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夏瑤一手抱着膝蓋靠在飄窗上,點開老楊給她發來的視頻。
視頻很晃,拍攝者一路往前走,伴随着絢麗的燈光,隐約能聽見嘶吼的歌聲。幾個人在他旁邊,都只能看到腰以下,一看就是非正常拍攝。
最先出現的一個清晰人聲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醉醺醺的,帶點撒野的味道,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小姐給哥幾個叫來。
一陣哄笑,應該是同伴。
然後是一個女聲,聽起來甜蜜又有禮貌,先生您好,我們這裏不提供特殊服務。
男人怒了,往前走兩步,好像又被人拉了回來,視頻混亂了幾秒,他說,是不是瞧不起人,老子拿錢能砸死你,沒小姐你開個狗屁的夜總會……
噼裏啪啦亂罵一通。
幾個穿保安制服的人聚在不遠處,女聲說,組織□□犯法呢,我們做的是正當生意,先生您要是再無理取鬧,我們只好報警了。
□□大爺的,裝什麽清純,男人越罵越難聽。保安們舉着電棒走過來,幾秒的混亂,雙方差點打起來。
另一個男聲說,算了算了,咱換個地方,有錢還怕沒處花咋地。
罵聲沒斷,風景後退到大堂,幾個人架着最憤怒那個男人往外走。
走出大堂,視頻完了。
視頻下面是老楊發來的信息:丫頭,我找朋友試過幾次,似乎不存在黃賭毒現象,你再好好想想
夏瑤回過去:你都說是似乎了
幾分鐘後,老楊:老實說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但這是主觀臆斷,我們做報道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即使一件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是,也不能憑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去猜測那百分之一也是,報道一定是客觀事實
夏瑤:嗯,所以報道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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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那好吧,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放機靈點,感覺到不對勁的苗頭就先撤,還有,一定記住,不要操之過急
夏瑤:我以為我出師了[偷笑]
老楊:師父在,徒弟永遠是徒弟[調皮]
老楊在各種考慮之下試着勸退她,但夏瑤知道,其實老楊心裏,一定是支持她去的。
新聞人有相同的血脈。
關上手機,夏瑤就着溫開水,吃了片止痛藥。因為酒精的緣故,肋骨又隐隐疼起來,倒不是不能忍受,就是影響思考。
骨痂會不會延遲愈合?她覺得她傷得不重,應該不至于造成骨質疏松。
夏瑤腦海裏閃過宋新詞的臉,想起了什麽,低頭笑了笑,靜靜坐了一會,翻開通訊錄,給劉養浩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
第二天早上,宋新詞依舊是被劉薇叫醒的。
開門,宋新詞一手捂着半邊臉,微微低頭,聲音有氣無力的:“薇薇姐,你是不是該慶幸我沒有起床氣。”
劉薇進屋,将早餐擱在桌子上,問:“你為什麽不自己定個鬧鐘。”
明明知道我每天都是這個點喊你。
“這你就不懂了——”宋新詞走進洗漱間,接一捧冷水,拍了拍臉,“暗示自己沒有時間限制,能提高睡眠質量。”說完,對着鏡子擺了個pose,看着睫毛挂着的水珠,臭美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暗示自己沒有時間限制,只會睡過頭,睡過頭只會耽誤事。”劉薇走到門邊,“給你半個小時。”說完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不就是統計人流量嗎,這麽個小事。宋新詞收回視線,一臉從容淡定的漱口。
宋新詞掐着點下樓,劉薇已經叫好車了。
出了大堂,右拐,直行……每天的行程都是這樣。宋新詞撐着下巴,看一輛人擠人的公交車往站臺靠過去,一下就被抛在了後面。
開了一會,宋新詞發現路線跟前幾天不一樣,轉頭看着劉薇,問:“你是不是給人師傅說錯地方了。”
“我像是會犯那種低級錯誤的人嗎。”
盡管劉薇只是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宋新詞還是有冰山翻了個白眼的錯覺……
“今天換一家。”劉薇接着說。
“what!”宋新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出一根手指來回指了指,“幾個意思?這麽多家連鎖店,該不是每家都要我統計吧……”說着一臉“死相”的笑了笑,“薇薇姐,你還是不要開玩笑,不适合……容易造成驚吓。”
劉薇還是一身職業西裝,還是一絲不茍的冷淡妝容,兩手交疊放在膝上,一副要去簽合同的作派,渾身氣息仿佛都在說,你看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
“哎呀,薇薇姐——”宋新詞秒變小女生,“我前幾天看到一款PRADA的手提單肩斜挎包,深藍色,和你的氣質非常配,簡直就像是為你量身定制的。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很照顧我,正好……”
“自己留着用吧。”
“哎呀。”
劉薇轉頭看着宋新詞:“宋總過幾天要來跟你說點事,到時候,你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什麽啊?”宋新詞癟癟嘴,“搞得這麽神神秘秘。”
劉薇把她帶到目的地就走了。宋新詞帶着便攜式攝像機,正到處找合适的位置,擡頭一望,被馬路對面挂着的橫幅吸引住了目光。
心裏某個地方觸動了一下。
這麽巧啊。
凝州戲曲博物館開館典禮
熱烈歡迎薛清和、安慧夫婦出席我單位剪彩儀式
很久沒見了吧,外公外婆。
宋新詞母親姓薛名雅芷,跟她父親的愛情故事那就好比一出天仙配,娘家那是極其不贊成。不過,她媽那個性,大寫的心疼一句,珍藏萬年,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管他什麽天庭,統統不能阻擋七公主偷戶口薄出去與愛人締造家庭的腳步。
為此,她外公外婆放言出去沒有她媽這個女兒,雙方整整冷戰了兩年,才慢慢破冰。
她爸事先并不知道她媽的戶口薄是偷出來的,在民政局前還反複強調應該先見一見二老。她媽那倔脾氣,就一句話,不結就分手。
冷戰期間,她爸也多次試探提起要主動去拜訪二老,說人只有熟悉了才會了解,他有信心,給他一段時間,岳父岳母會改變對他的看法。
她媽就一句話,去就離婚。
這些也都是陳姨李叔在後來說給宋新詞聽的,陳姨說,別看你媽倔啊,我見她偷偷哭過好多次。
太寵了吧,才會因為父母一時的重話,兩年不見面。
太寵了吧,所以女兒離婚以後,連外孫女也不認了。
宋新詞跟爺爺輩的人都不太親,平時也不怎麽走動。
但她站在銀杏樹下想了想,還是過了馬路。
買了一張門票,宋新詞尋了個位置坐下。人還不是很多,搭建的臺子旁邊,架着攝像機的幾個記者聊得火熱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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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過五分,夏瑤站在濱江大道一段某一根路燈柱下面,等來了從遠處騎着巡邏車過來的劉養浩。
劉養浩下車,朝夏瑤笑着敬個禮,問:“這位女同志,需要幫助嗎?”
夏瑤一笑:“是有一點點小小的事情要麻煩警官。”
“客氣。你昨天說的,我去了解過。”劉養浩正經起來,“沒有整改記錄,經營狀況良好,啧,水深啊。”
夏瑤看看馬路,又看看遠處的白雲:“違規吧,你去了解。”
劉養浩正正大檐帽:“也沒有刻意去查,就哥們之間聊聊天,我是巡警,有的也沒有權限。”
“這麽早把你叫過來,吃早飯沒?”劉養浩問。
“不早了。”夏瑤揚揚手表,“快十點半了。”
“其實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劉養浩頓了頓,“真不好弄。這事交給我吧,我抽時間去暗訪一下。”
“公安部三項紀律之一,公安民警決不允許進夜總會娛樂。”夏瑤一手摸着下巴,略顯疑惑,“好像是這樣的吧。”
劉養浩兩手揣着褲兜,笑:“我這是出于正義。”
幾只鳥兒飛過半空,上午和煦的陽光,照成一地柔軟的透明。
夏瑤說:“仔細想想,警察跟記者也有很多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