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後看向楚莞:“可是你說阿芙暈倒的?”
語氣溫和,但臉色已不悅。
楚莞跪在地上,看向楊芙的雙眸滿是擔憂:“姐姐,你醒了,我看見你倒在地上很是焦急,只得驚動太後,至于姐姐你……為何要對太後撒謊呢?”
楊芙微微仰首,飄落的海棠花瓣恰落于她天真的雙眸間:“阿莞你在說什麽?方才……我們一直在玩捉迷藏啊,我哪裏暈倒了?”
夫人們都疑惑地看向楚莞,楊芙是她們看着長大的,一向是清亮嬌憨的女孩兒,斷不會在此事上撒謊。
那……說謊的只可能是眼前這位陌生的表姑娘了?
楚莞眼看夫人們都面露疑色,忙道:“阿芙,你……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暈倒在海棠樹下了?我……我都看見你倒在地上了!”
楊芙微微側頭,唇角輕勾:“姐姐确定親眼看到我倒在地上?”
楚莞眼神閃爍,楊芙本就是因為她在香囊上動了手腳才暈厥,她自然不願說自己目睹了過程,被楊芙突然含笑反問,倒有幾分心虛。
她不答楊芙,反而哭着去牽太後的衣角:“太後娘娘,臣女不敢騙太後,臣女确是看到姐姐躺在樹下…… 也許,也許姐姐是和我鬧着玩的?”
楚莞漂亮的眸子裏盡是茫然和無助。
她瑟縮着肩膀跪在地上,像是無辜可憐的小獸。
“太後娘娘……阿莞說的都是實話,阿莞發誓,真的看到姐姐暈倒了……”說到發誓,楚莞倏然眼前一亮,她擡頭看向楊芙:“姐姐,你敢發誓說自己沒有暈倒,只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嗎?”
楊芙暈倒本就是實情,楚莞當然不怕發誓,她再一想,楊芙那個嬌貴的蠢丫頭,絕不會想到自己在香囊上動手腳,因此倒也不懼出言激楊芙。
果然,楊芙聽到此話,白嫩的小臉一怔,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楚莞幾乎忍不住地翹起嘴角,她等着,等着看楊芙會如何應對。
她若真發誓,便是強撐着詛咒自己,她若不發誓,事實自然一目了然。
然而楚莞沒等到楊芙的反擊,反而等到了一個男子冷漠的聲音。
“無稽之談!她本就不曾暈倒,何來發誓一說?”
衆人轉身,只見一名英俊男子沿着月光浸染的池畔緩步走來,此時周遭仍有絲竹之聲,他卻如天際孤月般清高冷然。
太後訝道:“懷璋?”
顧懷璋神色淡淡,并不看衆人,只拱手向太後請安。
”懷璋方才恰好路過此處,看到有位姑娘躲在山石後,因有幾分好奇便多加留意,發現另一位姑娘在尋她,才知是玩捉迷藏。”
顧懷璋年歲不足二十二,但生性沉穩,在京城中素有威名,他一開口,衆人自然不疑有他。
太後目視自己高大俊朗的外甥,臉色已柔和:“那懷璋可覺出異樣?”
顧懷璋凝眸,似是認真回想了一瞬:“不曾。”他長眉微挑,冷淡的目光射向楚莞:“懷璋本覺得是閨中女兒的游戲罷了,如今卻不知這位姑娘為何要說謊?”
衆人不知真相,楚莞卻越聽越心驚——這般淸朗卓然的男子,卻一本正經的編造謊言,來質問她這個閨中女孩兒?
聯想到上次的香球事件,似乎這位廬陵王一出現,她就要倒黴!
她只是不明所以,廬陵王不惜作證欺騙太後,到底所圖為何?
楊芙眸光一動,也忍不住朝顧懷璋看去。
若說香球和馬車都是舉手之勞,那這次出面,無論如何都能稱得上是鼎力相助。
楊芙借他的東風,乖巧上前扯扯太後的衣袖:“太後,你別怪阿莞妹妹,她還小,不懂事,在家的時候也經常和老太太如此玩鬧,沒有惡意的……你看,她吓得臉都白了。”
不懂事這三個字格外刺耳。
楚莞今年十三歲,在貴女中說大不大,但也絕不是可以任意放肆的年紀,
更何況這是太後壽誕,宮闱之中?
剛才還對楚莞印象不錯的夫人們,都暗暗搖頭,沒人再敢繼續關照如此不懂輕重的姑娘!
琴昭沒明白兩個侄女怎麽就大膽到在太後宮裏玩捉迷藏,但看眼下這情況,也只能順着楊芙意思為楚莞求情:“太後莫怪,阿莞年紀小,玩心大,臣女回去定會督促管束。”
太後嘆口氣:”你這孩子,怎能如此戲弄長輩?”
她本以為這表姑娘是個穩重心思細的孩子,誰知做事卻沒輕沒重!
而且如果此事是子虛烏有,那暈倒樹下,衣衫淩亂等等都是楚莞編排的。
什麽樣的女孩才能想象出那般不堪入目的畫面?
太後皺眉搖搖頭,看楚莞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太後身畔的大宮女已忍不住出言斥道:“和太後扯謊等同欺君,這罪名你能擔待嗎?”
“我真的沒有撒謊。”楚莞被顧懷璋的出場反擊得毫無招架之力,只得在地上不住磕頭道:“姐姐真的暈倒在地,衣衫也被人撕開……”
“夠了!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戲弄太後!你!立即向太後請罪!”楊老太太一臉怒色地站出來,她實在想不到楚莞今日是哪根筋搭錯——即便楊芙真的在宮中出了事,為太後顏面,楊芙名聲,家人也只能遮掩含糊,她倒好,口口聲聲非要給家裏人潑髒水!
還有半個時辰,皇上和皇後便要來拜見太後,楚莞現下還不認錯,是想讓名門貴婦們看國公府繼續出乖賣醜,耽擱儀式嗎?
楚莞只是哀哀搖着頭,說什麽都不願承認。
“楊老太太不必着急,表姑娘不願認下,想必定有苦衷。”
楚莞一怔,擡起滿是淚痕,額上一大片烏青的臉,出言的是一名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衣冠整潔貴氣,顯然身份亦不可小觑。
“這位公子說的沒錯。”楚莞意識到轉機,忙道:“臣女确是親眼目睹……”
“實情如何,在下恰巧路過,已然全部目睹,不勞姑娘複述。”男子平靜的提高聲量,不給楚莞再次出言诋毀的機會:“若姑娘定要堅持有人暈倒,莫不是要讓太後命宮正司徹查宮中?在下和廬陵王願出面作證,把所見據實說出,免得私放了居心不良之人。姑娘意下如何呢?”
是小姑父!是上一世的小姑父沈馳!
楊芙看小姑父也恰好出現,再也忍不住眉梢的笑意和心底的雀躍。
沈馳說話的聲音溫和,卻使楚莞打了個冷顫:”不……不必,今日是太後壽誕,也不必大張旗鼓。壞了太後的雅興。”
聽這男子的語氣,多半是目睹了她做的醜事,楚莞哪裏還敢勞煩宮正司查案,她雖萬般憤恨,此時也只能跪伏于地請罪道:“是臣女不懂事,和姊妹玩鬧驚擾沖撞太後,還望太後寬宥。”
楊老太太也滿是愧疚:“阿莞攪擾太後興致,老身回去必定嚴懲,還望太後恕罪。”
“哀家倒是沒什麽。”太後一臉要為楊芙做主的樣子:”只是她滿嘴胡謅,有損阿芙閨譽,且向阿芙賠個罪,看她姐姐原不原諒她吧!”
楚莞瞥了一眼楊芙,見她神色清淡的俯視自己,心下愈加羞辱惱怒,恨不得直接動手和她痛快打上一架,咬牙忍氣伏拜在她腳下哭道:”姐姐原諒我吧,我日後再不敢肆意玩笑。”
今日這樁事,鬧到現在仍是姐妹之間的玩笑打鬧,雖說楚莞玩得過火,但這是太後的好日子,太後都不追究,楊芙自然也不會緊追不放。
“無……無妨。”自重生後,楊芙頭一遭取得這般勝利,瑩潤的小臉上還有絲茫然的稚氣。
此時,內侍來報帝後已起身前往含明宮,衆人收斂神色,随太後朝正殿走去。
琴昭亦啓步跟随,卻聽身後響起男子的輕聲呼喚:“姑娘,請止步,在下還有一言。”
薄醉的緋色未完全從琴昭臉頰褪去,她回首,靜靜地凝視沈馳:“沈公子還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