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午四點,驕陽似火,陽光像是無形的火焰一般,炙烤着大地。室外的人們就像朵焉了的花,只有不停喝水,才能不口渴的供上汗水蒸發。

滿滿一坪的車,破敗不堪,一輛疊一輛,積滿了灰塵。數不清的故事藏在那些破碎的玻璃裏,一個反光,說這是它們的墳墓。

夏瑤最後看了一眼那輛陪伴了她幾個月的科魯茲,揚揚手裏的六百塊錢,對身邊撐着太陽傘的宋新詞道:“晚上請你吃大餐。”

宋新詞像是患上了夏季倦怠症,吹起一縷垂下來的頭發,有氣無力道:“醫生都說了讓你少動,這下車也處理好了,晚上就在家裏吃,給你熬骨頭湯。”

兩人往報廢廠外走,“嗯,聽新詞的。”夏瑤道。

宋新詞對夏瑤的住處熟得很,幾拐幾拐就到了。

将車停好,宋新詞一手打把太陽傘勾着藥一手扶着夏瑤下車。

這小區有些年頭了,看上去略顯老氣,能看清的幾個窗戶,都鏽跡斑斑的,廚房外布滿油污。

可就是這樣,又帶來一種讓人心情寧靜的力量,地上很幹淨,少了些鋼筋水泥的銳利,多了些人間煙火的柔和。尤其是綠化,入眼滿是綠色,一棵棵大樹枝繁葉茂,幾乎要遮住陽光,給人涼快的感覺。

就是有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因人而異的一點——沒有電梯。

宋新詞扶着夏瑤爬了兩層樓,心疼壞了,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背,對夏瑤道:“瑤姐,我背你吧。”

夏瑤噗嗤一笑,自己杵着拐杖往上走:“你也太小看我了。”

宋新詞站起來,追上去:“也是哈,畢竟四條腿。”

家具上一層薄薄的灰,昭示着這裏有一段時間沒人打理過。一切和當初走的時候一樣,夏瑤站在門口,給房間打招呼:“我回來了。”

宋新詞将藥扔在桌子上,第一件事就是插上電源開空調。摸摸下巴,提議道:“請個家政怎麽樣,鐘點工,打掃一下。”

夏瑤擰開卧室門,挪到床頭櫃邊,翻出自己的常用手機,插上數據線充電。她走的時候,收拾過一遍,衣服、被單都疊在衣櫃裏,家具也擺放的整整齊齊,床上只鋪了一床涼席,小物品都裝在收納箱裏,只需要抹掉灰,拖一下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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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大小姐肯定沒做過這些,夏瑤點點頭:“好。”

“已經選好了——”宋新詞走進來,眼睛還盯着手機屏幕,“家庭保潔四小時鐘點工,團購只要一百五。”

**

夏瑤剛畢業時,為了長久的解決住宿問題,用了半個月才找到這間套一廳的小戶型。離公司近,綠化好,推開窗能看見院子裏的幾棵榆樹。她一個人住,房間多了未免空蕩,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加班、寫稿時常拖到淩晨,合租怕打擾別人休息,何況她也喜歡安靜。

當時這間房看起來還很老舊,牆面剝落,廚房留着陳年積累下來的油污,地磚也缺了幾個角,配套的家具泛着油光,沙發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廁所更是一片一片的頑固污漬。

夏瑤喜歡清潔,享受讓陳舊的東西重拾光彩的過程。

那也是個夏天。一盞風扇呼呼地吹着,夏瑤穿着件白T恤,紮了個丸子頭,買來一堆清潔劑,全副武裝,誓要将這套房改頭換面。

點開FM收音機,選了個音樂節目,裏面正放着一首粵語歌。夏瑤不會粵語,直到歌曲結束後,聽主持人用普通話介紹,才知道是林憶蓮的《再見悲哀》,這期的主題好像是老歌。正合心意,夏瑤低着頭兀自笑了笑。窗外,透過榆樹的陽光,明亮着綠葉,一片蓬勃的生命力。

跟随着或悠揚、或婉轉、或動人的經典旋律,夏瑤鋪開素色牆紙,用現代簡約風遮住剝落的水泥牆面,換掉缺角的地磚,一遍遍清刷着污垢——直到地磚亮得可以當鏡子,牆面被簡約的米白色覆蓋,廚房、廁所散發着淡淡清新劑的味道。

再後面幾天,夏瑤添了些家具。鍋碗瓢盆自是不用說,沙發換上幹淨的可拆洗休閑風沙發布,窗簾換成淺綠色田園風,客廳一高一低挂上兩幅現代畫,餐桌上多了個陶瓷花瓶,裏面插了幾株仿真幹蓮花——以前老舊的房子就變成一個明媚的小窩了。

**

傷口又痛起來,宋新詞在這,夏瑤忍着沒露出任何異樣。充了一會電,開機。系統提示不斷彈出消息,“幸好我預存了兩百話費。”夏瑤對宋新詞笑笑,低下頭挨着查看。

宋新詞走出卧室,到廚房燒了壺開水,洗了個玻璃杯,涼了涼,拿着抗生素回卧室。

夏瑤坐在床沿邊,擡眼望着她:“新詞,你給我發這麽多省略號,是什麽意思呢?”

“吃藥。”宋新詞将水遞給夏瑤,想起這事,又來了點氣,“你不是在暗訪嗎,我怕你暴露。”

“嗯……想得周到。”夏瑤說完,将藥放進嘴裏,喝了口水,

這時門鈴響了。

保潔阿姨戴上手套:“拖把在洗手間嗎?先掃地還是先幹嘛?”

宋新詞正想回答,阿姨已經到洗手間找到拖把了:“我還是先拖地吧。”阿姨将拖把打濕走出來,滴了一路的水,手一抹餐桌,留下一個指印,“出了遠門剛回來吧。”

宋新詞正想回答,阿姨又自顧自說道:“這麽小間房,根本用不了四小時,你們虧了。”

宋新詞正想回答,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說你買不起大房子哈,我的意思就是浪費錢,你不要介意哈。”

“沒事。”宋新詞終于插上了一句話,她發現阿姨好像只是喜歡說話而已,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回答……

阿姨一路拖到卧室,夏瑤正在給家裏打電話。

“哎喲,你這是……摔的吧?”阿姨看着夏瑤腿上的石膏,一臉疼惜,“怎麽這麽不小心。”

“嗯,訓練營要保密——”夏瑤對阿姨點點頭,笑了笑。擡起腳,對電話那邊道:“我沒事,倒是讓你們擔心了。”

“我有個堂哥,去年也是摔骨折了,躺了整整三個月,路都不能走,屁股都爛了,姑娘,你要多喝點骨頭湯啊。”阿姨拖過了夏瑤腳底。

“謝謝阿姨。”夏瑤将腳放下來,對電話道,“沒有,我在跟別人說話。”夏瑤無奈地擡頭,看到宋新詞正靠在門邊笑,兩人默契地對看一眼,笑意更深了一些。

“等阿姨打掃完,給你熬骨頭湯,這個時候就需要多補,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憐的娃呀,你爸媽知道嗎?”阿姨問完,根本不等夏瑤回答,又自己出了卧室,對宋新詞道,“她是你妹妹嗎?”

難道自己比瑤姐顯老?宋新詞不動聲色:“阿姨你,怎麽看出來的?”

“這還不簡單。”阿姨一臉自信,“你打扮得比較成熟,那姑娘看起來比較素淨。”

“嗯。”宋新詞點點頭,“好像是這麽回事。”

阿姨停下了拖地的動作,看着宋新詞:“我覺得你倆好像長得不像啊。”

“欸。”宋新詞一手擋着臉,故意小聲了一點,“我們不是親姐妹。”

“喔喔。”阿姨認真地點點頭,“那有什麽關系,只要感情好,親不親的不重要,我有個遠方表舅,中風了,親兒子管都不管,去世前,還是外甥守在他床邊,可憐喔。”阿姨說完,拿着拖把去洗手間了。

“你們要勤喝水,還有啊,天氣這麽熱,叫爸別去釣魚了。”夏瑤還在那邊講電話,“爺爺奶奶身體怎麽樣?家裏漲水沒有?”

宋新詞正準備給夏瑤打聲招呼,去超市買點菜回來,手機響了。

接起電話:“思思?”

李思思一臉不知道該怎麽辦的躲在女廁所的一個隔間裏,小聲道:“宋總,薇薇姐現在在廠裏。”

宋新詞一臉悠閑:“在就在呗,她又不是沒去過。”

“她好像很生——”李思思還沒說完,另一個比較高冷的聲音在隔間外響起,傳到宋新詞的耳朵裏。

“你不用跟她報告,我就是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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