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中午, 賀言去給阿雯送飯時, 她的伴侶簡特已經醒了。

簡特變回了人形, 賀言沒在南方部落見過他, 他應該是在斯戮闖入南方部落之前就離開追求阿雯了。

他看上去很強壯, 符合狩獵隊裏大部分隊員的身體特質, 因為不能動彈,此時正躺在阿雯身邊,緊緊牽着她的手。

“你好, 我叫賀言。”進來後, 賀言就把那兩份烤肉放在一旁, 先去将阿雯扶起來, 正要再去扶簡特時, 男人已經苦撐着自己努力坐起來,他有些緊張道:“你好……我叫簡特。我已經聽阿雯說過了, 謝謝你們……”

“不用客氣。”賀言把盛放烤肉的碗遞向他們,“這是剛烤熟的禿老虎肉,放了點香鹽, 不知道你們吃得習慣不習慣。”

簡特盯着碗沒動, 阿雯也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畢竟他們從未這樣“不勞而獲”過, 但如今他們又不能外出狩獵, 任由肚子餓下去自然不是辦法。

阿雯咬咬牙先接了過去:“謝謝!我們以後一定會加倍還你的!”

“不用的, 昨天我們能殺死那幾頭恐龍其中也有你們的功勞, 如果不是你們先把其中一頭的腿咬傷、另一頭的眼睛弄傷, 我們也不會那麽順利……”賀言把另一個碗直接塞進簡特手裏,“如果你們真的想要還的話,以後可以幫忙稍微照顧一下那些小獸,有多餘的獵物時,考慮着捐助一點給它們。”

阿雯點頭:“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那麽做的。昨天我都看到了,是它們幫簡特抹藥療傷……”

簡特跟着立馬接話:“我們以後也會像你那樣好好對它們!”

這兩個新人比賀言想得要好交流多了,看他們狀态還不錯,賀言就不再占用他們獨處的時間。

他出去了将小獸喂完,就又來了一群小獸找他登記。

眼見幾乎所有的小獸都快要加入進來,賀言覺得有必要挖一個小獸食堂專用喂食它們。

畢竟不管在巢洞門口還是在裏面喂食,多少都會弄髒它們住的地方,時間久了看上去也不舒服,但若挖一個石洞,就算裏面髒了,讓清潔小隊定時清理一下就可以了。

說幹就幹,他去找了斯戮過來,讓男人幫他鑿一個不那麽高的但面積大一些的石洞,然後自己開始去尋找扁平窄長的石頭。

将石頭找回來後,斯戮已經按照他的比劃鑿了一個賀言心中完美的小獸食堂:洞有兩米多接近三米高,人形可以進去,高大的獸形進去則會比較難受,而對小獸們來說,就是一個合适的大型投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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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獸食堂的旁邊,則多出一個比較深的地窖,這是賀言讓斯戮挖的。

地窖裏面放了很多綁着藤蔓的大紅薯。

大紅薯他們每次都會挖很多回來,除了豬吃,小獸們吃的肉裏也會拌一些,完全不愁吃不完,但如今天氣寒冷,有時候總會壞那麽幾個。

賀言想着直接将其儲存在地窖裏,這樣應該能讓它們更長時間不變質。

最後,賀言把撿來的那些長短不一的扁平石頭弄進去一一排列起來,以人形的力量抱那些石頭會比較慢,他只排了兩列就氣喘籲籲了,而那頭的斯戮已經幫他排了六列,除了額頭滲出了汗,看上去依舊雲淡風輕。

賀言:……體格是天生的,羨慕不來!

他們又弄了半個多小時,俊亞也過來幫忙了。

幾人在天黑前,終于把小獸食堂用具擺置好。

晚上的第一頓飯,賀言就已經開始在小獸食堂進行投喂了。

把所有小獸都按照距離劃分好區域,他們三人就拿着小獸糧均勻地撒在排好的石頭上,小獸們低頭開吃……

總覺得……有點像喂豬!

不過看着小獸們齊齊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低頭吃飯的畫面,賀言心中一軟,心裏緩緩升起一股神聖的感覺。

就像黎明時看到了一抹日光。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幼兒園的園長。

這些小獸們……則是猙析獸這一物種的未來。

他們一起澆灌,它們努力成長。

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賀言自認做出的大部分舉動幾乎都是為了生存,只是因為想改變,才決定去養育這些小獸們。

但養育之後,更多時候,他又覺得,哪怕最後的改變是失敗的,哪怕猙析獸終究有一天泯滅于這個世界,他也不會後悔這種澆灌。

在付出的同時,他似乎也獲得了別的東西。

……

當晚睡前,賀言和斯戮坐在壁爐前縫制新的棉衣。

這些都是準備送給新來的阿雯和簡特的。

兩人一邊縫一邊聊天。

不過大多是賀言在說話。

“嚕嚕,你小時候也像那些小獸們一樣生活嗎?你一定是裏面最厲害的那只!”

對方嗯了一聲。

在賀言繼續問他小時候的事時,他才低聲道:“成年時,我在的那個小獸群只剩幾十只還活着。它們離成年不遠,為了在最後時刻不出意外,會好幾天不吃東西,一直留在洞穴裏等待成年的那一刻。”

賀言嘴角的弧度變了變。

“每年最後那一批,總會有幾只扛不住的小獸活生生餓死。”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喂養的那些小獸們,心裏忽然揪了一下。

這是第一次,他為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斯戮以外的人感到難過。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經徹底融于了這個物種之中。

他潛意識裏對自己的認知,或許不再是遙遠時空地球上的現代人類,而是一頭真正生于這個世界、這個星球的猙析獸。

這是物種命運同共體。

賀言許久後才道:“那嚕嚕你呢?”

斯戮的語氣很平靜:“我是在狩獵時成年的,當時正在河流淺水區抓小魚,被長舌鳥發現了……”

賀言的心忽然提了起來。

男人将手裏最後一針縫完,又打了個結,伸手自然而然地拿過賀言手上棉衣的繼續縫:“逃跑的時候就忽然成年了,清醒後,已經咬死了兩只長舌鳥,之後就找了一個地築洞開始生活。”

“……後來就遇到了我?”賀言眨眨眼。

男人手上的活兒驀然停了一瞬,嗯了聲:“成年十幾天後,狩獵時看到的你……”

賀言也回憶起來:“我當時想跑,結果你把我撿走了……”

男人的嗓音忽然放低:“你……好可愛。”

賀言一愣,臉随即紅了,他用腦袋撞着他的肩膀嘟囔:“嚕嚕會說花言巧語了!我明明和它們長得沒什麽兩樣,而且、而且我後面還掉毛,醜死了……”

“不是,”男人搖搖頭,卻又不說具體哪裏不一樣,反駁了他最後那句話,“不醜,很可愛。”

賀言本來還挺正經地聊天,心忽然被他那些話這麽撩起來了,變得癢癢的。衣服也不讓他縫了,抱着人就要去床上下井字棋。

賀言依舊畫O,斯戮依舊畫X,每一次賀言都完敗,求着斯戮讓他贏一局,對方根本不答應。

不過今晚下的幾局井字棋,兩人興致都比以往要高……男人贏了幾把,依舊熱情不減。

結束時,賀言淋漓酣暢道:“下棋上瘾,得戒!”

“不戒。”男人突然蹙眉認真道。

“……”

賀言:你強來我也反抗不了啊!

……

之後,阿雯和簡特身體都恢複得很快,沒幾天,都可以下地正常行動了。唯一讓賀言有些難受的是,阿雯的翅膀經過那一次恐龍襲擊,翅膀骨頭被徹底咬随,盡管不影響她正常的狩獵和奔跑,但再也無法飛行了。

那些恐龍并不愚蠢,它們似乎知道猙析獸的那對翅膀可以飛行,在阿雯一家疲憊落地時,它們首先攻擊的都是他們的翅膀,幸運的可能只有皮外傷,但若直接被對方咬碎翅膀骨頭,那就再也不能飛行了。

不能飛行的猙析獸就算活下去,也會少去一項逃生技能。

考慮到後面有可能會遇到更多的恐龍群體,那時候若是需要飛行逃跑,阿雯就會處于很大的劣勢。因此,賀言并沒有讓他們一開始就一起出去狩獵。

他讓這對伴侶開始訓練一套動作:緊急情況時,阿雯以最快的速度變成人形,然後由簡特的獸形将她的人形迅速放到背上飛向上空。

這個動作聽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并不是那麽簡單,尤其是以後狩獵時突發情況多,在毫無準備的時候下會更難。

慢一點,可能就會被恐龍追上咬住,一人若被困,另一人一定會救,兩人基本都會面臨危險。

所以在訓練阿雯和簡特的配合時,賀言也讓斯戮和俊亞每天和他一起變成獸形多多運動,以及模拟被敵人攻擊時如何保護自己翅膀或反擊。

每次他們進行訓練和交流時,賀言就讓那群小獸過來看。

它們終究會成年變成猛獸,這些也都會是它們日後可能需要到的生存技能。

不過每次做訓練的時候,賀言就看到獸群裏的小胖獸也在跟着學,雖然開始會因為對方的越做越偏的動作哈哈大笑,但身為“園長”,他覺得小胖獸這種好學的精神還是值得提倡的。

不管學的怎麽樣,就當做健身操了,對小獸們身體也好。

那之後,他們這些成年獸每次訓練時,賀言就讓小獸們一起做,小胖獸則站在最前面當領操獸……

小胖獸是裏面做的最好的,不過每次當俊亞看向它時,它都會突然踉跄地摔跤,之後那一天,他都會悶悶不樂的。

阿雯和簡特身體徹底完好,那套逃跑動作他們也都練得十分娴熟了。

賀言就正式開始按之前和斯戮說的那個想法,領着他們一起制作範圍內的陷阱和石圍牆。

這是個大工程,他們人不多,賀言也沒想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就像愚公移山,一點點慢慢來,總會坐好的,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他們仔細商量過後,決定這樣安排接下來的時間:兩天集體大範圍狩獵一次,空餘的其中一天全部用來給範圍內的圍牆“添磚加瓦”、制造更多的陷阱,另一天則用來制造陶具、縫制衣物或休息等。

圍牆建得很慢,陷阱坐起來就快很多。

當圈定範圍內的陷阱已經布置差不多時,阿雯和簡特已經完完全全融于了這裏的生活。

比如,賀言會經常看到簡特用肉雇傭幾只小獸,讓它們踩在人形的阿雯背上,像踩奶一樣用肉墊給她按摩;又比如,阿雯有時候去俊亞和賀言家裏商量事宜的時候,會用一小塊肉雇傭一只毛比較多的小獸抱在懷裏取暖……

賀言:……這是什麽小資生活?

他只和斯戮提了一嘴,結果第二天,男人就雇了一群小獸放在賀言背上給他按摩……

出門就往他懷裏揣一只啃着肉的小獸當暖寶寶……

賀言望着男人面條淚:不好,這樣的攀比生活真的不太好!可、可揣着毛茸茸真的好爽哦……

平靜又幸福的生活就這麽又過了幾天,某天狩獵結束後,賀言準備去豬圈看看好久沒見的那兩頭豬。

這段時間他很忙,基本把豬圈都交給清潔小隊來打理了。豬食他會提前處理好堆在葉子上,然後在豬圈洞口旁鑿一個小洞,只夠兩頭小獸同時進去,裏面懶豬完全出不來。

每天喂食這件事,是小獸們用嘴拉着放置豬食的葉子送進去的,隔幾天再用葉子把豬糞推出排糞口、殘渣推出豬圈就可以了。

在沒有獸受傷時,沒事可幹的醫療小隊也會過來幫忙。

賀言挪開好多天沒有打開的巨石,一進去,就發現二豬不一樣了。

它、它的肚子,幾乎比是上次見到時大了一倍!

半晌後,認真檢查完畢的賀言突然沖了出來,他對着在處理獵物的那四人笑道:“懷孕了!”

四人同時沉默片刻,接着……

阿雯捂嘴笑了:“不會吧?你、你居然這麽快就懷上了?!好厲害啊賀言,恭喜你!”

簡特呆呆的:“原來雄獸也可以懷孕……那以後,我能懷孕給阿雯生寶寶嗎?”

俊亞石化了:“小美懷孕了?我不接受!可……可如果是小美的話,寶寶會很可愛吧……”

淡藍色眸子的男人卻一字未發,怔怔地看着他。

賀言:“……是二豬懷孕了!我、我是雄獸……怎麽懷孕?你們瘋了嗎?”

除了斯戮,那三人這才哦了一聲。

賀言看着他們帶着那麽一點失望的表情,忍着一蹦三尺高的沖動繼續嚷嚷道:“二豬懷孕後我們就可以擁有很多很多豬了!你們不應該很開心嗎?!”

聽到這句話,他們這才意識到這件事多麽重要,驚訝地挑挑眉,都起身去豬圈裏圍觀起來。

賀言又看向依舊怔怔的斯戮,以為他也在失望,走過去牽住他的手悶悶道:“嚕嚕,你知道我不可能生孩子的,我什麽樣子你都知道的。”

男人看着他,一秒後,突然将他往前一拽,猛地抱住。

接着,賀言耳邊就響起男人極其沉啞的聲音:“生我的……生我的母親死了。”

他瞬間恍了下神。

“她是生我的時候出意外死的……”男人緊緊地勒着他,力氣越來越大,幾乎有些急切地道,“我只要你!”

其實他也都知道的,知道賀言不可能懷孕,可就在剛剛,他居然還是有一瞬間控制不了的興奮其起來,然後,便被随着記憶而來的恐懼淹沒了。

僅僅是一個關于賀言的假想,就已經讓他處于水深火熱的兩端。

他不停地說着:“只要你……我只要你……”

賀言被勒疼了,可是他沒喊一聲疼。

這是他第一次聽斯戮主動說起關于他過去隐秘的事情,有些震驚,更多的卻是滿腔的酸澀。

在對方将他抱得快要無法呼吸時,他努力伸手,也抱住斯戮的腰。

他說:“我也只要你……斯戮,你不知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但我想我現在或許知道了——和你一起活下去,或許就是我出現在這裏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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