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幾個楊家女孩一離開, 衆貴女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都笑道:“這可倒好, 前一秒還信誓旦旦呢, 下一秒就直接被皇城司的人帶了去, 這次啊, 想必她是進不去廬陵王府的大門了!”

“王府大門?被皇城司捉去,不進閻王爺的大門就已是萬幸。”

皇城司只要發現百官中有行止可疑之人, 便可直接逮捕審訊,手段狠辣,聞名天下, 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這次事涉謀反,皇帝不派刑部, 而是派皇城司徹查, 分明是不想給活路的模樣!

趕往國公府的馬車裏,楊蕖眼中含着清淚:“他們會問我們什麽?這次真的要……要出大事了。”

楊芙看看窗外,幾個佩刀的兵士似護送又似挾持般一路圍着馬車, 讓人望而生畏。

馬車在國公府大門前緩緩停下, 幾個女孩一下車,便呆立在原地。

冬日寒風中, 十幾個身披甲胄, 面容冷峻的兵士分立在大門兩側,國公府登時從權貴之家化身為囚禁之地,處處是劍拔弩張的氣氛。

楊芙從沒經歷過這種時刻,上一世, 國公府敗落被抄時她已嫁入江家,出事之後,江硯直接把她安置在京郊的莊子裏,國公府的悲慘境遇,她并沒有親眼目睹。

明明只有幾個時辰的功夫,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寒風刺骨,把路人的議論嘆息吹進耳朵。

“聽說有人直接面聖彈劾沈家謀反,皇上還在宴上呢,吩咐皇城司的人去搜查,誰知真的在沈家翻出了盔甲……皇帝的宴沒結束呢,沈家四五十口人就吃了牢飯,”

“年節還沒出,怎麽就碰到這種事兒呢……”

“國公府也是倒黴,沈家沾着永王,本就是碰不得,聽說這家的姑娘已經懷上了沈家的骨血。兩家更牽扯不清了……”

“我說……這孩子還能生下來麽?”

人們的談話聲越來越飄渺,楊芙無知無覺的站在門口,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門終于緩緩打開。

懷王佩刀立于門後,他捧着熱氣騰騰的茶,很是惬意的朝門外勾了勾下巴,押送楊芙等人而來的兵士立刻動手,推搡着她們往前走。

楊芙雖嬌柔卻不會在這種時刻示弱,她踉跄了一下,但仍把身子挺直,盡量不流露驚慌。

身旁卻傳來一聲嘤咛,楊芙垂頭,只見淚眼朦朦的楚莞跌在懷王腳下,正嘤嘤哭泣。

楚莞衣衫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縮着肩頭,看上去格外楚楚動人。

果然,懷王眼中神色轉柔,下意識彎身扶起跌在自己腳邊的美人。

“殿下,”楚莞微帶愁容,嗚咽道:“您詩會上曾為小女出頭,小女始終記得恩情,沒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如此狼狽的情形。”

說罷,只是無聲無息的垂淚。

懷王憶起前事,沉吟良久,神色微動。

那次詩會,因為有江硯幫扶配合,楚莞也做了幾首不錯的詩,在向來風流的懷王心裏,眼前妍麗的女孩是有幾分才情的。

他放緩語氣安撫道:“姑娘也不必憂慮,只是有幾句話要問你們,這兩日不要出府。”

楚莞擡頭柔聲道:“勞煩殿下了。”

楊芙沒心情看楚莞倉皇可憐的模樣,快步随着引路的人走到西廂房。

廂房有三進,除了老太太和楊琴昭,所有的國公府女眷都被集中在此地。

楊茉正和母親抱頭痛哭,林姨娘用手帕擦拭着眼淚,看到楊蕖,拉着女兒的手哭成一團:“造孽啊,這都是你那沒出息的姑子害的啊,你這二姑被流放雲南,生了個楚莞塞給國公府,這也不說什麽了,這小姑姑又直接和謀反的事牽扯上,害我們也跟着遭罪啊!”

楊茉勸道:“姨娘,都是一家子,你就少說幾句吧。”

楊芙焦灼問道:“祖母呢?小姑姑呢?”

“阿芙別急。”二房的夫人道:“你祖母還在後院,璎兒她們也都在侍候着,懷王也親口吩咐,不許這些人叨擾老太太。”

楊芙倒覺出幾分意外,但轉念一想,李夫人是懷王乳母,又向來和祖母交好,懷王定是要給個面子的。

這麽一想,多少舒口氣,誰知楊茉又輕聲道:“只是……小姑姑應該不大好,她在隔壁的東廂房,被看得很嚴,也不知情況如何。”

“誰讓小姑姑嫁進沈家,那又怨得了誰?”楊蕖嘆口氣道:“我們能去看她麽?”

林姨娘一巴掌拍在女兒手上:“這都什麽節骨眼,你還去看她?即便外頭的人同意,我也要攔着你這個沒心眼的東西!”

楊芙立刻轉身,快步走向東廂房。

東廂房的檐下站着一排兵士,個個手握刀柄,神色暴戾冷漠,和看押她們的人截然不同。

楊芙心裏有幾分膽怯,但想到小姑姑,還是硬着頭皮走過去開口道:“勞駕,裏面關着的是我的小姑姑,我想去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話。”

領頭的男子臉色陰沉,他站在階上,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拂過說話的女孩。

女孩穿着鑲毛領子毛袖口的小襖,不過十四五歲的光景,看上去又嬌軟又童稚,怯怯的模樣好似随時能被身後陰霾的冬日寒天吞噬。

明明是個膽小的人,卻偏要站出來。

他朝着她漠然招招手:“一炷香的時間。”

屋內繡帳,琴昭撐着略微顯出來的肚子,艱難地半躺在床上。

“小姑姑!”楊芙忙上前,把她的身子扶正,握住她的手:“小姑姑我在,你身上有哪裏不适麽?”

不過半日時間,琴昭便在嚴霜催折下憔悴不堪,她咬咬泛白的唇:“阿芙,他們沒有難為你吧?”

“小姑姑,我無礙,大家……也都不會有事的。”

琴昭抓住阿芙的手,如同抓住了念想:“沈馳呢?他也沒事麽,他在哪裏?你告訴我實情!”

楊芙垂眸,不忍看向琴昭。

琴昭是幺女,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天之嬌女,說到底,小姑姑和她是一樣的人,未曾見過人世的風霜刀刃,也從不知世道的艱難。

楊芙輕輕撫上琴昭隆起的肚子,手掌心被似有若無的力道頂了一下。

“小姑姑,表弟在踢我。”

楊芙揚起臉,眸中露出稚嫩的堅韌,上一世,她和這孩子沒有緣分,但這一世,她必要盡己所能護小姑姑母子平安。

而且,她還有王爺啊!王爺說會保沈家一世無憂,那王爺自然會為小姑姑做主!

雖然楚莞說什麽皇上已為王爺指婚,但她知道自己在王爺心裏的份量,也知道王爺一定會有辦法的。

楊芙想着想着,不知為什麽,眼淚就流了滿臉,一滴滴灑在琴昭的衣袖上。

轉眼已過兩日,卻并未有人傳她們中的任何人去問話。

楊芙幾人得不到外頭的消息,但尚可以在府中前院自由走動。

冬日寒冽,今日又恰在飄雪,窗沿屋檐上都已落了一層薄絨。

寒風刺骨,夫人和姑娘們向來嬌養慣了,廂房裏一無丫頭照顧,二炭火不足,幾個人又驚又懼,被囚之後手腳始終是冰冷的。

她們只能湊在一起,圍坐在大炭盆邊,面色泛白,炭盆裏的炭火真的要見底了。

“好冷。”楊蕖的聲音在打顫:“也不知府中的下人都被打發到了哪兒?連個送炭火的人都沒。”

“咱們去和外頭守着的人說一聲吧。”林姨娘嘆口氣:“總不能話還沒問,就讓我們活活凍死在這!”

楚莞柔軟的嗓音傳來:“舅母別急,我去找他們說吧。”

衆人看向楚莞,只見她側坐在爐邊,顯得身子格外纖柔單薄,這幾日大家都無心妝扮,她卻仍然把臉蛋收拾得幹幹淨淨。

林姨娘忙道:“莞姑娘,那拜托你了!”

楚莞走出門去,故意輕聲對看守的人道:“官爺,這天氣你們也不去房裏頭避避寒風?”

看守的兵士正被凍得煩躁,斜睨她一眼:“你管得倒多。”

“今日下雪,我們的炭火卻眼看要用盡,煩請您去張羅一些。”

懷王囑咐不能難為這些姑娘,卻沒囑咐善待她們,那兵士被楚莞的話激起怒意,只是冷冷一哼:“我們還在外頭吹風呢,你們在屋裏還要烤火?且等着吧!”

楚莞擡起水眸驚懼懇求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頭。

那兵士一怔,随即笑道:“怎麽?想收買我?”

楚莞不再說話,只是欲語還羞得紅了耳垂。

那兵士登時起了興致,伸出手撫住楚莞垂在耳邊的珊瑚珠。

這些貴女看起來尊貴,但卻最吃不了苦,因此他也聽過不少同僚的風流事,況且此案涉及謀反,他下手也無顧忌。

“好大的狗膽!”楚莞冷冷打開他的手,眼底泛起嘲諷的神色:“我也是你能動的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國公府的表姑娘罷了!”那兵士拉住楚莞的胳膊,把她狠狠地按在窗邊:“她們自顧不暇,誰還有空管你?去爺房裏暖和暖和,怎麽樣?”

楚莞餘光瞥見正邁步走過來的懷王,又不動聲色移開視線,輕聲啜泣起來。

那兵士心一橫,把楚莞的手腕握得更緊,還未開口,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他轉身一看,懷王不知何時已立于身後,清冷的眸中透出愠怒。

兵士登時面色慘白,撲通跪在地上請罪。

懷王唇角浮起冷笑:“丢人現眼的東西,滾去皇城司聽候發落吧!”

他正提步準備離開,楚莞卻如弱柳扶風般搖晃着倒下,懷王一驚,忙攬住她的腰身。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一下:有一個小哥哥值得擁有姓名,這章是他第一次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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