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今天的風沙很大,刮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實在沒辦法繼續趕路,沈慕秋只好下令暫時在前方破損的廟宇躲避。
車夫和侍衛将馬兒安頓好後,便在大殿裏随便找個地方休息。
安泰籠起一堆火,打掃出一塊幹淨的地方讓少爺坐着,然後他跟着坐到少爺身邊,可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一進殿就随便找了根柱子靠坐下來、認真削竹片的李小風身上。
沈慕秋見他表情困惑,好奇的問:「你在看什麽?」
「李姑娘真的很奇怪啊。」安泰下意識地回答。「哪裏奇怪?!」
「她為什麽那麽喜歡削竹片,而且寧可削竹片也不看少爺。」
啪的一聲,沈慕秋手中的摺扇毫不客氣的敲上他的頭。「別把你家少爺我說得好像沒人要似的這麽凄慘。」
安泰一邊揉腦袋,一邊不滿的咕哝,「李姑娘是對你沒什麽興趣嘛。」
沈慕秋這一次幹脆用扇柄重重地敲了安泰的頭一下,好讓他這個說話不經大腦的家夥閉上嘴,雖然收到預期的效果,但安泰的話卻好似在他心上生了根,讓他下意識的用扇子輕輕拍打着左手心,視線也跟着落到李小風身上。
從他告訴她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西北的邊城時,她便在市集上買了一堆竹子回來,俐落地劈成一截一截,用麻袋裝了起來,扔到馬車頂上,之後只要一閑下來,她就會找個地方坐着開始認真地削竹片,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沈慕秋來到她身邊。「削這麽多竹簽做什麽?」說完,便迳自坐了下來。
見狀,仍坐在火堆旁的安泰,又忍不住張大了嘴,那地上好髒的啊,少爺怎麽說坐就坐啊?
李小風繼續削着竹簽,連頭都沒擡的回道:「打發時間罷了。」
沈慕秋倒也沒多說什麽,心想不論真是她的興趣也好,還是她不想說也罷,反正她這樣的小舉動并未造成什麽困擾,他沒有制止她的立場。
李小風稍微動一下脖頸,調整坐姿,正巧看到安泰的那副呆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安泰,你見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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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秋也順勢看去,不免羞愧的用扇子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
「少爺,地上很髒的啊!」安泰終于發出聲音來,然後如一陣風般刮了過去,從地上扶起自家少爺,以最快的速度将地面打掃幹淨。「現在可以坐了。」
李小風不禁搖頭失笑。「安泰,你是把你家少爺當成小姐在伺候了嗎?一個大男人需要這樣講究嗎?」
沈慕秋不太自然地偏了下頭,順手又敲了他一扇子。「不需要你伺候,靠邊去。」
「喔。」
李小風看安泰像個受氣的包子委屈的撫着頭走開,不由得又笑了。「安小包子,過來過來,你家少爺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啊。來,幫我把這些削好的竹簽裝好。」
「哼!」安泰賭氣的一揚下巴,當沒聽到。
李小風用手背擋在唇邊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笑聲朗朗,顯然很是開心。沈慕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倒也沒有責怪安泰竟比他這個主子的排場還大。
突地,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殘破不堪的大殿屋頂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同時風助雨勢,連破舊的門窗也開始有風雨灌入。
侍衛們連忙将門窗關妥,并找來破布堵上透風的地方,大殿內終于不再受到風雨侵擾,只不過這麽一來,殿內更顯昏暗了,明明是白晝,卻像夜晚一樣黑沉。
「怎麽辦,柴不夠了。」安泰突然驚呼,随即便聽到砰的一聲沉響落在腳邊,接着是一道無法掩飾笑意的聲音。
「安小包子,這包竹片借你。天放晴之後,記得再去買來還我。」
安泰沒好氣的回道:「你買竹子的錢本來就是我們公子付的,我為什麽要還你?」
「可買來就是我的啊,既然是我的,現在借你用,你當然得還了。」李小風說得理所當然。
安泰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可以回。
沈慕秋在一邊附和,「安泰,李姑娘說得不錯,記得要還啊,用你自己的銀子。」
安泰一下子成了苦瓜臉。
李小風幸災樂禍的笑着,手順勢拍在身旁某人的肩上。「喂,沈大公子,看不出來你這麽壞心眼兒。」
沈慕秋僵了下,這樣略顯親密的動作很少有人會對他做,更遑論是一個姑娘家。
「怎麽了,不習慣人碰你?」
他怔了下,輕搖着手裏的扇子,不以為然地道:「不是,只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你的這句評價。」
「不是在生氣?」
「我有那麽小氣嗎?!」
「說的也是,」李小風故意頓了一下。「在人前,你不是一直端得很高冷的樣子嗎?」
沈慕秋微挑着眉睨着她,他這是被調侃了吧
「沈大公子,讓人拿些吃的出來吧,我餓了呢。」
還真是理所當然啊!沈慕秋雖這麽想,卻馬上對侍從吩咐道:「拿些吃的出來,在火上烤烤,天氣漸涼,不要吃冷的。」
「是,公子。」
安泰立刻發出不平之音,「李姑娘,你是負責保護我家公子的,怎麽可以吩咐我家公子為你做事呢?」
「我保護他的安全,他讓我吃飽飯,不是應當的嗎?」
安泰竟無言以對,只好摸摸鼻子,添柴火去。
沈慕秋又一次有大笑的沖動,她真的跟他以往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見火勢再次燒旺,安泰接過侍從遞來的食物準備煨熱,李小風馬上起身,來到他身邊,笑咪咪地道:「安小包子,動作快一點兒喔,我餓了。」
沈慕秋笑着搖搖頭,起身,随便拍了拍衣服,便也跟着走了過去。
「你就對吃的最熱情了。」安泰一邊烤着食物一邊小聲抱怨。
李小風理所當然地說:「這世上除了我爹,我對吃的最沒抵抗力了。」
沈慕秋搖扇子的手瞬間一僵。
安泰不明所以。「你爹和食物?」好古怪的組合。
李小風笑着點頭。「對呀,在我心裏,我爹排第一,食物排第二。」
「你娘呢?!」安泰很自然地追問。
沈慕秋一把抓緊扇柄。
李小風嘆了口氣,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她只能排到第三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安泰抱歉地瞅着她。
「沒事,我娘只是去世得早,又不是不疼我,而且我爹連我娘的那一份一起疼了,所以他必須排第一位。」李小風伸手拍拍他的腦袋,表示他不必覺得抱歉。
安泰為彌補自己的過失,沖着她讨好的一笑。「我一定會給李姑娘多烤一些好吃的。」
「嗯,好乖。」說完,她滿意的又想拍拍他的頭。
「不要随便摸我的頭。」安泰躲開她的手。
「可是你這樣真的好可愛啊。」
「你也沒有比我大多少。」
「大一歲那也是大,何況又不只一歲。」
這時,一把扇子從旁邊伸過來,攔住了李小風又再次探出的爪子。「好了,你再鬧他,他一生氣就不幫你烤東西吃了。」
聽他這樣說,李小風才不太甘願地縮回了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等吃的。
沈慕秋看着她豐富的表情變化,若有所思地笑了。
怎料她才安分沒多久又開始催促道:「安小包子,你快一點兒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已經在烤了啊。」
突然一道黑影從殿角竄出,安泰吓了一跳,侍衛們反應極快的連忙護在沈慕秋周圍。
李小風微微蹙眉,咕哝道:「讨厭的老鼠。」話落的同時,右手俐落擲出一件東西。
緊接着,衆人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定睛一看,是只被一支竹簽貫穿咽喉而死的大老鼠。
李小風看着老鼠的屍體,一臉費解地摸着下巴,自語似地道:「奇怪了,這間破廟的老鼠怎麽會吃得這麽肥呢?」
聞言,侍從們皆驚愕的瞅着她,沈慕秋的神情倒是鎮定許多,但也對她小露一手感到驚訝。
至于安泰,雙眼根本就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話都有些說得不利索了。「李姑娘,你、你……」
「怎麽了?」
「你……竹簽……老鼠……」
「你是對我用竹簽殺死老鼠的事表示震驚,對不對?」
安泰只能點頭。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李小風一臉他太大驚小怪的表情。「我如果連只老鼠都弄不死,還怎麽保護你家公子啊。」
安泰這才稍微回過神來,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随即又搖搖頭。「可是姑娘家一般來說,不是都很怕老鼠的嗎?」
李小風手一擺,大剌剌地道:「一般姑娘會走镖嗎?」在安泰心裏還有些糾結之際,她已經轉移目标,雙眼發亮地盯着他手上開始滴油的鹵雞腿,興奮又期待的問道:「快能吃了吧?!」
安泰有些呆愣的輕應了一聲。「嗯。」
李小風笑得雙眸都眯了起來。「安小包子,不如等我結束你家公子這趟買賣後,你跟我走吧?」
沈慕秋瞥向她,不曉得她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安泰馬上堅定地拒絕。「不要。」
「為什麽?」
「我是我家少爺的書僮,又不是你的。」
「你跟了我就不是書僮了。」
「是什麽?」心思單純的安泰,免不了又被她給牽着鼻子走。
「镖局夥計啊。」
沈慕秋用扇面掩住半張臉,好擋住掩飾不了的笑意。
安泰被不滿地哼了一聲,但是食物烤好的時候,他還是先遞給了她,待見她興沖沖的吃得大口,他才察覺到不太對勁,下意識朝自家少爺看去,就見他神情閑适的坐在一旁看書……看書?少爺什麽時候拿書出來看的?
「少爺,這種光線對眼睛不好,您還是不要看了。」
李小風一邊吃雞,一邊看着安泰跟個小管家公一樣沒收了沈慕秋的書,心中不由得大樂。
沈慕秋連轉頭看都不必,就知道她不但心裏開懷,肯定也是笑容滿面,老實說,對于安泰這般愛管東管西的性子,他很多時候也是挺無奈的。
安泰小心翼翼的把少爺的書拽進自個兒衣襟裏後,又開始烤起雞腿,沒多久又烤好了一只,他恭敬的遞給少爺,這才和車夫、侍從各自張羅着吃食。
沈慕秋慢條斯理的吃着,可當他瞥見李小風的那只雞腿就快要啃完時,他不禁微微皺起眉頭,就算這一路下來,兩人已經相處了好幾天,但是對于她吃飯的速度,他還是有些受不了,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便道:「李姑娘,你就不能吃得慢一點嗎?」
「為什麽?我習慣了啊。」
他耐着性子解釋道:「吃飯要細嚼慢咽,你吃這麽快,對身子不好。」
李小風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撓了下頭,抿抿唇。「我盡量吧。」說完,她吃東西的速度是真的變慢許多,也比較像個姑娘家了,可惜維持不了多久就又原形畢露。
沈慕秋只能在心裏直搖頭,看來要糾正她這個壞習慣并不容易。
就在衆人吃飯之際,雨一直下個不停,而且越下越大。
吃飽喝足的李小風起身走到窗邊,從沒有完全堵上的縫隙向外看,一時半刻是不可能雨過天晴了。
「沈公子,如果不想冒雨趕路的話,我們今晚大概要在這裏過夜了。」
「那也沒辦法了。」
「我還以為你會堅持繼續趕路呢。」
「我看起來像個不體恤下人的主子嗎?」
李小風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像啊。」
安泰聽到兩人的對話,免不了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李姑娘怎麽完全沒有受雇于人的模樣。
沈慕秋眉梢微挑。「你這樣說,就不怕我生氣嗎?」
「我只負責你的人身安全,可不負責你的喜怒哀樂。」
這話還真讓人無法反駁。「那我可能會不再雇用你保護我啊。」
「好啊。」
她答得太過爽快,爽快到沈慕秋毫無防備,一時竟愣住了,随即,他無聲地笑了。
「你好像很希望這筆買賣不成啊。」
李小風笑得心無城府。「當然,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在镖局裏游手好閑了。」
「你不喜歡出镖?」
「說得更準确一點,我只是不喜歡在這種越來越冷的季節出門,會很辛苦的,尤其……」她不友善地瞄了他一眼。「我要辛苦一整年啊。」
沈慕秋這下再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這可是安泰第一次看到少爺笑得這麽開心,錯愕得連嘴巴都忘了閉上。
「懶得理你。」李小風一邊說,一邊循着剛才那只老鼠竄出來的方向找過去。
「你在找什麽?」沈慕秋很自然的起身跟了上去。「你跟過來幹什麽,這邊沒那邊幹淨啊。」
「有什麽關系,反正我有的是衣服換。」
好吧,是她說錯話了,有錢就是這樣任性,不過她還是沒忘替他解惑。
「我在找老鼠洞。」
他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那種惡心的動物,他并不是怕,只是不想接近。
「你不覺得這樣的破廟卻能有那樣肥碩的老鼠,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你想說什麽?」
「我覺得這裏應該有吃的東西,或許是以前廟裏的和尚存放糧食的地方。」
「找到了你打算怎麽做?」
「不怎麽樣。」
「那你還找?」沈慕秋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光線這麽不好,我不想繼續削竹片玩啊,所以找點其他的事做。」
「你可以和我說話啊。」
李小風扭頭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轉回頭。
「你不願意嗎?」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我覺得我跟安小包子還比較有話聊,和你沈大公子,呵,還是算了吧。」
「是因為安泰會做吃的,而你只會吃嗎?」沈慕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說出來的話不由得帶了幾分刻薄。
李小風卻毫無芥蒂地點頭。「對呀。」
她回答得這般誠實直接,讓他就算想氣也不知道要氣什麽才好,幹脆閉上嘴,不再自讨沒趣。
他不再說話,她倒也樂得清閑,東看看西找找,終于在後殿找到地室的入口。
「找到了。」
沈慕秋見她躍躍欲試地想要進去,沒有多想,連忙抓住了她的胳膊。
李小風不解的回過頭。「做什麽?」
他對于自己有這樣的舉動不免也愣住了,但很快便回過神來。「你打算這樣直接下去?!」
「不然呢?」
「你就不怕下面有什麽未知的危險?!」他可不想到時候變成他要照顧她。
她展顏一笑,帶出幾許少女的俏皮。「我的直覺告訴我沒問題。」
沈慕秋聽了不禁緊緊皺起眉頭。
「騙你的!這種地室已經許久沒有人進去了,就算要進去,也得放一放裏面的陳舊氣味,我去找安小包子找支火把來。」
他并未松開抓着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拿支火把來。」
聽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離開,李小風在心裏嘆氣,有這樣的侍衛還專門跑去镖局托肉镖,唉,他是嫌銀子太多沒地方花嗎?
很快的,侍衛拿了支簡陋的火把過來,并第一個進入地室。
這讓李小風頗有些不适應,她可不是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姑娘啊!
「走吧,不是想進去看?」沈慕秋這才放開手,「喔。」她微微蹙着眉,不知怎地,她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也沒有多加遲疑,跟着進入地室。
沈慕秋則是緊跟在她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如李小風先前所料,地室是當初廟宇裏的人收藏糧食的所在,現在還保存了一些未完全腐敗灰化的糧食,這也是老鼠能夠把自己吃得很肥的原因,甚至還有幾只正在吃東西的老鼠,因為他們的突然進入而逃竄騷動。
「看來你猜得沒錯呢。」
「嗯。」
「看也看完了,上去吧。」這種地方,沈慕秋連一刻都不想多待。
李小風倒也沒有異議,待三人回到大殿後,她忍不住問沈慕秋,「你陪我做這些事,不覺得很無聊嗎?」
沈慕秋誠實地回道:「是挺無聊的。」
「那你還做?」
「你不是也做得很起勁兒嗎?!」
「我是因為無聊啊。」
「嗯,我也是。」說完,他直接越過她,往火堆旁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她伸手撓了撓頭,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明白他這個人了,而後她甩了甩頭,決定不要想太多,快步走回火堆旁,在離他不遠處坐了下來,向後靠着柱子,閉上雙眼。
「又要睡覺?!」
「是閉目養神。」李小風重申。
沈慕秋忍不住調侃道:「每次還不都睡着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多年走镖的關系,她總是睡得很淺,只要周遭有一點小動靜她就會醒來。
「哪有?」她只是懶得搭理他才會裝睡,別說得好像次數很多一樣,他們相處也不過才二十多天,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在他身邊的時候,好像真的常常在閉目養神,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睜開雙眼,坐直身子,望着篝火發呆。
見狀,他幾不可察地微揚起嘴角。這樣盯着火苗看,有意思嗎?
在盯着火苗片刻之後,李小風果斷拿出平時拿來削竹片的匕首,從地上撿了片竹片削起來。
沈慕秋的視線,不斷在從她指間墜下的竹屑和神色認真的她之間來回,卻不再出聲打擾。
殿外狂風驟雨,殿內火旁,卻是一片溫暖。
雨下了一整個晚上都沒停。
沈慕秋耐着性子想等雨停,但直到第二天晚上,雨勢都沒有要停止的跡象,一直忽大忽小纏纏綿綿地在下。
晚上他們吃完了所攜帶的全部幹糧,沈慕秋決定不管明天一早是什麽樣的天氣,都要繼續趕路。
李小風沒有意見,反正付銀子的人是大爺,但卻忍不住低聲對坐在一旁的安泰道:「小包子,你家少爺的臉色好陰沉喔。」
安泰一邊往火裏扔竹片,一邊輕輕點頭,偷偷的跟她咬耳朵,「已經兩天沒能沐浴了,少爺當然會不高興。」
「一個大男人每天洗澡?」她感到很不可思議。
「這是我們少爺的習慣。」安泰馬上替自家少爺申辯。
「跟個大姑娘似的,不對,大姑娘也沒他這樣的。」李小風受不了的偷翻了個白眼。
沈慕秋沒好氣的故意咳了一聲。「咳。」
看來她也沒比安泰好到哪兒去,他人就坐在他們旁邊,講他壞話也不曉得小聲一點。「小包子快,你家少爺咳嗽了,快去伺候。」
安泰趕緊從架上的水壺裏倒了杯溫茶遞過去。
沈慕秋沒有接過杯子,而是瞪了李小風一眼。
可惜,李小風不疼不癢,完全沒感覺,依舊很歡樂地往火堆裏扔着竹片,看着那不停跳躍的火焰,表情很是平靜安詳。
「我不想喝。」對着安泰說完,沈慕秋起身,改坐到李小風身邊。
她微側過臉看着他。
沈慕秋一臉平靜地回視着她。「想說什麽?」
李小風善意地提醒道:「你坐得離我太近了。」
「是嗎?」他回得漫不經心。
她指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衣擺,道:「很明顯,不是嗎?」
「你在乎嗎?」
「當然,」李小風一臉正色地說,「你壓住我的裙角了,如果我突然站起來,不是扯破衣服就是被袢倒。」
「你突然站起來要做什麽?」
「我是說如果。」
「姑娘家毛毛躁躁的不太好。」
李小風用右手輕輕拍撫着胸口順氣,同時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才不生氣呢。
沈慕秋自然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愉悅起來。
李小風伸手将裙角拽出來,身子同時往旁邊挪開一些,微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慕秋不以為然地道:「我們需要這樣避諱嗎?晚上的時候,你不是一直睡在我旁邊的嗎?」
「請不要把話說得這麽暧昧,我是為了保護你。」
他勾起唇角。「那是不争的事實。」
她想了想,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但又實在不甘心,索性沖着他冷哼了一聲,表示不屑就這個問題跟他繼續争辯。
她的反應讓沈慕秋眼裏的笑意更濃,越和她相處,他越覺得她可愛,也越喜歡逗弄她。
「李姑娘。」
「嗯?」
「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嗎?」
李小風直接道:「如果真的很冒昧的話,你就不要問了。」
沈慕秋怔了下,這才微笑道:「那只玉環是訂親信物嗎?」他指了指她挂在腰上的那對玲珑玉環。
她順着他的手指低頭看了眼玉環,解釋道:「這是我們家的傳家信物,一般是會作為定情信物,但當年之所以将鳳環留給沈家,是因為這是我爹最珍貴的東西,為了表示尊重和誠意。」
「所以,你很希望早一點兒收回來。」沈慕秋明白了。
「是呀,鳳環和凰環本來就是一對,早該收回來了。我爹以為還完沈家的錢之後會被還回來,只是他太一廂情願了,又不肯開口主動跟沈家要,一直跟我說沈家留着當信物也沒什麽不好。」
沈慕秋忍不住搖頭。
李小風也跟着搖頭,嘆道:「照我的意思啊,直接跟沈家人說明白就好了嘛,東西收回來,他們有事,我們李家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不過現在事情圓滿解決了,我也不用擔心将來鳳環不是佩戴在我丈夫身上了。」
聞言,他馬上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緊瞅着她。
「你看什麽?」她感到莫名其妙。
「這種話,你這麽直接說出口,都不會害臊嗎?」
「為什麽要害臊?我說錯什麽了嗎?」李小風不明所以。
沈慕秋受不了的揉了下額角,照理來說,就連男子說這種話都無法這麽大剌剌了,就算她不是一般的姑娘,也該懂得矜持一下……不對!如今他該在意的不是她害不害羞,而是……
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我有話對你說。」又對侍從吩咐道:「你們不許跟來。」随即拉着她往後殿而去。
李小風并沒有掙脫,只是有些不明白。
直到來到一個偏僻又避雨的角落,他才停下了腳步。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沈慕秋并沒有放開她的手,在昏暗中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沈公子?」她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未将他視為沈家的一分子。
李小風不答反問,「你是嗎?」
他莫名松了口氣,釋然一笑。「我不是。」
「那你是誰?」
「沈慕秋。」
「沈?」
「沈。」
「原來如此啊,還是沈大公子嘛。」
「是啊。」
只是此沈非彼沈。
沈慕秋松開了她的手,右手中的摺扇無意識地輕敲着左手心。「你從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沈公子的?」
「其實,」李小風笑了一下。「從知道你開出的酬銀是一年五萬兩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了。」
他微微揚眉,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威遠镖局雖然在江湖上薄有名聲,但是有名聲的也是我爹,你在明知道我爹不在的情況下,仍然執意希望我能接下這趟镖,實在不合常理。」
「所以呢?」
「所以我心存懷疑,但也想不明白。」
「可是後來你想明白了?」
「嗯,因為不巧,我認識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沈慕秋這才懂了。「所以我的說辭一開始就被你識破了。」
「不過我沒想到他喜歡的竟然是柳如絲。」
沈慕秋看她笑得樂不可支,心裏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麽別的隐情?但是這個問題他卻無法多問,他想,她大概也不會告訴他。
「我不管你和沈家人是什麽關系,既然有人讓你來找我保這趟镖,而我又收了你的銀子,我就會盡到責任。」
他滿意的笑了,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多問什麽,只做應該做的事,啧啧,果真是個七竅玲珑心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