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姨娘知曉了老太太罵她的話,又羞又惱,她循規蹈矩忍耐這麽多年,卻白白受了楚莞的池魚之災,被老太太當着晚輩的面斥責。

想想這些年,丈夫常年齋戒聚少離多,女兒又是庶出,處處低別人一頭。深夜思量,忍不住哭了好幾場。

還拿腔作調吆喝着丫鬟把調香的家什都收起來,揚言自己既然被人懷疑,那再也不動這不幹不淨的香料便是。

楊芙聽花霁講着林姨娘的消息,小臉卻帶着淡淡笑意,若有所思的盯着紫檀木筆筒。

”姑娘,姑娘?”花霁嘟嘴道:“您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啊?”

”啊!”楊芙回過神,很認真地眨眨眼:“我都聽見了。”

說罷,又帶着笑懸腕磨墨,在梨木條案上認真寫起字來。

楊楫端着小蓋盅走進來笑着打趣道:“阿芙又在寫什麽?這幾日總見你伏案,打算考狀元呢。”

“沒……”楊芙忙用小手捂住紙箋,垂下筆尖道:“哥哥怎麽不打聲招呼就進來,我……我自己寫着玩的。”

“你有什麽秘密,還開始防備上我了?”楊楫唇角銜笑,輕快地抽出楊芙手下的紙,低頭飛快掃一眼念道:“我今日穿了玫紅色緞绉裙,挽了兩個蝴蝶髻,為配衣裳,又特绾一對紅珊瑚珠發環。今日并無特殊事情做,只是在內宅給老太太請安,午後準備去鋪子裏挑胭脂,這衣裳倒适合家常穿用……”

楊芙臉頰緋紅,踮着腳尖去要去和哥哥搶。

楊楫一個轉身,把小蓋盅塞到她手上:“這是小廚房剛熬好的花膠桂圓羹,你嘗嘗。”

楊芙雙手捧着蓋盅,騰不出手搶那紙箋,只能鼓着嫩白的小臉生氣。

楊楫也故意拉下臉:“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把這閨門生活寫得這般詳細,這是要向誰彙報交代啊?”

“哥哥說的哪裏話!”楊芙小臉忽然泛紅:“這是我給朋友寫的,算是……幫他一個忙!”

楊楫輕輕敲敲桌案:“哪位朋友?”

楊芙眨了眨亮晶晶的雙眸,忽然有幾分心虛:“你管不着!”

“是廬陵王吧。”楊楫了然道:“我聽祖母說起過,他來國公府送衣裳。”

楊芙垂下眼簾輕聲道:“嗯,我受他之托,要給這批新衣裳寫品評,我自然要做好,就當報答他的……恩情。”

頭越埋越低,聲音也愈來愈微弱。還完恩情,她便和他沒有理由再來往了吧?

“我的妹妹承受不住外男的恩情。”楊楫斂眉正色道:“況且有哥哥我在,也用不着你去還!”

楊芙卻不領哥哥的情,只嘟嘴小聲道:“哥哥,你不要亂管閑事。”

“還不是怕我亂管閑事壞了你的好事。”楊楫把那紙箋放回到桌上,淡笑道:“這一招倒是不錯,我也學會了。”

楊芙轉轉漆黑晶瑩的眼珠,抿唇不語。

“等我有了心儀的姑娘,我也借着送衣裳的名義讓她給我寫信。”

心儀的姑娘?這五個字一出口,楊芙受驚般看向哥哥,本是緋紅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貝齒咬着粉嫩的唇瓣,半晌才帶着懇求道:“不是兄長想得那樣……”

“我又沒說你們,我是說我以後。”

“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楊楫哀嘆一聲:“別人都開枝散葉了,我這情窦還沒開呢,也不知我這未過門的妻子會是哪家的姑娘啊?”

楊芙心念一動,本想問哥哥魏夭夭如何,但轉念想想,他們只不過是上一世的夫妻,這輩子的緣分卻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伸手悄悄把那紙箋收好:“哥哥,你真想岔了。公主府的衣裳鋪子要些衣裳品評,我幫個忙而已。“

“她公主府家大業大,是京城頭一份的豪門大戶,什麽鋪子要用這些啊?即便是要,也不會勞煩廬陵王,這借口也就騙騙你們小姑娘。”楊楫搖着頭悠悠輕嘆:“他還挺用心良苦!”

這一番話連楊芙都無法反駁,只氣惱地盯着楊楫道:“哥哥!”

她實在不知他的心意,也不願意憑空猜測,徒惹麻煩。

既然他不表明,她就控制自己不要亂想,雖然不知為何,這幾日總是頻繁想到他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騎馬的模樣。

重生一世,她怕的事依然有很多,最怕的卻是胸腔裏那顆心掠過對男子的期待。

有期待,就給了那人傷你的機會。楊芙歪着小腦袋,結結巴巴地解釋:“他怎麽會對我有意呢?我們也沒見幾次面,而且我還小,只想和祖母,哥哥,姑姑在一起玩鬧罷了,別的也不願多想!”

楊楫聽妹妹這般說,眉心微揚,大手一揮道:“你能這般想自然最好不過,阿芙還是個小孩子呢,認真寫吧,我們不欠他的恩情。爹爹回府了,我去請個安。”

楊楫請安慢了一步,靖國公一回府,就被女兒楊蕖纏上。

“爹爹。”楊蕖眼圈紅腫,委委屈屈給父親請安:“您終于來了,您也知道,母親生性沉默,平日裏就擺弄一下香料自娛,結果卻被阿芙妹妹猜忌,招惹祖母責罵。阿蕖人微言輕,不能為母親出頭,日日盼着您來。”

楊蕖三言兩語把她們母女說成了等人解救的小可憐,靖國公本就覺得老太太處罰阿莞一個女孩的方式太過嚴厲,如今又誤聽流言,以為是楊芙帶老太太去抄查楚莞住處,搖搖頭大不以為然道:“太後宮宴的事兒還要鬧到幾時,牽連多少人才罷休!阿芙又沒磕到碰到,倒鬧得國公府人仰馬翻!”

楊蕖看父親神情頗有幾分不耐,便道:“這事兒的确因阿芙妹妹而起,只是即便母親有錯,她也是阿芙的長輩啊,再說母親什麽都沒做,卻被晚輩連累到讓祖母不喜了。爹爹,您要為母親做主啊!”

男人都喜歡讓妻女依靠,眼看女兒在面前哭得梨花帶雨,靖國公也于心不忍,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捋捋胡子安撫道:“為父知道阿蕖受委屈了,這樣吧,咱家京郊莊子剛收的年租兌成了金子,一共四十兩,你拿去當私房,或是去打兩個盤絲金鎖當可好?”

說罷招招手,便有仆人把紅絨布托盤呈上來,上頭是燦燦奪目的金子,成色也是上好的。

楊蕖眨眨眼睛,對老爹的補償很滿意,但她立時想到了楊芙的绫羅衣衫,爹爹既然舍得給自己金子,那何不換成和金子等價的衣衫呢,既別致又能出她的一口惡氣。

“爹爹,阿蕖不想要金子,想要折枝花蝶緞的鳳尾裙。”楊蕖想了想:“還有月白色的绉紗短衫,還有銀絲珍珠面簾……”

“什麽?”靖國公見自己準備的金子不為女兒所喜,不禁皺了皺眉頭:“這女兒家的衣衫料子,為父不懂,你看着買就是。”

“我列個單子給你,你對照着單子去買吧,務必要統統買齊。”楊蕖毫不客氣的吩咐父親身邊的小厮:“買之前一定要問清楚了!”

小厮面露為難:“大姑娘,這些金子全都花盡,也買不下這些衣裳來啊,聽說那折枝花緞子和金子同價……”

楊蕖一扭身子撒嬌道:“爹爹,你說了要補償阿蕖的……”

她必須要得到那些衣裳,憑什麽阿芙能有自己卻沒有阿!

“行了行了。”靖國公被女兒搞得不勝其煩,擺擺手對下人吩咐催促道:“大姑娘的話,你們都聽仔細了,對照着下去籌備吧。”

他本覺得那沉甸甸金子已經不算虧待,誰想到楊蕖卻仍不滿意,不由暗自嘆道,果真是自己把這女兒寵壞了麽?京城裏有幾家的庶女像她這般驕縱的?

楊蕖看不出父親的心思,她已經美滋滋想象出自己穿上漂亮的新衣料,睥睨楊芙的模樣了。

她最恨的便是楊芙穿上那華美衣裙後,沒眼力見的丫鬟們一擁而上,争相扶持簇擁着她,等自己穿上!哼!看她楊芙還能得意幾時!

想想也是啊,她正值二八好年華,總比那還未及笄的楊芙強!

只是眼巴巴看着那金子被下人端走,心裏空落落的。

誰知沒過一炷香的時間,那小厮已空手而歸:“大……大姑娘,您要的這些衣裳,市面上都沒有!”

“沒有?”楊蕖臉色極為難看:“你少偷懶騙人!”

要是沒有,楊芙怎麽天天穿着曳地長裙招搖婀娜!

“小人不敢偷懶,聽掌櫃說,這些衣裳本來确是要上市,只因他們的少主人把這幾件華貴的衣裙親手許給了心上人,便下令禁止這些衣裙買賣,說免得被哪個市井俗人買走,唐突了佳人。”

楊蕖臉色青白,咬牙切齒,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哪來的這些體面講究?

市井俗人?怎麽越聽越像在影射自己!連臉頰都火辣辣的!

“父親!”楊蕖轉轉眼珠,咬牙道:“其實……這衣衫是廬陵王私下送給阿芙妹妹的,阿芙妹妹不僅收了衣衫,還每日都給遠在京郊的王爺寫信呢,依阿蕖所見,兩個人郎情妾意,已經私相授受了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