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隔天,雨依舊在下,而且下得很大,風也很狂,道路泥濘不堪,一行人中途甚至還碰上泥石流阻斷道路,不得不轉道而行。

因此直到未時末、申時初,沈慕秋等人才趕到一個距離先前他們所在破廟大約百裏外的小鎮,找到了家客棧投宿,為了不受幹擾,他們直接包下客棧二樓所有的房間。

安置下來後,沈慕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飯,而是回房間洗澡,安泰自然是跟着去伺候了。

本來想先吃東西的李小風,也只好跟着上樓,不過,她有讓夥計先給她拿兩個饅頭。

「沈大公子,你這樣真的不覺得過分嗎?」李小風靠在桌邊,背對着屏風,一邊啃着饅頭,一邊問。

屏風後,安泰正在幫浴桶裏的少爺搓澡。

其實安泰對自家少爺連沐浴時都要讓李姑娘在側也不太理解,明明這種時候讓侍衛來守着會更好。

被氤氲水氣缭繞包圍的沈慕秋,舒服地靠着桶壁,漫不經心地道:「你可是收了我銀子的,保護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那也不至于你沐浴我也跟進來吧。」早知道就不跟他把話挑明了,以前可不用貼身到這種程度,這人擺明是故意的嘛。

「貼身保護,不就應該這樣嗎?」

李小風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轉身朝屏風後的人問道:「可是,一會兒我洗澡的時候要怎麽辦?」

「姑娘放心,我是君子,不會偷看的。」

這真是……她狠狠的啃了一口饅頭,仿佛把氣都出在饅頭上,使勁的嚼啊嚼的。

沈慕秋洗得很慢,等他洗好澡,他吩咐客棧夥計幫他預備的飯菜也全都送來了。

他在桌邊坐下,對還沒有離開的夥計道:「再去燒些洗澡水來。」

「好的,客官。」夥計應了一聲後,拿着托盤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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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秋對坐在另一邊的李小風道:「你剛才不是喊餓,快吃吧。」

李小風拿起筷子,開吃,待她吃飽,夥計也将洗澡水重新換過。

沈慕秋将嘴裏的一口菜咽下,往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去洗嗎?」

李小風吐了口氣,然後很确定地對他說:「洗,為什麽不洗!」

他又吩咐安泰道:「你先出去。」

安泰愣了一下,這才退了出去,并将房門帶上。

李小風拿了套換洗衣服,走到屏風後,開始寬衣解帶。

沈慕秋則是繼續吃飯,可當他聽到她踏入浴桶的水花聲時,拿筷的手不免一頓。

她真的進去洗了?真是個特立獨行到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姑娘。

沈慕秋用完餐,輕啜着溫熱清茶的時候,李小風也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從屏風後一邊擦一邊走了出來。

兩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又各自迅速看向他處,他們似乎都感覺到氣氛突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但李小風仍故作無事,坐到離他最遠的椅子上,繼續用布巾擦着頭發。

沈慕秋則是緩緩打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掮着,淡淡地道:「這雨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了。」

「沈公子的意思是,明天不繼續趕路嗎?」

「可以休息一天。」

「哦,所以後天不管天晴或下雨,都要繼續趕路?!」

「對。」

「随便吧,反正我跟你一起坐馬車,下雨也淋不到我。」李小風已經放下布巾,拿了一把木梳開始梳理長發。

沈慕秋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上,他發現沐浴後的她,有一種難得的女兒嬌态,尤其她這麽安靜梳頭的樣子,竟意外的讓他覺得很賞心悅目。

李小風将一頭長發梳通理順,抓起發尾甩到身後,一擡眸對上他的視線,微微蹙了下眉頭。

「你看什麽?」

「第一次見姑娘家梳頭,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頗感訝異。「真的假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

李小風失笑。「也對。」說完,她起身走到門邊拉—門。

他不解的看着她。「你要做什麽?!」

她沒有回答,而是對着門外的安泰道:「叫小二上來收拾。」

「好的,李姑娘。」

李小風又踅回房裏,坐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

看着她的舉止,沈慕秋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不拘謹。」

「江湖人不拘小節。」

「你跟其他男子也是這樣相處的?」

李小風因他的問話而愣了下,本能地看向他。

他沒有避開她的目光,等她的回答。

她蹙了蹙眉頭,說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我第一次接你這樣的肉镖。」

沈慕秋手上的扇子又繼續搖了起來,笑道:「我深感榮幸。」

李小風沒好氣的撇嘴。「我可不這樣想。」

「那你是怎麽想的?」他很有興趣地問。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每個字說得很輕,卻相當肯定。「大不幸。」

突地,兩人之間因為客棧夥計進房來提浴水,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待人離開後,沈慕秋才對着門外道:「安泰,給我鋪床。」

「是,公子。」安泰快步走了進來,直覺貓了李小風一眼,他着實沒看過像她這麽大膽的姑娘,不過他可沒有立場多說什麽,只好安安靜靜的來到床邊,開始鋪床。

「你這麽早就要睡嗎?」李小風有些訝異的問。

「嗯。」

沈慕秋并沒有多加解釋,不過她能明白的,畢竟像他這樣的富家公子,餐風露宿對他而言總是辛苦了些,破廟那樣的地方他到底還是不适應的。

安泰為少爺鋪好了床,順手又在地上替李小風鋪好了一個地鋪,這是他這些日子已然做順手的事。

此舉惹得李小風挑眉。「安泰?」

「李姑娘想必也是需要多休息的。」

這還真是想當然啊!可對于他的好意,她也确實不好拒絕,便沒有再說什麽。

沈慕秋道:「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是。」安泰嘴上應了,離開之前忍不住又朝李小風看了一眼。

李小風見狀不由得一笑,雙手往胸前一抱。「怎麽?想跟我換地方睡?我沒意見,你問你家公子好了。」

安泰幹笑一聲,連忙走出房間,并拉上了房門。

沈慕秋起身往床邊走去,寬衣解帶準備休息。

見狀,她一邊紮着頭發,一邊道:「沈公子,我離開一下。」

「嗯。」沈慕秋倒也是個心思缜密的,沒有多問什麽便應允了。

李小風拉開門出去,腳一跨出去,就看到一名侍衛候在門邊,對他輕點了下頭,便往樓下去了。

那名侍衛一言不發地站到了房門口,活像個門神似的。

人吃五谷雜糧,總是需要六道輪回之地的,所以李小風下樓不為別的,就是去了趟後院的茅廁。

從茅廁出來後,她卻不想立時回房間去,老實說,她現在肚子裏的火氣還沒消下去呢,被他逼得在他不離開的情況下在屋子裏沐浴,簡直是……

果然就像師父說的,她有時還是不夠沉穩,有些苗頭根本就不需要跟別人去別,莫名給自己找罪受。

只不過不想回房,外頭又暴雨如織,李小風沒辦法,只好就在客棧大堂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夥計很有眼色地提了一壺茶送上,然後就走開了。

李小風百無聊賴地倒了杯茶,将溫暖的茶盞捧在手心,透過敞開的窗戶往外看,這種鬼天氣,路上幾乎行人斷絕,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

天兒越來越冷,他們又是往西北去,今年恐怕要過一個苦冬了。

想到這裏,李小風忍不住又怒從心起,到底是誰沒事找事讓這個姓沈的家夥将她箍在身邊的?

現在事情很明顯是有人不想她留在中原,其實只要原因不是太過分,她本人一定會十分樂意配合的,但是那人偏偏用了托镖這個計策,讓她不得不離家遠行,這就顯得非常不地道了。

尤其是找了像沈慕秋這樣一個如谪仙般的男人來跟她朝夕相處,居心太過險惡了。

那家夥看着就是一副對女人拒于千裏之外的高傲冷淡模樣,身分只怕也不簡單,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镖客,坑挖得不要太深啊。

少女情懷總是詩,非要将少女如詩的情懷給撕剝得七零八落的,這跟挖墳掘墓有什麽不同?簡直喪心病狂啊。

她這顆心啊……李小風下意識将手放在左胸口,真得要看管好才行,美人計固然厲害,美男計也不遑多讓,還是小心為上。

盞中的茶水漸漸變涼,她随手潑灑到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再次捧在手中,繼續看着窗外的風雨。

突地,她的目光一定。嗅?是一隊走镖的人。

沒多久,一行人在李小風的目光中走進了客棧。

看着他們推行的镖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看樣子是紅貨呢。

「咦,李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這個時候李小風也看清了領頭的那個人,很自然的堆起笑容,放下茶盞,起身拱手。「劉少镖頭,久違了。」

「久違了,李姑娘一向可好?」

「還不錯。」

劉武魁跟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兩句話,便迳自朝着李小風坐的桌子走去。

「劉少镖頭請坐。」李小風出于禮貌,替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謝了。」

「這種天氣怎麽還趕路啊?」

他苦笑道:「這雨一時半刻的也停不了,可時間不等人啊。」

李小風有同感的點點頭。「說的也是,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辛苦也說不得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而振風镖局的其他人則有條不紊地安置镖車、訂客房及飯食。

「姑娘,爺讓您回房。」

對于這個從樓上傳來的突兀聲音,所有人都不免分了一眼過去。

李小風跟劉武魁本也沒什麽可多說的,便藉着這個由頭起身離開了。

劉武魁的目光跟着她一直到了樓上,在看到她推門而入後,眉峰微攢。

侍衛見李小風進入房內,又沉默的退到一旁,繼續堅守護衛的任務。

李小風一踏進房裏,便聽到沈慕秋清越的嗓音傳來,「遇到朋友了?」

「同行。」他問得随意,她答得更随意。

他不免又再問道:「同行不是冤家?」

「哪來那麽多冤家,有時候還得互相幫襯一把呢。唉,不對啊,你不是睡了嗎?」她這才發覺不對勁。「你睡你的,沒事叫我回來幹什麽?」

「被吵得睡不着。」

「嬌氣。」

她小聲的嘟嚷沈慕秋聽到了,不過,他當沒聽到。

「不過,咱們最好還是跟他們分開走。」

「哦?」沈慕秋好奇的微微拉高音調。

李小風輕聲解釋道:「振風镖局這趟押的恐是紅貨,這種镖招搖,為了你沈大公子的安全着想,咱們不宜冒險。」

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甚滿意的微挑了挑眉峰,只不過因為他躺在床幔內,她看不到,但他也明白她的顧慮,從善如流地道:「你既然如此說,便這樣吧。」

李小風和衣躺到地鋪上,決定還是睡一會兒吧。

「不是說不困?」沈慕秋的聲音從幔帳內傳出來。「難不成你讓我自說自話?」她反唇相稽。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嗎?」

「可我已經沒話跟你說了。」李小風不得不明确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故意奚落道:「怎麽,你跟樓下那個人就能沒話找話說,跟我便成了無話可說?」

李小風一股氣卡在胸口,考慮着要不要替自己申辯,最後她決定閉眼休息,随他去想。

半晌聽不到她的聲音,沈慕秋輕喚一聲,「李姑娘?」

「嗯?」

「這是承認了?」

「承認什麽?」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對樓下那個什麽少镖頭的不一樣。」

「還好吧。」不過就是江湖朋友碰到了,禮貌的寒暄一番罷了。

聽她這般含糊其辭,沈慕秋眉頭鎖起,心頭莫名生出些不喜以及怒意,但他向來習慣掩飾情緒,聲音中還是什麽都沒透出來。

「你們倒是挺門當戶對的。」

李小風怎可能聽不出他話中的暗諷,不滿的握緊拳頭,但随即又松開,懶洋洋地道:「門當戶對又怎麽了?」既然他這麽愛胡說,她索性陪他一場。

「不是正好做親嗎?」此話一出,沈慕秋就後悔了,他也明白自己這是逾矩了,不過照理來說她應該會再氣沖沖的回他個幾句,怎麽等了這麽久,她一點聲音也沒有?難道她想來個充耳不聞?

簡直豈有此理,敢情他沈大公子是被吵得無法安睡,窮其無聊到拿她來尋開心了吧?不過方才的自我反省她可沒這麽快就抛到腦後,她決定了,要盡己所能的無視他,好好睡一場比較實際,哼!

暗夜,只有呼嘯的風雨聲清晰可聞。

睡夢中的李小風察覺到異狀,在那人泰山壓頂之際睜眼就地滾開,卻又在剎那間恍然伸手去扶住,結果她被人狠狼砸到了胸部。

沒錯,是砸!

沈慕秋的臉在接觸到那一片綿軟之際就知道壞事了,果然!

「沈——慕——秋——」這絕對是從牙齒縫裏擠出的聲音。

「抱歉,我一時忘了……」你是睡在我床下的。

那個混蛋安泰,今天這地鋪他打得是不是離床的位置近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她能說她這是被報複了嗎?

「快起來。」

沈慕秋雙手撐地起身,在黑暗之中臉已然燒得滾燙,從未與女子如此貼近過,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讓他的心突然之間失序狂跳。

「你下床做什麽?」

「更衣。」

李小風先是一愣,繼而恍然,他這是起來小解啊。

原本也沒什麽,但因為剛剛那個意外,她也有些不自在,在地鋪上盤腿坐好,一時無語。

沈慕秋到屏風後小解,因為剛剛那一幕,他差點兒解不出來。

在屋外的風雨聲掩映下,他小解的聲音并不十分明顯,但屋中的氣氛卻隐約變得有些微妙。

兩個人第一次深刻地體認到,他們是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剛剛又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各自的心情實在是……不可名狀。

沈慕秋的臉依舊發燙,他佯裝鎮定地走回床邊,脫鞋上床,躺倒,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心如擂鼓。

坐在地鋪上的李小風則悄悄伸手揉着胸口,疼啊!她真的生氣,也很想發怒,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平白被占了個大便宜,這麽啞巴虧她吃得實在太窩囊了。

她盤腿坐在地鋪上,一動也不動,聽着床上的他,呼吸聲逐漸變得沉穩規律,不曉得是不是又睡着了,她真的很想沖上前一把将他拽下床,這種時候還睡得着,只有他這個家夥了。

這樣的念頭才一閃過,李小風馬上從地鋪一躍而起,不過人不是欺近床邊,而是悄無聲息地貼到了門後,她一邊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邊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振風镖局的紅貨招來的人嗎?去幫忙?還是留下來保護這屋裏的那個爺?

片刻之間,李小風的心緒轉了好幾轉,最終她決定留在房裏靜觀其變。

停放镖車的後院很快便響起刀劍相接的清脆聲響,随着動靜越來越大,床上的沈慕秋也沒辦法繼續裝睡,起身随手抓來外裳披着,趿鞋下地。

「沈公子不必擔心。」

「我不擔心,不是還有你在嘛。」

李小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她不知道該感謝他這般相信她,還是直接把他打昏,省得他再惹怒自己。

沈慕秋學她貼上門板聽了一會兒,低聲道:「聽來打鬥得很是激烈,你真的不出去幫一把?」

李小風扭頭看他。「想說什麽?」

她忽而一笑,道:「我去與不去,但在公子一言罷了。」

「哦?」

「叫人進來?!」把守在外頭的侍衛叫進來護着他,她自然就能無後顧之憂地出去幫振風镖局的人。

屋內的光線縱然黯淡昏黑,但因兩人此時離得極近,倒是能夠看清彼此的表情。

沈慕秋微微勾起了唇線。「你與這振風镖局果然是泛泛之交。」

李小風不滿的瞪着他。

「如若真是交情深厚,你此時必定早就不顧及我的安危,直接沖出去了。」

她極為認真地道:「我接了你的镖,就會以你的安危為第一要緊。」不論你究竟有沒有生命危險,況且走镖之人,容不得半點疏忽。

「你去吧,我這裏無礙。」沈慕秋終是松了口。

「多謝。」話音未落,李小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他循着打鬥之聲的方向望過去,什麽話都沒有說。

這時,聽到不尋常動靜的安泰,也從隔壁房間過來了,就見少爺站在門外風口,忍不住勸道:「爺,夜裏涼,您先回房歇着吧。」

沈慕秋表情凝肅地道:「不急。」

安泰又再勸,「李姑娘只怕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少爺還是進房裏等吧。」

聽他這樣說,沈慕秋睨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擔心她嗎?!」

安泰不明所以地道:「擔心什麽?」

「你覺得她不會有事?」

「李姑娘會有事嗎?」李姑娘身手這麽好,根本就無須擔心。

後院的打鬥聲漸歇,不久之後,沈慕秋再次看到了李小風。

因為外面還在下雨,且風雨不小,故而她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衣服完全濕透了,好在現在是大半夜,離得遠些,大家也看不真切。

根本不需要沈慕秋說什麽,他的侍從們便很有默契地眼觀鼻、鼻觀心,目光一點兒都不會亂飛。

李小風心裏略有些苦惱,她已經盡量加快速度了,可還是讓雨澆透了,這雨實在是大了些,因為只想着趕緊回房換下身上的濕衣,她也沒有理會一旁的人,迳自從沈慕秋的身邊進了屋子。

沈慕秋跟在她身後也回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李小風已經拿了包袱裏的幹衣服轉往屏風後方,同時說道:「我換個衣服。」

沈慕秋像是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她的話,愣看着一件又一件濕答答的衣物搭到了屏風之上。

房裏很暗,沒有多餘的光亮,屏風後的人影隐約模糊,根本無法讓人看真切,但越是朦胧,越是讓人心旌搖曳,他生平頭一次嚐到了這種無法言說的心情。

很快,李小風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看着屏風上的濕衣,她有些煩惱,她出行所帶換洗衣服有限,今天一下便換了兩身,天氣又這樣不好,晾曬都是問題,說不得她到時要去成衣鋪子再買兩身來替換了。

沈慕秋在她從屏風後方走出來之際,又恢複了冷靜,又見她表情為難,馬上就想到是什麽困擾着她。「可是替換的衣物有問題?」

「明天我到鎮上看看有沒有成衣鋪子。」她的話算是回答了他的疑問。

他的目光落在屏風上的濕衣上,淡淡地道:「衣服扔了吧。」

李小風不解的看向她,正要啓口問,他卻似乎沒有替她解惑的打算,轉身往床邊走去。

她站在原地,想了下,便也明白了,這位貴公子大概是怕她這衣服上沾染了血污什麽的。

算了,看在那五萬兩銀子的分上,她給他面子,這身兒衣服不要了。

心無挂礙的李小風躺回地鋪,打算繼續睡覺,怎料她眼睛都還沒來得及閉上,就聽到床上那位貴公子又開口了——

「都處理完了?」

從認識他到現在,她頭一次覺得這家夥最初給自己的那種如雪山般冷不可攀的形象一定是她的錯覺。

怎麽說呢,感覺他今天似乎有點失常,對,就是失常。「我能幫的幫了,剩下的就是振風镖局自己要處理的事了。」

「來的是什麽人?」

「打劫的。」

沈慕秋有點被噎的感覺,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了,回話這麽簡短,可是他仍無法放心,又問:「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睡吧。」

李小風不禁蹙起眉頭,她本來就想睡的,是他非要拉着她說話,怎麽最後他的口氣倒有些嫌棄她羅唆了?真是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

她心裏不痛快,從仰躺變成了背朝床榻的右側卧。

她果然還是跟安小包子相處更為融洽,跟床上的沈大公子,很難長時間和平共處。

一想到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跟在沈慕秋身邊,她就忍不住為可憐的自己嘆了口氣。

「不舒服嗎?」

「沒。」

「那怎麽嘆氣呢?」

「突然想到一些事罷了,沒事。」李小風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說,不過這樣的回答倒也不算說謊,她是真想到以後的自己有多凄涼。「那些人明天會走嗎?」

她想了一下才道:「照規矩可能要留下來處理一下相關事宜。」畢竟有人員傷亡,得去官府說一聲。

「那咱們明天上路。」

「咦?不是說要在這裏休息一天嗎?」

「明天上路。」沈慕秋相當堅持。

「那麽,離開之前,我想先去買兩件衣裳。」她也說了自己的打算。

「這種鎮子能有什麽好衣裳。」

「沈大公子,」李小風真的好無奈。「我這樣的人還要穿什麽绫羅綢緞錦繡華服嗎?普通的衣服就可以了。」

「等到了大一點兒的城鎮再買吧。」

她不免來氣了。「喂,沈大公子,萬一你口中的大一點的城鎮距離很遠的話,難道我不換衣服了嗎?」

「我的先借你穿,你如今畢竟是跟在我身邊,還是穿好一點為是。」

「沈慕秋。」

「嗯?」

「我的衣着讓你很丢臉嗎?」

沈慕秋終于意識到他的話惹到她了,但卻不覺有什麽不妥,仍實事求是地道:「跟我比是差多了。」

「睡覺。」李小風惡聲惡氣地吐出這兩個字,就再也不理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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