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對了。”宋聞韬問,“半年了,你做的生意怎麽樣?”

“還沒到半年。”就知道逃不過這關,幸好有準備,宋新詞謙虛道:“爸爸,你知道的,雖然我念的是國際經濟與貿易,但是,嘿嘿……能順利畢業還是托了你的福。別的行業也不太懂……”

宋聞韬似笑非笑:“知道,聽劉薇說你不是在賣襪子嗎。”

“對呀。”宋新詞右手背打在左手心跟宋聞韬分析,“你看,要是做風投的話,我自己也不太懂,請經理錢不夠開工資的,半吊子我也不放心。”

“嗯。”宋聞韬思考了一下,“确實是我沒考慮周到。這樣我給你追加資金,讓劉薇帶你一陣怎麽樣。”宋聞韬說到這,狀似詢問的看着宋新詞。

可宋新詞知道,根本就沒得商量。不過還是要掙紮一下,裝的頭頭是道:“現在我的公司已經步入正軌了,正在跟幾個大型超市洽談開專櫃的事。西站服裝批發城還有幾個固定客源在我這裏拿貨,這兩天我還在想要不要再添兩組機器。”說着搖搖宋聞韬的胳膊,“爸爸,我已經很認真在學做生意了,你要給我時間對不對。再說了,我希望自己闖出一番事業,不想要誰帶。”

“喔,這樣啊。”宋聞韬早已看穿一切,“那你一個月賺了多少錢?”

“這個嘛……”宋新詞頓了頓,“這幾個月我們的策略主要偏重于打開市場……”

“就知道忽悠你爸。”宋聞韬說着刮了一下宋新詞的鼻子,“我看過你那個什麽襪業的財報,跟過家家似的。收拾一下,明天跟劉薇去凝州市,她會告訴你做什麽……別這麽看着我,沒得商量。”

“哎呀,爸爸……”

“沒得商量。”

哼,“不去。”宋新詞靠回沙發上,語氣斬釘截鐵。既然撒嬌沒有用,那她也不客氣了,“我已經聽你的話,在做生意了。你要是再逼我,我連襪子也不賣了。”

“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宋聞韬一臉可憐兮兮,“唉,爸爸老了,再過幾年就退休了,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下的事業,就圖個有人繼承。爸爸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不指望你指望誰啊。”

這話一戳就戳到了宋新詞的軟肋。她媽是個百分百的丁克主義者,心裏眼裏都只看得到愛情,在乎的也只有愛情,從始至終都不想要小孩。

不小心懷上宋新詞,知道後,誰也沒告訴,毫不猶豫的就要去醫院打掉她。還是陳姨收拾房間時,無意在衛生間裏發現了驗孕棒,看到兩條杠後,立馬給她爸打電話。她爸當時在開會,扔下一辦公室的人,找朋友定位手機,火急火燎趕到了醫院。事後因為實線變道,超速行駛,十二分給扣光了。

當時醫生正叫到她媽的名字,差一點點,世上就沒有宋新詞這個人了。她爸好說歹說,各種安撫,她媽突然就很生氣,扇了她爸一巴掌,“宋聞韬,你說過,什麽都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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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一件事。”她爸帶着哭腔,當着一圈圍觀群衆,跪在了醫院走廊上,“我們好不容易有個孩子……我想有個我們的孩子。”

後來的幾個月裏,白天陳姨李叔看着她媽,晚上她爸看着她媽。她媽妥協了,不是因為愛孩子,是因為愛丈夫。

聽說那時候她媽飲食起居還和往常一樣,生冷不忌,大大咧咧,四五個月還上臺表演,生病照常打針吃藥。宋新詞生下來還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也是運氣。

還有她爺爺,那個苦了大半輩子十分重男輕女的老人家。有了兩個女兒不夠,讓奶奶以高齡産婦的身份懷上她爸,最終奶奶在月子裏走了。他的兩個女兒,大女兒念完了初中,二女兒小學畢業,便不讓她們繼續讀書了,全都跟着他幹活,供她爸一個人念書。她爸的高中學費,是她二姑十九歲的彩禮。

所以她爺爺和她媽一向不對付。她媽本來就不想要小孩,宋新詞幾乎可以說是她人生最大的妥協。她爺爺呢,因為一直抱不上孫子的原因,自是十分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不止一次要他兒子離婚。說來她父母會離婚,也有這個原因。

那時她媽本就對她爸工作太忙,動不動就飛國際航班,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很是不滿。等到攢夠了怒氣,終于忍不住在一次家庭聚會上爆發出來,狠狠打了她爸一頓。她爺爺哪裏能忍,兩人吵翻了天,餐廳經理本想趕他們出去,看到是宋聞韬又退了回去。她爸夾在妻子跟父親中間,坐在一邊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冷眼看他們吵了兩小時。

盡管如此,她爸還是不想離婚。宋新詞的外公是省戲劇家協會會長,外婆是著名戲劇表演藝術家,拿政府特殊津貼的人。媽媽從小學舞蹈,為了美觀性,學楊麗萍女士去掉了一對肋骨,一帆風順的長大,性格肆意又乖張。在舞蹈團工作的時候,質疑領導的安排,在臨上臺前幾分鐘,敢撩挑子不幹。

奈何專門來看她的人又多,誰也拿她沒辦法。一出《青蛇白蛇》跳得腰都要化了似的,銷魂又迷人。

她爸是一次談生意,陪一個客戶來看的表演。

衣袂飄飄,一見鐘情,追得那叫個轟動。

她爸呢,從小不愛說話,不跟人玩,回家幫着幹農活,在校只讀聖賢書。同學嘲笑他穿得衣服破舊老氣,打他罵他,絲毫不放在心裏。眼睛亮亮的,十來歲思想就趨近成熟,考試年年年級第一,一個班長職位從幼兒園當到大學畢業。大學期間鼓搗一些小玩意,倒買倒賣,賺了人生第一桶金。後面相信自己的眼光,将身家全押到國庫券上,成了當年陽川十大優秀企業家之一。

會做生意,長得又帥,濃眉大眼的,情書收到手軟。表面看溫文爾雅,很好說話的樣子。實則骨子裏傲的要死,所以在此之前一個女朋友都沒談。

像她爸那樣的人,只要認定了一個人,是根本不屑出軌的。他很愛媽媽,除了宋新詞,別的什麽由着她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要星星不給月亮,在北京想吃上海的蟹殼黃,能立馬包機買回來。他不同意離婚。

她媽那是相當烈性子的一個人,正在氣頭上,全世界都得讓路。拿把刀就比在脖子上,不離就割頸。

這些很多都是陳姨跟李叔在宋新詞上初中時,告訴她的。那時她因為父母離婚,加上正值叛逆期,脾氣比起她媽有過之而無不及。叫她爸都直接叫名字,從不正眼看人,感覺世界上除了自己,都是傻X。

陳姨跟李叔就告訴她,爸爸是多麽多麽不容易,多麽多麽疼她。

她當時畢竟還小,聽不進去,還是一意孤行讀了寄宿學校。

所以懂事以後,宋新詞就很疼她爸。

想起小時候,可憐的小宋同學,媽媽不疼,爺爺不愛,二姑跟表哥表姐只知道要錢,疼她的大姑因為早年打工留下的病根,早早去世。外公外婆沉迷于戲曲世界,不是不關心她,是整個世界都不關心。從始至終疼她的人就只有她爸一個而已。

她爸沒有再婚,沒有再生養小孩。有一次院子裏只有她跟她爺爺兩個人,她爺爺罵她占了他孫子的位置,那時的小宋同學才六歲,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她爸不知從哪走出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爸爸這麽兇,她爺爺似乎也被吓到了,再也沒來過這座四合院。她爸嗆走了爺爺,蹲下身抱起她,學小孩子的口氣,哄道:“壞爺爺,我們不跟他玩。”然後将她舉起來,坐在肩膀上,捏着她的小手,拍自己的頭,“駕駕駕……”往院門口走去。

宋新詞妥協了,看着宋聞韬:“爸爸,我答應你,以後好好做生意。”

宋聞韬揉揉她的頭:“嗯,我讓陳姨幫你收拾行李。”

宋新詞皺着眉:“你不就是希望我好好做生意嗎,我都答應你了,還去凝州市幹嘛。”

“就去看一看,不想留在那,再回來。”宋聞韬說着嚴肅了一點,“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必須長點記性。”

“麻煩。”宋新詞頗有點無奈,“那我們說好了,過幾天回來。”

“好。”宋聞韬生怕女兒後悔,立馬拿起手機,“我跟劉薇講一下。”

“後天。”

“什麽後天?”

宋新詞拿起遙控器,按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的:“後天去。”

宋聞韬放下手機,怕這是緩兵之計,問道:“這有什麽不一樣嗎?”

宋新詞輕笑一下,聲音小小的:“明天是七夕。”這還是剛剛程揚發短信給她,問過節有沒有員工福利,她才知道的。

員工福利……宋新詞自認臉皮厚得像城牆,結果,程揚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大爺的,你倒是看看自己為公司創造了什麽價值。

過了幾秒,宋聞韬反應過來:“你有男朋友了?”突然就有一種辛辛苦苦養的白菜被……的感覺……

“沒有。”

宋聞韬,“……”似乎這也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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