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賀言的脖子和背上一部分的傷口已經結痂了, 他剛坐起來多久, 燒完水的斯戮就走了過來，将他抱下床。
“嚕嚕, 你什麽時候起來的？怎麽不喊我？”被放在石凳上坐着的賀言在他肩膀蹭了蹭。
“早上, 你沒睡好。”對方拿鞋過來給他穿。
賀言彎腰：“我可以自己來……”
斯戮已經蹲下身給他套上了襪子, 賀言只好去穿另一只，他瞟了幾眼對方的腿, 抿抿嘴，低聲道：“嚕嚕，你腿還疼不疼？”
男人怔了下，随即搖頭。
給他穿好鞋, 斯戮就撩開他的衣服, 仔細看裏面的傷。
基本都結痂了, 紫芬的療效很好。明明是新傷, 可到目前為止，賀言只有些輕微酸疼，并不算難忍的程度。
男人完全并沒有放心。
他出去後拿回一些昨晚搗碎的紫芬，往裏放了點熱水，然後過來把他連帶着石凳移到暖和的壁爐附近, 最後将他的衣服半脫下去, 露出大半個肩膀。
他眸中微微暗了下, 沾起一部分紫芬的液體, 往那些傷痕上輕輕擦抹。
賀言則在看他的頭發。
短發似乎被男人簡單處理過, 看上起順眼多了，不過低頭時偶爾會有些頭發垂落到前面。
賀言伸手将他的頭發往後順，兩手也趁機在男人耳朵上摸來摸去。
“嚕嚕，翅膀好了，頭發也會長長嗎？”
對方想了想：“不知道，以前翅膀受傷時，還不是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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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戮以前居然受過傷，賀言立馬坐直身子：“啊？怎麽受的傷？”
“剛成年時，沒有狩獵過。”他輕輕在賀言脖子後面的傷口處吹了下，繼續抹藥，“同類鬥争。”
聽到是同類，賀言表情微變，沒再問了。過了會兒，他揪着他的胳膊又道：“嚕嚕，好了嗎？我也來給你抹藥吧……你的傷比我的重多了……”
頭頂忽然一沉，男人的下巴在他頭頂發旋處壓了壓，嗓音極低：“我早上已經抹過了。”
賀言低下腦袋，不再說話了。
他……他居然莫名有點臉熱。
一定是離壁爐太近了！
斯戮塗抹得很細心，好半晌才弄完。
穿好衣服後，賀言就用斯戮燒好的水去洗臉刷牙，男人則出去處理昨天的獵物了。
出了他們的卧室，賀言就發現洞裏又多隔出了一個空間。
這個空間不大，裏面有一個扁平的石臺子，上面擺放着新燒好的陶杯子和一排新鮮的木枝，就是那種可以發出薄荷味的木枝，下面還有一個盛滿水的小缸子。
裏側石壁連接地面的下方，有一個排水洞，洞下挖出了一個通往外面的長坑，坑傾斜着，越往外越深，延伸很長，也不知到底通向哪裏。
因為這樣的排布，洗漱後，其實就不用那麽麻煩再把水擡到外面倒掉，直接往這個洞坑一倒，水就出去了。
這個排水坑像個滑梯一樣，外面有了積水也不會進來，就算水意外流了進來，也是淌進室內那個連着洞的坑裏，不會造成地面大面積積水。
這也算是一個簡單的洗手間了。
顯而易見，這是斯戮做的。
賀言心裏下意識地升起了一股驕傲感。
在原始時期，能自己想到做出這樣一個洗手間，他家伴侶真的很聰明！
洗漱完後，賀言就出去準備好好看看那些死去的恐龍。
結果一到倉庫洞，他就被裏面圍得水洩不通的白團子驚到了。
一群毛茸茸的小獸圍着那三頭恐龍走來走去地看，時不時伸着脖子，發出幾道嗷嗚聲。
最裏面的斯戮已經把一頭最小的恐龍處理好了，有一些肉沫掉落在地上，幾只小獸看他一直不撿，就悄咪咪地移過去，迅速低頭舔進嘴裏。
然後，賀言就看到幾只小獸眼睛一瞪，露出極其欣喜的表情，接着就開始全心全意盯着男人手上的活，再一粒肉沫掉下的時候，幾只小獸會火速撲騰過去搶着撿漏……
看樣子，這個恐龍肉對他們這個物種而言，味道應該很不錯。
但賀言此時并沒有将這個新出物種當做之後的主要獵物，昨天的一番經歷，他已經見識到了它們的厲害。
比起平時碾壓式的狩獵活動，那簡直是生死搏鬥。
他走過去，将斯戮弄下的羽毛收集起來，然後又從斯戮那裏拿了一些恐龍肉回到洞內做飯了。
這一次除了撒上香鹽烤制，他還用小缸做了一份肉湯，做好前他嘗了嘗，味道的确很不錯。
他并沒有感到很開心，甚至有些後怕。
如果昨晚輸的是他們，現在被品嘗也該是他們了。
在石桌上擺好碗盤時，斯戮已經進來了，看到那兩碗肉湯時，愣了愣。
賀言道：“這叫肉湯，肉雖然沒有烤肉那麽香，但是口感完全不一樣，這裏面的湯也很好喝，你嘗嘗。”
男人在他旁邊坐下，喝完後，表情稍微變了下。
賀言起初還很緊張，但看他又接連喝了兩口，心忽然就放了下來。
斯戮低聲道：“好喝。”
他垂眸認真地盯着碗裏的東西，似乎在研究怎麽做。
吃完飯，賀言才對他說出從昨晚就一直在想的事情。
“嚕嚕，我們讓俊亞來這附近築巢吧？”
男人猛然擡眼看他。
賀言沒等他回答，又問道：“嚕嚕，昨天那些獸，你确定之前都沒有見過嗎？”
男人心不在焉地搖頭。
他的表情卻一下凝重起來：“那是恐龍，在我……我老家的在某個時期，它們稱霸陸地……我想，它們現在突然在這裏出現，自然不會只有那幾頭。它們在咬合力、攻擊迅速、體型完全不遜色成年猙析獸，昨天你也看到了，它們還是群體狩獵。日後一旦和經常獨居的猙析獸碰上，猙析獸基本會處于劣勢。雖然昨天我們贏了，但不可能每一次都這麽幸運，身為猙析獸若想要克制這個新物種，就要做出改變。”
“改變？”
賀言認真道：“嗯，所以我想把俊亞請到附近來築巢，除了可以互相幫助外，以後狩獵，我們可以約定好三個一起出去，不要落單，如果後面再遇到其他的猙析獸，我也想着試着說服它加入我們……”
男人沉默半晌，就在賀言有點緊張的時候，手驀然對一只大手被包住了。
斯戮起身：“一起去。”
……
說服俊亞這件事，遠比賀言想的要容易多了。
“什麽？！小美你想要和我一起住嗎？”聽完賀言的來意，穿着新棉服的俊亞驚直接喜地沖過去，在離賀言僅剩兩步的時候，被黑發男人冷着臉擋住。
“不是一起住，是一起當鄰居。”
“鄰居？”
“當鄰居以後，方便一起做很多事啊，比如有空可以一起縫制東西，一起狩獵，交換食物什麽的……剛剛說的那個恐龍你可能不清楚它們的可怕之處，到時候去我們家的倉庫看了就知道了……”
俊亞本身就沒想過拒絕，興奮道：“那我和小美現在不僅是朋友，還是鄰居了……感覺、感覺比伴侶還多了一層關系呀！”說着就賊溜溜地瞟向斯戮。
賀言及時抓住斯戮的手笑道：“但是伴侶只有一個。”
才嘚瑟起來的俊亞又蔫了。
“要不現在就走吧，我們幫你一起搬家。”賀言道。
俊亞一驚，連連搖頭：“不要！裏面很亂的，我不要小美看！你、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過去……”
俊亞那邊解決了，還有下一步。
回到家後，賀言又帶着斯戮去找那些小獸。
物種的改變，自然要從娃娃抓起了！
經過倉庫時，還有幾只小獸在圍着恐龍看熱鬧，小胖獸也在裏面，它盯着恐龍的鈎爪，正一副認真研究的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賀言竟覺得它比以前消瘦了一些……
“那是恐龍，它們是群體狩獵，你們長大後如果不繼續合作的話，基本是打不贏它們的。”賀言站在倉庫門口笑道，“都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小獸們以為又有工作安排了，很快就都沖到賀言腳邊。
巢洞前。
所有的小獸們都紛紛仰頭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賀言，本來信心十足的他一時莫名緊張起來，畢竟還沒有當着這麽多獸面前演講的經驗，最後咳了下，才道：“我、我以後可以給你們固定的食物……”
這話一出，所有小獸都嗷嗷叫了起來，昔日最積極的小胖獸卻呆呆地眨了下眼睛。
“不過，我有條件。”賀言繼續道，“在成年之前，你們要盡可能地聽從我的安排，不要随便外出，而成年之後，不許傷害同類，如果選擇留下的話，要和我們一起狩獵，并在第一年根據自身情況，交納一些獵物用于像你們這樣未成年小獸的撫養金，在第一年過去後，成年的猙析獸也可以根據自己意願選擇是否繼續給予小獸幫助或是雇傭小獸們幹一些不危險的活兒……還有很多，後面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慢慢完善，我們、我們一起組建一個自己的家園吧！”
聽到這番話，原本還格外積極的小獸們全部愣住了。
它們這個反應其實在賀言的預料之中，畢竟剛剛那番話對它們而言，可能就像是現代社會的家長對剛上小學的孩子說：以後我們不養你了，自己去找房子住、找東西吃一樣……
現代社會的人類會對未成年孩子基本的負責在絕大多數人的思想裏是根深蒂固的，而在這裏，從小就被迫靠自己艱難活下來的小獸們根本就沒想過未來有一個家園會好好撫養它們，更沒想過它們以後長大到能獨自狩獵後，也要繼續和同伴一起生活……
賀言一直覺得，猙析獸在變成人形前，之所以冷漠不合群，本身就是因為起初無敵時的傲慢，一代代養成出來的習慣。
當它們慢慢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同樣強大甚至更強大的存在後，它們終究會做出改變。
但賀言絕對不會等到那一天，當恐龍橫行，猙析獸數量減少……到時候做什麽都晚了了。
在絕對的數量碾壓前，個體的強大不值一提。
小獸們的眼神已經由驚奇逐漸變得疑惑起來。
對它們而言，那些話聽上去，實在有些不靠譜。
怎麽會有猙析獸願意撫養一群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小獸？明明已經是成年猙析獸了，明明也不是獵物稀缺到需要攻擊同類，為什麽還想要和其他成年猙析獸一起合作狩獵呢？那些叫恐龍的野獸，和他們成年後的體型看上去也沒差多少啊，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它們想不通。
賀言等了一會兒，便道：“同意的現在可以出來，從今天開始，我會對同意的小獸履行我說過的話，但你們也要遵守我所說的要求，不聽話的話……不聽話我就讓嚕嚕揍你們！”說着便做出兇兇的表情，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沒一個小獸被他的表情吓到，但卻總被他旁邊那個兇起來很自然的男人吓到，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不用全部都給我答複，随時想好都可以來找我，答應後我就把你們按照數字登記起來。”他說完就往後退一步，耐心等着。
沒過多久，賀言就看到了幾只瘦瘦小小的小獸顫巍巍地走出來。
賀言笑着數了下，五只，正好是裏面最小最瘦的。
小胖獸則在洞口邊緣轉來轉去地走，一會兒看看旁邊堆着肉塊的破缸子，一會兒看看賀言，像是很焦慮。
賀言也是此時才發現它這些時日賺來的工資居然大部分都存了起來，就在那個用木柴和他換的陶缸殘次品裏。
他實在很意外。
這小胖崽子居然不揮霍了！
看它轉來轉去不知道要轉多久，俊亞估計快要來了，賀言便道：“你們可以慢慢考慮，答應的幾只跟我來登記就行了。”
說着就和斯戮帶着五只小獸走了。
賀言直接用之前劈開還沒用的一些窄木板當做登記冊了。
他找來一部分紫芬搗碎加水的汁液和木炭。
先讓那五只小獸的爪子沾一些紫芬液，然後在木板白面按下一個爪印，賀言再用木板在旁邊寫個數字。
五個爪印和數字，正好占了木板一般，賀言滿意地看了看，就拿出五塊恐龍肉給它們：“先拿去，以後食物可能會變，但只要我在，就盡量不讓你們餓着。”
這算是它們第一次不勞而獲了，有些驚奇地盯着分配到了一小塊肉，随後便激動地湊過去舔賀言的腳踝，賀言還沒推開，男人就蹲下去把它們全部撥開了。
小獸離開後，賀言就抱着木板放到家裏中間最大的石桌上，他笑着道：“這只是第一步，如果短時間沒有其他猙析獸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狩獵依舊幫助這些小獸大的話，那未來的它們，就是我們的夥伴。我準備晚上開始制作小獸專屬糧，畢竟我們存貨再多，那麽多張嘴，只喂肉也不是長久之計，其實通過之前我那次掉到崖底和這段時間觀察某些得不到只好吃野果的小獸舉動可以看出來，猙析獸對肉的攝取到達一定程度基本可以，在有肉的情況下，自然只肯吃肉，但若攝取到一定的肉量，吃其他東西也不會有什麽事，只會覺得口感不好……”
“我想通過一定的比例把肉和其他東西摻雜着做出來，比如大紅薯，平常一個就夠豬吃好久，而且一般的每顆巨樹下都有很多，經過一段時間還會再生長，我到時候可以把大紅薯剁碎再摻雜肉一起做小獸糧……等冬天過去後，我們還可以種植谷物，它們也能幫忙種植收割……等有了面，又可以混着肉做小團子給他們吃……”說着，賀言就想到了現代社會的貓糧，一時覺得有點異曲同工之處，笑了，“這樣，會大大減少壓力，而且這只是在我們沒有其他成年同伴的前提下，等有其他的猙析獸加入，等小獸一個個長大，等這裏成年獸越來越多……共同撫養小獸，就不再是一件難事。再說了，小獸們在外面生活那麽久，也很能幹的，平時可以幫我們很多忙，比如收集、運貨、刨坑播種，還有幫忙養豬！等豬大量繁殖後，它們肉的問題又能解決很多啦……”他的眼睛不知不覺間亮了，“等這裏有很多很多願意幫助小獸的成年猙析獸後，就算無法變成人形，只要能夠互相理解……就不再是所謂的野獸了。”
斯戮全程牽着他的手，他一直看着他。
那些話像是一個與這世界格格不入的宏偉大夢，但男人卻認真地聽着。
最後，他說：“就算是野獸也沒關系。”
賀言擡眼看他。
他垂眸低聲道：“只要是你，就永遠沒關系。”
賀言緩緩眨了下眼，下一刻，他往上跳着一把緊緊抱住男人，對方迅速接住他，雙手兜着他的大腿将人整個抱起來。
纖長的小腿在在空中晃動了下，賀言挂在男人身上，将頭深深埋進他脖頸蹭着。
他知道，不管這個夢日後将變得如何，斯戮總會在他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