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夜燈暈着暖黃色燈光,四周靜悄悄的,房間裏只有枕邊人輕柔、平穩的呼吸聲。夏瑤偏着頭,眼前的宋新詞已經睡着了。

蹦蹦跳跳的家夥安靜下來,好看的眉眼就像陶瓷上的畫。

在她們認識的漫長時光裏,宋新詞有本事将任何一句話扯成情話開玩笑般的說出來。盡管如此,夏瑤每一次都還像第一次聽宋新詞這樣說一樣,完全沒有抵抗力,像是陷進一片名叫心動的沼澤,甘願去溺死。

在宋新詞眼裏也許是性格使然的一場玩笑,在夏瑤聽來,就是一杯夾雜着刀子的蜂蜜水。你可以看一場漂亮的風花雪月,但你不能将四季裝進自己口袋。

“怎麽将四季裝進口袋……”夏瑤低聲念了句,擡起手,懸在離宋新詞眉毛兩厘米遠的上方,最終還是沒有去順一順。躺回來,關了小夜燈,在黑暗中與天花板對視了十分鐘,閉上了眼睛。

“晚安。”

夏瑤的腳沒有骨折,是扭傷,十幾天後拆了石膏,還有點疼,但走路沒問題。

這些天裏,宋新詞一直陪着她。自己不會做菜,也不讓夏瑤做菜,又覺得外賣不衛生、沒營養,天天請家政。夏瑤覺得這種行為過于浪費,不過每當她要開口說點什麽時,宋新詞就會預料到了一般恰如其分地瞪她一眼,有那麽點幽怨又有那麽點可愛。

兩人相處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下棋。

象棋、圍棋、五子棋什麽都下。兩人都很聰明,只是夏瑤更能靜下心來,大局觀比宋新詞強上一點。

金角銀邊草肚皮,開場布局走套路。宋新詞執黑子,先走星位,夏瑤也從善如流走星位。

黑棋再落一子,夏瑤挂角。

宋新詞:“……”我還沒布好,你就開始破了。

宋新詞放棄了布中國流,開篇中規中矩搶大場,雙方相處還算和平。

走了幾手後,宋新詞仗着自己形勢領先,就開始上殺招了。

窗外豔陽高照,陽光與綠葉交織在一起,光線跳躍在紋路上,像年輕流下的汗水,充滿積極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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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盤腿坐在沙發上,中間放着棋盤,旁邊的茶幾上擺着一個果盤,裝滿洗好的葡萄。關了門窗,開了空調,溫度剛剛好。

最後一局,宋新詞正在興頭上,一路絞殺夏瑤的大龍。夏瑤放棄了那十餘子,布局中腹,幾步形成模樣,宋新詞圈了一小片實地,外勢盡失。

宋新詞一扔手裏的黑子:“不玩了。”

夏瑤中盤勝。

夏瑤邊收子邊道:“你的實地基礎很牢,為什麽認輸?”

宋新詞一手按着脖子,扭了扭:“你就等我打入做空對吧?”

夏瑤一笑:“圍棋靈活多變,大優局面被翻盤也不在少數,就地做活,治孤,你怎麽選,我都很頭疼。”

宋新詞:“……”瑤姐,你謙虛。

“還是看電視吧。”宋新詞提議道。剛摸到遙控器,茶幾上的其中一個手機振動起來,玫瑰金,是宋新詞的手機,放在邊沿,晚一步,就掉地上了。

宋新詞抄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像讀小學時打報告一樣對夏瑤舉手道:“瑤姐,一盒老酸奶。”

夏瑤拿她沒辦法,寬和一笑,往廚房走。

宋新詞喜歡喝低溫奶,尤其是凝固型酸奶。撕開包裝,拿個小勺慢慢舀着吃,吃一口,一臉滿足地看着你,那小模樣簡直可愛到不行。

于是夏瑤在冰箱裏囤了一格老酸奶。她自己也嘗過一次,覺得太酸,實在體會不到宋同學說的細膩柔滑、清甜奶香之感。只感覺要是她也一直吃下去的話,可能不等踏入而立,就要開始學着戴假牙。

宋新詞靠在沙發上,姿态像只慵懶的貓。接起電話:“老宋同志,終于舍得給我打電話了。”

那邊,宋聞韬剛沖完涼,換上一套簡便的衣服,理了理翻領,換了個手拿電話:“小宋同志,你爸大概今晚十點到家。”

“要我去迎駕麽?”宋新詞說着将腿伸直,擱在剛坐下沙發的夏瑤身上。小腿蹭着大腿,原本溫涼的皮膚變得燥熱起來,那觸感,夏瑤一時慌張就舀了勺酸奶吃,差點沒把牙酸掉。

宋新詞就在那頭笑,也沒笑出聲,語氣還是沒兩樣:“嗯,我知道了。爸爸,注意安全。”

挂了電話,宋新詞跪過來拍了拍夏瑤的臉:“走,瑤姐,去陽川市紡織業領頭羊宋氏襪業參觀一下。”

那邊劉薇站在沙發後,看生活助理将一盒手表遞到宋聞韬面前,那個對配飾一向講究的宋董放棄了超級複雜功能計時系列的百達翡麗,傳承系列的江詩丹頓等一衆豪表,選了旁邊一塊看起來款式簡單一些的萬國。

劉薇知道那塊萬國,是宋大小姐高中時送她爸的生日禮物。那時候宋大小姐的零花錢離現在差了幾百個限量版LV包,存了幾個月,還是她幫忙選的。

誰能想到媒體評價一向高冷低調的富商正今集團董事會主席是個百分之百的女兒奴。

這時空姐走過來,用甜美的嗓音道:“宋先生,您可以登機了。”

宋新詞想着要交差,打算臨時惡補一下她這家公司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再在上面稍稍添油加醋,添枝加葉一番,就愉快的過去啦。父女和睦相處,其樂融融,豈不美哉。

廠址坐落在新高區。新高原本是省轄縣,前兩年才劃給陽川市撤縣立區,位于陽川市四環路外以西,陽川市給它的定位是工業園區,為了吸引資本政策優惠特別大,租金打折,3免3減半,七通一平基礎設施由管委會統一規劃建設——優惠力度之大,刷新了陽川市記錄,一時間湧入了大量資本,買地賣地,修建廠房大興土木,白天拉水泥石磚的大貨車一輛接着一輛,到處都是機器運轉的轟鳴聲。

宋新詞來過幾次,還記得路線。李思思為了節約租金,選的廠址偏僻的令人發指。開過寬闊的雙向車道,走進布滿橫七豎八的裂縫、被壓得仿佛幹旱了大半年的土地一樣的小道,宋新詞完全感受不到本地新聞說的經濟騰飛之狀,只一個勁心疼她的車。

下了高架,夏瑤一直偏頭看着窗外。看遠處腳手架上的小小人影在綠色防護網背景下忙碌着,巨大的建築切割了陽光,藍色天幕下,平地而起的一道道堅硬繁華,翻滾了塵埃。

他們建造了這座城市,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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