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此時貴女們多已随太後離去,朦胧月影下,只有稀稀疏疏的幾人。

沈馳欠身道:“在下冒昧叨擾,只是為免鑄來日之錯,有一番話必須說與姑娘。”

琴昭聞言,亦微有動容,不禁凝神細聽。

“今日之事,在下恰巧看清原委,阿芙姑娘……的确不是在玩捉迷藏,而是真的倒在了海棠樹下。”

琴昭神色大變,勉強穩住神聽他繼續說,手卻捏緊帕子。

“當時在下不知情況,未敢近前,只看見另一個姑娘蹲下身子,不知做了什麽。”沈馳嘆口氣,沉吟良久道:“但看那姑娘方才的作為,分明是有意陷害。”

前後聯系思索,任誰都能猜出楊芙的衣衫是誰動手解開的。

楚莞為何會做出這等子事兒?家裏莫不成真出了個內鬼?

琴昭壓下心頭的疑問和恐懼,向沈馳一福回禮:“有勞公子牽挂,琴昭必會多加留意,只是……此事涉及國公府內宅,還望公子莫要和旁人議論。”

“姑娘請放心……此事在下本不該過問,只是……”沈馳欲言又止:“聽聞那位是國公府的表姑娘,同在屋檐,朝夕相處,還望姑娘多加提防。”

琴昭神色凝重的再次謝過,心下已有打算。

回府的路上,因為這場鬧劇,馬車裏的氣氛格外沉重,幾個女孩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進家門,楊老太太便面色沉重的發話,讓姑娘們皆去慎德堂候着。

慎德堂是國公府規戒家人的地方,雖不比祠堂森嚴,但也是出了大事才用得着,平日裏連大門都未打開過。

靖國公看母親一從宮中回家便這番架勢,再一看楊芙楊茉個個面色蒼白,不由上前笑着求情道:“母親向來溫和,怎麽去趟宮裏像變了個人,當心氣壞身子!她們都是女孩兒家,沒見過大陣仗兒,老太太倒吓壞了她們……”

“你家的娘兒們姊妹素來嬌貴,說不得罵不得,一個個說起瘋話卻頭頭是道!再不管教,國公府都要陪葬!”楊老太太絲毫不給他面子,惱道:“随你去庵裏廟裏我不說什麽,只今日這事兒你不許插手分毫!”

靖國公自讨個沒趣,看母親聲色俱厲,也不敢再勸,讪讪地作揖退下了。

幾個女孩兒戰戰兢兢地跟随老太太進了慎德堂。

楊老太太厲聲道:“阿莞,你跪下!”

楚莞被呵斥得膝蓋一軟,還沒有走到正中便跪下道:“祖母……”

楊老太太面色凝重,看向楚莞的眼神也沒了昔日的慈愛:“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當着太後夫人的面編排阿芙!那些話像從閨閣姑娘嘴裏說的嗎?胡言亂語!平白污了太後的耳朵!”

“祖母……是阿莞的錯,以後再不敢這般沒規矩。”楚莞牙關輕顫,跪在地上喊着:“祖母,您原諒阿莞這次吧!”

“你來京城才幾天,骨頭就這般輕狂!”楊老太太素日溫和,這次火氣卻甚大:“你以為那是什麽地方?任你玩鬧的後花園?這事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國公府,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楊老太太是真的被吓出一身冷汗,國公府地位微妙,說是皇親,但也是上幾輩的事兒,如今和皇家早已無親情可續。

說是臣子,卻坐擁爵位厚祿,和皇親來往密切!

這麽如履薄冰的位置,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虞!

何況國公府的長哥兒剛入仕途,琴昭和楊蕖幾個女孩兒也尚待字閨中,國公府的名聲是多麽重要!

偏偏今日,楚莞在她半輩子苦心經營的名聲上抹黑!

日後出去交際,姑娘們若再這般沒輕沒重,那整個府邸都會被牽連!

因此,楊老太太下定決心,必給楚莞重懲,以戒将來。

“今日的事兒涉及太後,我不會從輕發落!”楊老太太不去看搖搖欲墜的楚莞,冷聲道:“傳家法!”

“不……不要。”楚莞吓得花容失色,跪着挪動身子,抱住老太太的大腿:“祖母,祖母,我……我只是覺得好玩,想和大家開個玩笑,真的沒有惡意,祖母,阿莞沒有惡意的!”

自從沈馳出現說了那番話,楚莞害怕事情再查下去水落石出,不再執着說楊芙暈倒,反而順勢改口,一口咬定自己是和大家開個玩笑。

她只是個小女孩啊,和大家開個玩笑,雖然過分些,但是也會得到諒解的吧。

誰知祖母卻動了家法,楚莞又驚又怕,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你為何不在太後反問你時說清楚?不在芙丫頭出現時說清楚?非要嘴硬到最後才說這是開玩笑?拿你姐姐的名聲開玩笑很有趣麽!”楊老太太厲聲呵斥尚在猶豫的大丫鬟:“還等什麽,去傳家法!”

在場的姑娘仆婦們都垂頭不語,沒人敢為楚莞求情。

若是以往,琴昭早上前安撫祖母,但她聽了沈馳的一番話,此時只漠然站在一旁,玩味的凝目楚莞。

“為什麽不打她?”楚莞倏然不再哭泣,反而伸手直指楊芙:“祖母,這事她也有錯!你為什麽只罰阿莞一個人!這不公平!”

“好啊!”楊老太太冷下臉:“你倒是說說,阿芙有什麽錯處!‘

楚莞登時語滞,手也緩緩垂下。

若她本人講述的是實情,那楊芙是個徹徹底底的受害之人,需要家人撫慰照料。

若楊芙說的是實情,那頂多是在太後壽誕上和姐妹玩樂的錯處……

為什麽到了最後,錯的卻只有她一個人?

楚莞呆呆跪在地上,只覺腦袋昏沉,像做了場噩夢。

家法很快傳到,國公府的家法分小板和大板,小板責手,大板笞臀。

楚莞瞥了眼兩指闊的紅木戒尺,又看看粗重的青竹大板,臉色慘白。

楊老太太冷冷地掃視楚莞,下令道:“拿家法小板打她二十記。”

聽到是小板,楚莞暗暗松口氣。

誰知這口氣卻沒松多久,五大三粗的婆子們已利落地走上前,毫不顧惜地扯住楚莞嬌嫩的左手,牢牢按在矮案上。

厚重的家法戒尺質地堅硬,一板狠狠敲下,手心登時紅腫。

楚莞尖叫一聲,慘哭出聲。

她也是倒黴,自從來到國公府,一雙手就沒有好的時候,水泡剛下去,手心又要挨打。

一板接一板啪,啪打下,手心腫至透明,滲出殷殷血跡。

“祖母……祖母……”楚莞竭力哭道:“求您……求您別打了,我好疼。”

楊老太太坐在上首,聞言微微動容,但強忍着不去看她。

楊茉聽她哭喊,雖未開口求情,卻暗中吩咐丫鬟去請看外傷的郎中。楊蕖神色還算恭謹,姣好的眉眼卻忍不住透出嘲諷的笑意,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而楊芙,只是垂着眼睫靜靜站在紫檀透雕旁,似乎并不關心這一切。

打到十板,戒尺上已沾了血跡,楚莞哀哀哭泣,好不凄慘。

楊老太太在心裏嘆聲氣,對楚莞,她一向是偏疼的。

這自然不全是長輩對外輩的疼愛,也是看她長得好,是個精細的孩子,

國公府的女孩不多,何況楊蕖輕佻,楊茉寡言,她擡舉楚莞,也是暗中盼望楚莞能高嫁,好給國公府長臉撐腰,甚至想着日後有機會引薦,把她指給王爺們做側妃也是可以的!

卻沒曾想她做下如此沒輕重的糊塗事兒!這不是和她那沒長進的母親一個樣兒麽!

想到此,楊老太太狠道:“打!這次必須讓她長個記性!”

二十板子打完,楚莞停下哭泣,只倔強地咬着唇,用衣袖擦淚。

楊老太太看看她挂着淚珠的蒼白小臉,硬着心腸道:“你且回去好好将養,日後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錯,否則我絕不輕饒!”

衆丫鬟姑娘們都圍着楚莞,跟随她進了房中。

琴昭卻拉住楊芙,低聲道:“她說得可是真的?你真暈倒在樹下了?”

楊芙止步,軟糯的面龐閃過一絲驚詫:“小姑姑,你都知曉了……”

琴昭眸中滿是擔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她真的妄圖害你?”

“我懷疑,她是在香囊上做的手腳。”楊芙抿着瑩潤的唇:“我聞到了一陣極奇怪的香味,然後腦子沉沉的,便屏住呼吸,裝作暈倒在地上,結果便看到她……她上來動手解我的衣衫……”

“和林姨娘學香,卻學到了這把戲。”琴昭聲音冷徹:“定不能讓這般陰毒的人在咱們家住下去!我們先設法把她那腌臜東西拿到手,再去禀老太太,把她攆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