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西北的冬日似乎特別幹冷,雪花也格外碩大,白雪紛紛從天而落,将大地覆上
一片銀白。
屋角的銀霜炭靜靜地燃燒着,火炕燒得暖融融的,坐在上頭,李小風壓根不想下地了,然而此時卻有件事兒困擾着她,讓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又是柳大小姐的帖子!
她真是有些為難,自從沈慕秋知道她和柳大小姐之間的糾葛實情,嚴禁她再與她見面,可是人家送了帖子上門,大家又都同屬江湖一脈,直接無視似乎也不大好。
這時,沈慕秋頂着一身的風雪進了屋子,安泰接過他解下的毛裘大氅到一邊安置,沈慕秋則直接走到火炕邊,脫鞋上炕。
只是,在看到她手中那張似曾相識的帖子後,他的笑意倏地一斂,眼眸微眯,警覺地問道:「誰的帖子?」
她擡眼瞄了他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心虛。
他從她手裏拿過那張帖子打開,一看到落款人姓名時,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柳如絲!」
「咳……」李小風不大自在的幹咳了一聲。「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再見她嗎?你那時也沒有反對。」
她回道:「我只說不會主動見她。」
沈慕秋不滿地揚高眉。「難道她正經遞了帖子,你便打算去見她了?」
李小風立時噤聲。
他将帖子收進袖中。「我替你去見她。」
她錯愕的瞠大眼陣。「沈慕秋,你難道不認為我們兩個都不要去見她比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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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秋神情複雜,聲音卻是淡淡的,「你們之間總歸要有個了結。」他的女人被另一個女人觊觎,這實在讓他很不是滋味。
李小風好言再勸,「世間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他卻不買帳,聲線又冷了幾分道:「有些事,該斷就得斷得一幹二淨。」
「畢竟都是江湖一脈……」
「镖局腳跨官府與江湖兩地,算不得完全是江湖人。」
「喂,你要不要非得這樣較真兒啊?」
「此事,要。」沈慕秋斬釘截鐵地回道。
李小風這下可頭疼了。「可我不認為你們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話,更別說要解決問題了。」嚴格說起來,他們算是情敵呢,正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那絕對是電閃雷鳴一樣的景況。
柳如絲身為天音教的大小姐,一身武功修為絕對不容人小觑,反觀沈慕秋,雖是世子爺,但因天生體質習不得武,練不得功,加之又在王府養得身嬌肉貴的,戰鬥力根本是個渣。
這樣兩個人對峙,無論怎麽想,李小風都沒辦法抱持樂觀的心态。「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沈慕秋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她啊。」她完全實話實說。
他不滿的哼了一聲,「我有說要跟她比武嗎?」
「敢情你是想以智取勝?」說白了就是玩計謀嘛,這樣說來,他倒确實有幾分
勝算。不過,李小風還是善意地規勸,「雖然這樣有些傷人,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提醒你一聲。」
「說。」
「武力雖然不能解決所有的事,但是許多時候它真的能解決不少事,你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沈慕秋深深地瞅着她。
安泰忍不住往門口挪了挪,連他都聽明白李姑娘話裏的意思,世子爺一定更明白了。
李姑娘真狠!
「我沒有眨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說到後面,李小風也有些幹巴巴的。
「我去見她。」
「我……」
「你留在元帥府。」
李小風沒趣地摸摸鼻子。
最後到底還是沈慕秋去赴了約,地點仍然是上次的那間酒樓。
想也知道,當柳如絲看到來赴約的竟然是沈慕秋時會是什麽臉色。
可惜,沈慕秋完全無視對方的冰山臉,以及噴火的目光。
「我請的是李小風。」
沈慕秋的臉色并沒比對方暖和多少,冷聲道:「我不會讓她來見你。」
「這事兒我要對她說。」
「她的事我作主。」
「你?」柳如絲輕蔑嗤笑。「我今天要和李小風說的便是關于你的事,你怎麽可能将這事告訴她?」
「你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會告訴她也說不定。」
她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屑地道:「你們這樣的權貴子弟,家中多是妻妾成群,你覺得她會不介意嗎?」尤其你們那個什麽王府,更是亂七八糟的一堆爛事,她怎麽能讓李小風陷進那樣的地方去。
沈慕秋垂眸,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熱茶蒸騰而起的水氣,他淡淡地開口,「如此說來,你已經讓人去調查過了。」
「是。」
「那麽你應該知道我身邊沒有其他女人。」
「現在沒有,不表示以後不會有。」柳如絲勾起嘲諷的笑。「你如今不過是因為處境不好,等你完全掌握王府實權的時候……」她留了一個尾巴,沒有再說下去。
他冷淡的掀了下嘴角,道:「你倒是替她考慮得周全。」
「我不容人慢待于她,即使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沈慕秋的臉色一沉,望着她的目光更是冷冽。「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護她周全。」
「連你自己都要別人來護,說要護她,豈非是異想天開?」
「那又如何?我想吃一桌上等的宴席,難不成還要親自去學廚藝?」
柳如絲不滿地瞪着他。「我說能護她便是能。」
「那又如何,真正會傷害到她的,正是你。」
面對她這樣一針見血的指責,沈慕秋眉頭一皺,反問道:「你想得到什麽樣的承諾?!」
柳如絲聞言,不由得一笑,剎那猶如百花齊放,讓人目眩神迷,然而沈慕秋卻似什麽都沒看到,依舊面無表情。
她盯着他好一會兒,才道:「你能保證此生只有她一人嗎?」
「能。」他回得幹脆俐落,毫不遲疑。
這倒讓柳如絲微微吃了一驚,但她仍嘴硬地道:「誓言不過是男人的一時失言罷了。」
「你何不拭目以待?」
「我當然會看着你,如果你将來有負于她,我必不死不休。」
「好,」沈慕秋伸出右掌。「一言為定。」
柳如絲伸掌與他三擊,算是誓約成立。「日後莫再來尋她。」最後他不忘再次警告。
她嬌笑道:「那要看你是否能做到了。」
「告辭。」
「哼。」
兩個人最終到底是不歡而散。
春暖花開時節,江南風光無限。
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裴如川,應好友江南沈家莊沈大少沈計天之邀,親赴瓊花宴。
結果,他在沈家莊的聽雨亭不但見到了沈計天,也看到了安和王世子沈慕秋,更看到了一個他最不想見的人。
「小川子,聽說你的心上是柳大小姐?」
甫一見面,裴如川就聽到對方這樣的調侃。
沈慕秋和沈計天都看着裴如川,等着看他的反應。
裴如川低頭咳了一聲,然後規規矩矩地朝李小風行了個禮。
「小師姑,好久不見了。」
沈慕秋愕然,沈計天瞠目,沒想到兩人竟是這樣的關系!
沈慕秋心想,難怪他說自己如果托镖給李小風是一舉兩得之事,師出同門,對她的武功修為自然是知之甚詳。
沈計天則暗道,難怪他知道玲珑鳳凰雙環的內幕。
「小川子,我都不曉得你竟然是個長舌的,當初你問了我玲珑玉環的事,竟然就拿來搬弄是非?」李小風的笑中透着危險。
裴如川讨好陪笑。「小師姑,我那不是覺得沈計天配不上你嘛,他又拿着屬于
未來小師姑丈的鳳環不肯還你,正巧我知道他喜歡柳如絲,便想法子讓他主動将鳳環還給你了。」
沈計天毫不客氣的瞪向裴如川,竟然是為了這麽個理由?他如果直接說明白,他肯定不做什麽多餘的事,直接奉還了,不對,沈計天手一指,恨聲道:「姓裴的,你說,你是不是怕我成了你的小師姑丈,在輩分上矮我一截,所以才故意誤導我?」
裴如川嘿嘿一笑,盡在不言中。
「還有你,」李小風的目光轉向沈計天。「我聽柳大小姐說,你告訴她我是追男人追去西北的?」
沈計天臉色一變,很是尴尬,忍不住朝沈慕秋投去求救的視線。
沈慕秋搖着扇子,幸災樂禍地道:「我是為了幫朋友分憂才去威遠镖局托镖的,我沒說謊。」
裴如川眼尖的看到沈慕秋腰上的鳳環,不由得奸笑。「小師姑,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這趟西北之行收獲頗豐啊。」
李小風冷哼一聲,一腳朝他踹去。「小川子,你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嗎?」
沈慕秋不以為然的挑眉。
沈計天臉上浮現看好戲的調笑神情。
裴如川俐落地閃到一邊,理直氣壯地道:「誰敢說跟我小師姑結親不是門當戶對,我天下第一莊就饒不了他。」
「滾,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裴如川馬上又很沒志氣的讨饒道:「小師姑,我錯了,我知道你不想別人知道你跟我們家的關系,咱們低調點就是了。」
李小風狠狠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打死他也改變不了既成事實,她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過了。
她原本是想私下找自家那混蛋師侄讨個說法的,只不過某人覺得有些事他也得親自來問問,這才硬拉了她一同到江南找人當面對質。
裴如川看向沈慕秋,臉色一正道:「世子爺,有句話我想問一問你。」
「說。」
「你會娶我小師姑吧?」裴如川的目光透出隐隐的威壓。
沈慕秋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是我和小風的事。」
「如果你對不起我小師姑,不管你是什麽身分,我天下第一莊都不會放過你。」
沈慕秋聞言,勾唇一笑,對李小風道:「你倒是有個好師侄。」
裴如突然覺得自己被人占便宜了,表情微微扭曲。
李小風實話實說,「他還不錯,在江湖上的名聲地位都可以。有時候我在外走镖,他的名頭還挺好用的。」
裴如川立時略顯狗腿地道「小師姑你随便用,不用客氣。」那是小師姑您懶得動手,否則的話哪需要借用我的名頭啊,直接滅了不長眼上門找揍的。
沈計天這才開口道:「慕秋,你從西北直接到江南來,不着急回京嗎?」
「不急。」
「我聽說安和王病了,你不回去真的沒事嗎?」
李小風有些錯愕的望着他,這事他怎麽從未向她提過?
沈慕秋遲疑了一會兒才回道:「我過幾天就回京。」也是時候回去了。
沈計天問道:「不會有事吧?」
「不會。」他不會讓事情脫離掌控的。
「那李姑娘呢?」
沈慕秋直接替她回答,「她跟我一塊回京。」
沈計天笑了。
裴如川也跟着笑了。
「小師姑,咱們難得一聚,今天不醉不歸。」
李小風暗叫一聲糟,馬上視線飄移,不敢看向沈慕秋。
沈慕秋有些訝然。「她不是不喝酒的嗎?」
裴如川臉頰微微抽搐,看着自家小師姑道:「小師姑你是在開玩笑嗎?」
「怎麽說?」沈慕秋追問道。「我家小師姑可是千杯不醉。」
沈慕秋神情複雜的看了李小風一眼。
李小風知道無法再裝傻,只好解釋道:「因為喝不醉,所以後來我索性不喝了,免得浪費。」
沈慕秋想了想,她這個理由倒也沒有什麽不對,便也不再追究。
裴如川偷偷朝小師姑豎了下大拇指,她則不着痕跡地白了他一眼。
那一天,三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李小風從頭陪坐到尾,親眼見證了三個酒鬼的問世。
竹屑一點一點從纖指間紛墜而下,竹片很快便成了數根竹簽。
李小風削竹片削得專注而認真,安泰在旁邊烤野雞烤得認真,至于沈慕秋,則是躺在鋪着氈毯的草地上,倚着一只軟枕翻看着書。
他們正在回京的路上,見這處溪邊風景不錯,便停了馬車,下來野炊。
侍衛們獵來了野味,除了沈慕秋和李小風的歸安泰料理之外,其他人則各自解決肚子的溫飽問題。
沈慕秋看完了一頁,将書翻至下一頁後,卻擡起頭看了眼坐在樹下削竹片的李小風。
她曾說過,削竹片是她師父為了锉磨她的性子讓她做的,後來習慣成自然,她沒事的時候就會拿塊竹片削啊削的,不過老實說,他覺得她這個樣子都成了病了。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刀功也練得越來越好,那把小刀完全可以跻身江湖名器譜,毫不遜色于那些名品刀劍。
沈慕秋拿書在下巴磨了兩下,開口喚道:「小風,你過來。」
李小風擡頭掃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削着竹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他極有耐心的又道:「我有話和你說。」
她随手将身邊一把竹簽扔進安泰面前的火堆裏,撣了撣衣襟,起身朝沈慕秋走去。
「什麽事?」
沈慕秋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定後,他猶豫了一下才道:「這裏離威遠镖局不是很遠,不如你先回镖局。」
李小風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
他臉色微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就這麽想離開我?」
她實在覺得他莫名其妙。「沈慕秋,明明是你讓我先回镖局的。」
「但你也答應得太爽快了。」
「難伺候。」李小風沒好氣的啐了聲。
「又怎樣?」難伺候她也得伺候,她可是他的女人。
「随便。」她蹙了蹙眉頭,又摸出一截竹片,轉過身開始削,免得竹屑落到氈毯上。
沈慕秋拿書在氈子上捅了兩下,壓下心裏的不爽快,決定等晚上再收拾她。很快,安泰烤好了野雞,拿來給他們兩個分了。
兩人沉默地吃着,誰也沒再多說話。
飯後,一行人在溪邊稍作休息,又再次上路。
之後,直到傍晚投宿打尖,沈慕秋都沒有再跟李小風說過一句話。
而李小風則躺在車裏睡得很是安穩,完全不知道身邊的男人內心是如何糾結。
在客棧用過晚飯,洗漱之後,他們便上床安歇。
沈慕秋如白天打算的一樣,在床上狠狠折騰了李小風兩回,她氣得在他肩頭狠咬了兩口以示回報。
「越來越不把爺放眼裏了。」
「沈慕秋,你講講道理好嗎?」一個男人心眼兒小成這樣,真是要不得。
「我跟你講不了道理。」
李小風真是有苦說不出,不知道誰才聽不進道理啊!
「讓你先回镖局不是打算對你始亂終棄。」
「我沒這麽想。」但她在心裏補上一句,就算想了也不會告訴你。
沈慕秋摟着她,輕嘆了一聲,「你在镖局好好待着,最近不要亂接镖,等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完,就娶你過門。」
她難得的沒有頂他個幾句,只是乖順的點點頭,可卻忍不住在心裏重嘆口氣,她覺得這件事沒那麽容易解決。
沈慕秋雖然沒有将安和王府的事全部告訴她,但也說了個七、八成,有些事她心裏有底。
他繼母不賢,繼母所生兩個弟弟跟他更談不上什麽兄友弟恭,西北路上的那些殺手,就是他二弟派去的。
如果能選擇,她不想嫁進那樣的人家,只是這樣的想法,她又怎能老實告訴他,再給他添煩憂?
這一夜,兩人雖然相擁而眠,卻各懷着心思。
第二天,一行人繼續趕路。
半路在官道旁的茶寮歇腳喝茶時,他們聽到了一個消息。
「聽說振風镖局的少镖頭看上了威遠镖局的少镖頭,已經派人上門提親了。因為李家那姑娘不在,而李總镖頭堅持要取得女兒的同意,所以現在振風镖局的劉少镖頭還住在宣城等消息呢。」
「這兩家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了。」
「可不是嘛,都是開镖局的……」
這話傳進沈慕秋的耳中,他的心火倏地一下就竄起三丈高,好個劉武魁,竟然敢觊觎他的女人!
李小風聽到這話,也忍不住露出驚異之色,她跟劉武魁不過是泛泛之交,怎麽他竟然上門提親了?
「你跟我回京。」沈慕秋一錘定音,改變主意了。
她錯愕的瞪大眼。「沈大公子,朝令夕改不好吧?」
「昨天我還不知道你家裏出這事了呢。」沈慕秋陰恻恻地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所以你跟我回京去。」讓劉家那混蛋等去。
「不講理。」
「就不講理。」
李小風簡直哭笑不得,怎麽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嘔氣。
從茶察啓程繼續上路,沈慕秋的心情一直都是陰郁的,反觀李小風則完全不受那件消息的影響,依舊睡得渾然忘我。
這姑娘還真是沒心沒肺的!
見她睡得香甜,他不免心念一動,暫時忘卻了心頭的不滿,大手忍不住伸進了薄被,摸進了她的衣襟,最後幹脆擾了她的清夢,要她陪他作了一回春夢。
不過沈慕秋很快就得到報應了,晚上投宿時,他成了獨守空房的棄夫,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認為李小風不難哄的想法,着實大錯特錯,她脾氣真的上來的時候,還真饒不了人。
因着沈慕秋先做了理虧之事,倒也不敢太不講理,該順着她的時候也不會自讨沒趣。
但因為在馬車上和她有了第一次,他就情不自禁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想像很豐滿,現實很殘酷,他豐滿的想像遭遇到她的殘酷現實,讓他嚐到了閉門羹的滋味。
兩個月後,安和王王府派人到江南威遠镖局下聘,為安和王世子聘娶镖局的少镖頭李小風。
李小風不知道沈慕秋究竟是如何說服他那門第觀念深重的外祖父,又是如何搞定安和王府裏的衆人,總之,他終是做到了他的承諾。
成親當天,李小風從某位富商的京城別院出嫁,而那位富商姓沈,正巧與安和王同姓。
在經歷了半天花轎的颠簸之後,李小風終于被自己熟悉的那個人背進了王府大門,在喜堂之上與他行了拜堂大禮,而後被一條赤繩牽進了洞房。
端坐在喜床上的李小風聽到府中一些女眷話中有話,喜帕下的她,眉頭皺了皺,忍了。
她在喜床上坐了很久,才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進了洞房,朝床邊走來。
當喜帕被挑開的時候,她頓覺眼前一亮,擡起頭就看到了那個自己決定托付終身的男人。
身着新郎喜服的人俊美得一塌糊塗,更加不像是人間之人了。
喝過了合耋酒,又簡單吃了些飯食,沈慕秋便揮退所有伺候的下人,牽着新婚妻子的手去小淨房洗浴妥當,而後回床上安歇。
為了能夠和李小風成婚,他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跟她見面了,今天見了面,早已是相思入骨,恨不得将她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裏,少不得将她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讓這些時日積攢的情思,全數釋放到她的身上。
「小風……小風……想死我了……」
李小風只能咬着被角不讓自己叫出來,中途,她幾次哀求他放她一馬,可是都沒有得到同意。
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更慘的是,她總覺得才睡了沒多久,便又要起床了。
喜床上鋪的那條白色元帕上沾了血,被丫鬟小心收到了一只盒子裏。
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李小風的心裏忍不住抽了下。
元帕上的血是真的,但血不是她的,是沈慕秋那個表裏不一的混蛋的。她的初夜早在西北的時候就毀在他手裏,如今只能拿他的血頂了。
在丫鬟的服侍下,她穿戴整齊,陪同丈夫去給王爺、繼王妃請安見禮。
嫁入這種權貴豪門做媳婦,總歸不是件讓人輕松的事。
第一天給公婆見禮,李小風就真切感受到繼王妃的不友善,也承受了小叔滿含惡意的話語,這些,她當面都忍下來了。
不過随後,繼王妃逛花園的時候不慎崴到了腳,而小叔則是酒後摔進了後花園的人工湖裏,差點兒丢了半條命去。
對于這樣的結果,沈慕秋知道後,在書房裏悶聲笑了半晌。
他曾經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麽樣的,但李小風這樣的肯定不在他的預期之中,但這樣的妻子實在是妙不可言。
沈慕秋夫妻的院子沒有丫鬟,他們只在新婚當天和第二天用過丫鬟,之後便再沒用過。
李小風對此倒沒什麽太大的意見,反正她也不習慣被人伺候來伺候去的。
結果,那天她在回廊上碰到繼王妃所生的女兒,也就是她的二小姑,對方對她說:「你長成這樣還敢善妒,你哪來的信心?」
李小風很是溫柔地笑了笑,從頭上拔下一支玉簪往身邊的柱子裏插了一下,又完整無缺地拔出來插回發髻之中,然後二小姑的臉就刷得跟紙一樣白了,回去就病了,聽說養了大半月才好。
李小風為此專門去廟裏上了三炷香,替二小姑祈福。
但此舉一點兒沒有為她贏得小姑的喜愛,甚至于人家後來連看到她都會小臉煞白,渾身打哆嗦。
「我果然還是不适合溫柔友愛的。」
聽到妻子這樣的抱怨時,沈慕秋剛喝進嘴裏的一口茶便噴了出來。
「沈慕秋,你有意見?」
沈慕秋搖頭,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一本正經地道:「沒有,絕對沒有。為夫就是覺得娘子所言真乃至理名言。」
待他們成親一個多月的時候,李小風被診出了喜脈。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沈慕秋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
屋子裏只剩下夫妻兩個人的時候,他蹲在妻子身前将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聽。
李小風忍不住失笑。「沈慕秋你現在真像個傻子。」
「我傻也樂意。」
「這才一個多月哪裏能感覺出胎動來,你快別弄了。」
沈慕秋與妻子并肩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道:「小風,謝謝你,謝謝你嫁給我,謝謝你為我懷孩子。」
李小風一本正經地道:「我是不是該說句不客氣,這樣是不是顯得我比較有禮貌?」
聞言,他開心的笑出了聲。
喜脈确診的第三天,繼王妃便賞了四個妖妖嬈嬈的侍女說要幫李小風照顧丈夫,而當沈慕秋晚上回院子看到那四個美人的時候,臉一下子就成了數九寒冬裏的冰,直接讓人将人拖了出去。
「你怎麽能讓她們留下來?」顧念着妻子有孕在身,他壓抑了自己的火氣。
「王妃将人送來,不讓你看上一看,我總是不好處置的。」
「你是不信我嗎?」沈慕秋将她攬入懷中,輕輕嘆了口氣。「娶你之時我便說過,此生只要你一人,你如今何苦還如此試探于我?」
「你誤會了。」李小風很認真地對他說。
「是嗎?」
她點點頭,開始解釋,「我本來是想親自将人踹出去的,不過因為懷着身孕,為了不給肚裏的寶寶一個壞榜樣,所以我才決定讓你來扮這個壞人。」
得知賞下去的美人被繼子不留情面的拖出了院子,繼王妃覺得顏面上過不去,便打算給兒媳婦立立規矩,訓斥一下。
李小風被喚去聽她說了一盞茶的廢話,最後內急,一巴掌拍碎了亭子裏的大石桌面,讓繼王妃當場傻了眼。
「呀,不好意思,力道一時沒控制好,讓王妃見笑了。」
繼王妃嘴唇抖了又抖,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此後,繼王妃再沒有喚她來訓斥了。
李小風懷孕兩個月的時候,安和王終于因久病一命嗚呼,皇上下旨由世子沈慕秋承襲爵位,王府就此分家。
沈慕秋将繼母和她所生的兒女,都恭恭敬敬地請到了為他們專門置辦的大宅子裏,而他們夫妻倆則安安心心地在王府幫過世的前安和王守孝。
将府裏的人清理幹淨了,沈慕秋也終于能夠放心讓妻子好好安胎了。
「哪裏有那麽誇張,我還是能護住自己和孩子的。」
沈慕秋的表情卻相當嚴肅,甚至有些悲戚。「你知道為什麽我院子沒有丫鬟服侍嗎?」
「聽說你以前不近女色。」但李小風知道,其中肯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
他有些悲涼地笑了。「府裏除了我外祖父派來的人,我不相信任何人。在我娘去世之後,我有幾次都差點死在那些丫鬟和嬷嬷的手中。」
她安慰地抱了他一下。「都過去了。」
「嗯,過去了。」沈慕秋的手摸在她微微凸出來的肚子上,表情變得柔軟又深情。「我現在有你,還有他。」
「我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嗯。」
「也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李小風的表情充滿了母性的光輝。「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像你們這樣的人家,不是都喜歡男孩兒的嗎?」
沈慕秋捏捏她的下巴,由衷地道:「如果是像你一樣的女孩子,我覺得多幾個也挺好的。」
李小風倏地拍開他的手,沖着他哼了一聲。
「再說了,這才是頭一胎,為夫一直努力下去,怎麽說也能生個兒子出來。如果真生不出來,女婿多了也不是壞事。」
她笑着輕捶他的臂膀,啐了一聲,「你當我母豬啊。」
「母豬好啊,能生。」
「滾!」
「莫氣莫氣,為夫開玩笑的。」
李小風狠狠擰了他的臉一記。
沈慕秋卻是溫柔地看着她笑。
她心疼的又替他揉了揉。
夫妻兩人柔情對視,看進了彼此的情網之中,今生不打算再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