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經此一鬧,國公府滿是愁雲,第二日卯時,跪一整夜的楊楫才從祠堂回來。

楊芙怔怔看着悶悶不樂的哥哥,覺得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她知道哥哥想讓小姑姑幸福,但在婚事上,她卻無法和哥哥站在一起。

畢竟哥哥之所以這般堅定,只是尚且不知曉結局罷了。

楊芙只覺得心裏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她悄悄走出府外,想要去散散心。

府門口不遠處,竟然有楊芙平日最愛吃的糖蒸酥酪。

她沒有帶銀錢的習慣,也懵懂的不願上前,眨着黑眸站在一旁看路人們排隊去買。

半晌,她輕輕轉過身,發覺眼前驀然出現一只拿着酥酪的大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楊芙睫毛微動,一仰頭,正對上顧懷璋清亮俊朗的雙眸。

楊芙緊繃的心弦忽然松弛,亮閃閃的眼睛一眨一眨滿是委屈。

顧懷璋挑眉道:“出什麽事了?”

楊芙鼻子一酸,忍不住抽抽嗒嗒哭起來。

她明明……很少哭的,她甚至可以和小姑姑一起一步步揭露楚莞的陰險了,可是一聽到那沉穩清冷的聲音,她就又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半晌,她才抽抽噎噎吐出兩個字:“婚事。”

顧懷璋登時冷下臉。

婚事?丫頭還這麽小,誰敢提婚事讓她煩心?壓下驚怒的情緒,顧懷璋皺眉道:“誰的婚事?”

“小姑姑……”楊芙伸出小手,可憐巴巴擦着眼角的淚花:“小姑姑和沈公子的婚事。”

顧懷璋了然幾分,這小丫頭想必是不舍得小姑姑嫁人:“你不樂意這門婚事?”

誰知楊芙卻邊哭邊搖着小腦袋,擡起微紅的雙眸道:“我……我開心,我知道小姑姑喜歡沈公子,也知道沈公子一定會對小姑姑好。”

剛十四歲的小丫頭,用奶聲奶氣的哭腔說着喜歡,她對男女之情能懂多少?

顧懷璋哼笑一聲,看看吸鼻子的楊芙:“那你還難過?”

楊芙哭得後腦勺疼,卻願意把心裏話說給他聽:“沈家不被皇上喜歡,爹爹也不看好沈公子,我不想看小姑姑受苦,所以,她不能嫁。”

這番話又觸碰到了楊芙的傷心事,晶瑩的眼淚登時蓄滿雙眸。

顧懷璋恍然:“原來你是為這個難過。”

小丫頭懂得還挺多。

楊芙不說話,小雞啄米般點頭,淚珠随着點頭的幅度撲哧撲哧從白嫩的臉頰上滑落。

顧懷璋冷哼一聲,一個哭哭啼啼,軟弱到提着燈籠都會摔倒,要人抱着才能上馬車的小丫頭,偏偏還想保護身邊人,真是自不量力。

“那沈家若從此一路順遂,你還會難過嗎?”

軟乎乎,濕漉漉的楊芙擡起頭,輕輕一怔,随即打着哭嗝兒道:“不……不會,我……我做過一個可怕的夢,夢裏小姑姑和沈家都被人害得好慘,我害怕,我不要。”

上一世,楊芙親眼看到了那場噩夢般的畫面,她忘不掉,她也說服不了自己。

她膽怯地擺着小手,好像要擺脫掉糾纏自己的夢魇。

溫熱堅韌的大手忽然攏住那只亂擺的小手,楊芙怔怔擡起頭,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那是因為你夢裏沒有我。”顧懷璋眸中閃過溫柔,聲音依然冷冽:“我願盡己所能保沈家一世無憂,你還會難過嗎?”

手心裏的小手很嫩很軟,軟到讓顧懷璋覺得手的主人再膽小再愛哭,都是理所應當的。

懷王和永王自從開始争搶皇位,便開始着力拉攏一手有兵權,一手有財力的他。

從送美女到送官位百般誘惑,但他一向不偏不倚,冷靜中立。

他的冷靜理智瓦解在小丫頭的幾滴眼淚和軟乎乎的小手裏。

自己從未這般頭腦一熱過,顧懷璋皺皺眉,就當下不為例吧,畢竟……她也從未當着自己哭成這模樣過。

楊芙小手還被顧懷璋抓在手裏,那麽安穩的大手,讓她感覺到滿滿的安心和信任。

她不由自主地軟軟答應了他,歪着腦袋想半晌又怯怯道:“可是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我和他說,”顧懷璋沉吟道:“我負責說服你父親,許你保他們一世無憂。你負責開開心心的,如何?”

楊芙怔怔地看着顧懷璋,一時間不敢相信這話出自他的口中,一時間又從心底深處覺得這本該是他說的話。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知道王爺是個很有力量很有權勢的人。

可現在,王爺是要用他的力量保護自己麽?

上一世,他一心撲在軍營,似乎并未和朝政有過多牽扯。

如果他承諾保護沈家,那小姑姑這一世的命運,一定會和之前不一樣。

楊芙用手背擦擦淚汪汪的眼睛,翹起嘴角真心道:“王爺,有你真好。”

“好了,擦幹眼淚,去找你父親吧。”顧懷璋的聲音冷漠平穩,并未放開握着楊芙的手。

她哭得淚眼模糊,萬一摔倒呢?

英俊挺拔的男子牽着嬌小軟糯的丫頭走着。

楊芙若有所思地低下頭,上一世,家人并不看好自己和顧懷璋的婚事,父親說,顧家有權有錢這都不錯,但顧懷璋性子冰冷寡淡,而自己适合配一個溫柔有禮的夫君,那樣才守得住。

她那時候覺得,在上元節對她露出溫暖微笑,平日裏會逗她開心的江硯就是最最溫柔,和她最相配的人啊。

可現在她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從未懂過溫柔。

還未走到正門,楊芙便察覺到顧懷璋松開了自己的手,沉沉的聲音随即傳來:“莫要讓人議論。”

對于一個未出閣的貴族女孩來說,名聲是何其重要的事兒。

顧懷璋明白,所以會謹慎地和自己保持距離。

可上一世的江硯呢,知道父親不同意婚事,顧家又上門提前後,他心急如焚,想的主意卻是在京城傳他們已兩情相悅的消息,鼓動她離家,還想通過懷王給父親施壓,就連最後讓她絕食抗争的主意,也是江硯想的。

那時候她從不認為江硯自私,只是滿心愉悅地想,看,自己多幸運,心儀的男子拼盡全力,想盡辦法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現在想來卻渾身發冷,那些主意對一個嬌養的女孩兒來說是多麽惡毒,對一個京城貴女來說又是多大的侮辱啊!

而對江硯本人卻沒有絲毫傷害,他還真是精明呢。

靖國公看見女兒從府外回來,正想呵斥,猛然看見楊芙身後跟随的男人,登時怔住,忙起身道:“王爺。”

廬陵王?他怎麽會來國公府?難道還真相中了自己的女兒不成?

心裏百般思慮,面上卻笑道:“不知王爺有何貴幹?”

“聽聞沈家已向貴府提親,特來向國公賀喜。”

靖國公心裏不悅,面上也不客氣:“只是提親而已,王爺這喜道的有些早吧?”

“永王生性沉穩,禮賢下士,連我這般不善言辭的人也樂意和他親近。沈馳是永王舅舅,身份尊貴,前程無限,又極為仰慕令妹,這喜本王不該賀嗎?”

靖國公一怔,近幾年永王沒少拉攏這位極有財力且手握重兵的公主獨子,只是顧懷璋素來不願和朝政有牽扯罷了,今日怎麽主動來示好?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廬陵王的意思是?”

顧懷璋直視靖國公,眼裏流轉着一抹深意:“本王知道國公所憂,請國公寬心,日後本王必竭力為國公排憂解難就是。”

少年面色平靜,說出的話卻極篤定威嚴。

靖國公突然得此重諾,驚喜之下只疑他所圖,面上笑呵呵道:“王爺的賀禮好大,可惜我卻沒有禮可還啊!”

“是本王心甘情願做此決定,國公不必還禮。”

靖國公不願未長成的女兒和他有任何糾葛,但仍然滿心期盼顧懷璋成為永王陣營裏的一員:“既然有廬陵王發話,那自然是妥當的。”

顧懷璋唇角銜笑:“堂堂男兒,自然要護家人周全,成全所愛之人心願。若凡事只知趨利避害,未免太過膽怯。”

顧懷璋承諾站在沈家這邊,局勢登時撥雲見日,靖國公自然如釋重負:“是啊,既然兒女們喜歡,且随他們去吧。”

“國公明智。”

正在此時,有一小厮進來禀道:“老爺,朝食備好了,您何時用飯?”

靖國公看向顧懷璋,笑着邀請道:“王爺若不嫌棄,一道用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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