要憂傷。”
“假如有一天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你會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難道是我死後你又另找別的女人嗎?
“我是說假如。”
如果是死之前的事,我絕不會原諒你,如果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原不原諒都沒有任何意義,所以說談不上原不原諒的話,但潘心悅看到他眼裏是那種煎熬的痛楚,終究是于心不忍,緩緩的點了點頭,說:“我原諒你!”之所以原諒,其實是相信在她有生之年,他不會做出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
寧維誠仿佛是得到了特赦似的,眼角眉梢忽然就放松下來,面部神情也看起來沒那麽糾結,潘心悅在心底凄然一嘆,死後的事,管它呢!
她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到,寧維誠請求她原諒的事,其實是想背着不讓她知情的情況下将孩子悄悄的打掉,趁着孩子還小,打掉之後不過就像是來了一次月/經一樣。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潘心悅那麽快就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彼時,她像往常一樣睡醒之後吃早餐,很精致的水晶包和手磨豆漿,是她以後比較愛吃的東西,可是吃了兩口就吐得稀裏嘩啦,旁邊伺候的張嫂不僅不緊張,反而是一臉笑意的安慰:“這小家夥挺拆騰人的,瞧着小姐懷了他都沒正經吃過一口飯。”
潘心悅聽了霧蒙蒙的,不過還是知道搜索關鍵詞,“小家夥?”她一臉詫異的盯着張嫂,說:“什麽意思?”
“姑娘,你懷孕了,先生不是帶你去醫院檢查了嗎?沒告訴你?”張嫂起先還是一臉興奮的說着,忽然看見潘心悅一臉茫然的樣子,覺察到自己似乎多了嘴,連忙垂下眼睛開始收拾碗筷。
“你是說他帶我去醫院檢查是懷疑我懷孕了?”潘心悅有點想不通,滿臉疑慮,“但是他怎麽沒告訴我?”
張嫂幹脆不說話了,急急忙的收好碗筷便進了廚房。
潘心悅乍一聽到自己懷孕了,心裏高興得就忘了留意剛才張嫂的情緒變化,也沒有仔細去想寧維誠近來的表現,興沖沖的站起來就給寧維誠撥電話。
寧維誠那會兒正在開會,沒接到電話,等開完會時,已經是兩個鐘頭以後的事,但就在這兩個鐘頭的時間裏,潘心悅已經無法等待這種一個人獨自己喜悅的心情,她急需要跟那個跟她一起創造了這個小生命的男人一起探讨一下這個新生命所帶來的意外之喜,于是就着司機将她送到了他的公司裏。
他開完會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身後還跟着公司裏的幾個高管,一推門便看到潘心悅在他的辦公室裏左看看右看看,一臉惬意的樣子。
他叫了聲“悅悅,你怎麽來了?”
潘心悅聽到聲音轉過頭來,也沒注意後面跟着的幾個人,便小跑着撲到他懷裏,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張口就說:“我懷孕了,你要當爸爸了!”
寧維誠的目光一凝,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也沒看背後的幾個人,只是将潘心悅從身上弄下來,淡定的說:“要來怎麽不通知我,我好派人去接你。”又抹了抹她額角的細汗,說:“大老遠的跑來累不累?”
不等她答,轉過身去對身後的幾個高管說:“等會再議,你們先散了吧!”
幾個人面面相觑,臉上挂着心領神會的笑意,應了聲“好的!”便退了出去。
等他們都走了,他才擁着她坐到沙發上,眼裏沒什麽特別的情緒,淡聲說:“瞧你一頭汗,累不累,要不去內間卧室睡一會兒?”
她一點不想聽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忙插開他的話,拽着他的西裝衣袖,笑眯眯的說:“我懷孕了,你知道嗎?”問完這句話,後又想想明明是他帶她去醫院的,應該是知道的,但是卻沒有告訴她,這讓她心理上有點不能接受,嘟着嘴嗔道:“你怎麽沒有告訴我?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此刻的寧維誠心裏非常亂,他最怕的就是她的這個問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正因為他一直知道她非常喜歡小孩子,更何況是自己的孩子,如果知道了這個孩子不能留,而且是他執意要結束孩子的生命,即便他在前面做了那麽多的鋪墊都于事無補,她一定不會原諒他。
可是這個孩子真的留不得。
他垂着眸子沉默了許久,這才擡眼望着她,她臉上的表神已經從剛剛的喜悅慢慢轉得淡漠,緊緊盯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答。
寧維誠嘆了口氣,既然逃不脫,那就只好迎難而上。
他雙肘撐在膝蓋上,兩手相叉的握着,定了定神,沉重的說:“悅悅,這個孩子我們不能留。”
潘心悅一定覺得自己是聽錯了,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什麽?你再說一遍!”
“這個孩子我們不能留!”他真的又重複一遍,神情認真而平靜。
潘心悅不相信這個話居然會從寧維誠的嘴巴裏說出來,他是知道她喜歡孩子的,更何況這個還是自己的孩子,他怎麽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寧維誠,你在開玩笑對嗎?”潘心悅只覺得一顆心像失落懸崖的石子一樣,急速下沉。
“這不是玩笑!”
潘心悅多希望他臉上是那種帶着戲谑的笑意,而絕非像現在這樣平靜得讓人覺得心生寒意。
“給個理由!”
寧維誠垂下頭來,思索片刻,悶聲說:“沒有理由!”
這四個字像一把刀似的狠狠的插在潘心悅的胸口上,還有比這更無情的回答嗎?哪怕是胡亂編一個理由,比如沒結婚,比如要創事業,比如等等,可是為什麽是這四個字?
殺死自己的孩子竟然是不需要理由的嗎?這個人該有多狠的心才會說出這樣四個字?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只是覺得整個心髒像被他悶聲打了一拳,錐心的痛綿延至整個腹腔。
她倏地站起來,眼眶還有未掉下來的眼淚,用有點顫抖的聲音冷聲質問:“寧維誠,你就是這樣來愛我的嗎?如果是,我寧願這一輩子都沒有遇見過你!”說完就要走,卻被寧維誠用力一扯,又扯了回來,與他面對面,他雙手抓着她的雙臂,語氣誠懇道:“悅悅,你聽我說,我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可是此時,這個孩子先流掉好不好?”
“我不聽你說,你是個瘋子,你是個殺手,我不聽你說......”她一邊說一邊掙開他的撐握,“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冷靜一點,有些事等我以後跟你解釋,你不要胡鬧好不好?”他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分貝。
“是我胡鬧還是你胡鬧?你狼心狗肺嗎?人家還虎毒藥不食子呢,你呢?比老虎還要心狠,你放開我,聽到了嗎?”
“你冷靜一下!”寧維誠不肯松手,潘心悅忽然大聲吼道:“寧維誠,你松手!”她不再掙紮,只是用刀一般鋒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寧維誠。
寧維誠被她的眼神刺到了,他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緩緩的松開了手。
潘心悅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擡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便一陣風似的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