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京城飄雪, 地面上不一會兒便落了一層皚皚的白色。

國公府的姑娘們依次站在雪地裏等着翻看箱子,箱子裏則都是她們房裏的物件。

看着那些本該擺在梳妝桌, 案幾, 榻邊的擺件都被鼓鼓囊囊混在一處塞進箱子裏, 幾人臉上的神情都甚是慘淡, 輪到楊茉上前,她挂着兩行清淚, 抖着手清點裏頭的東西。

上元節前,她從沈家送的禮中選了不少心儀的物件,但是怎麽可能一件一件記得那麽清楚?

她憑印象挑出一塊端硯, 登記造冊的見狀,登時怒了:“我讓你挑首飾, 你拿個狗屁硯臺糊弄我!重新選!”

楊茉哪裏受過這種兇神惡煞的待遇, 挑着挑着就嗚嗚哭起來。

楊芙卻知曉這是怎麽回事兒,這些人定是想揩油水,然而皇上并沒有抄國公府的旨意, 這些人知曉上元節沈家曾給國公府送禮, 便想鑽個空子,逼着她們把值錢的物件都當成“沈家送的”一同上繳罷了。

“選些值錢的給他們。”楊芙湊過去低聲道:“過了這一關再說。”

楊茉立刻心領神會, 苦笑着選了幾個最顯眼的翡翠镯子出來, 當成曾經收過的沈家之禮。

造冊的兵士竟還帶着嫌惡看了那镯子一眼,勉強擡擡下巴示意楊芙去挑。

楊芙并不是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很果斷地把兩個碩大的寶石拿出來。

造冊的人在紙上寫了幾筆,卻仍不願善罷甘休。

楊芙嘆口氣, 把和田白玉镯子也拿了出來。

“你是不是推三阻四不願上交?”不知為何,這次來的人皆格外兇狠,且死死咬住她不放:“把沈家送的東西挑出來,挑仔細了!這可是要給聖上看的東西。”

楊芙心裏很不以為然,這些都是家常的物件,哪兒有什麽嫌疑,但是這些人既然狐假虎威要求着,她也只能打疊起精神,任由他們折騰。

楊芙垂眸,深吸一口氣,忍耐着依次把箱子裏值錢的擺件都一一拿出。

箱子裏幾乎已經被掏空,唯一顯眼的物件便是蓮花嵌寶明珠簪。

楊芙伸向簪子的手頓住,這簪子也算是王爺送的呢……

站在一旁的總旗卻面色不善,眯着眼睛道:“這也是沈家給你的?”

楊芙搖頭道:“不是。”

“我看這簪子挺講究,不像是個幹淨東西,”那總旗冷哼道:“把它拿出來!”

楊芙挑眉,聲音是難得一見的強硬:“這簪子是一個朋友送我的,并不是沈家的物件,你們沒資格收它。”

“沒資格?我說它是沈家的它就是!”

“我勸你想清楚,”楊芙微垂雙眸:“我的朋友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莫要輕舉妄動。”

楊芙的拒絕還算委婉,這總旗卻如同被羞辱般漲紅了臉,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楊芙,陰恻恻地冷笑道:“我沒資格動東西,那我動你好了?聽說你雖是國公府的姑娘,年前卻天天往沈家跑!我倒是想知道,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只要牽扯到謀反案子裏被審問,那下場定是十分凄慘,楊芙聽他話風不對,忍不住争辯道:“那是因為小姑姑初嫁到沈家,我陪她說些閨中的私房話解悶罷了!前朝的事根本從沒提過!”

“這卻不由你輕飄飄一句說了算。”這總旗打定主意,冷冷一擺手:“把她押到皇城司去,她前一陣子頻繁出入沈府,嫌疑頗重!”

“官爺,官爺手下留情。”二夫人被皇城司吓到,抖着聲音求情道:“她一個不懂事的女孩兒,您別和她計較。”

“大人,”王嬷嬷倒吸一口涼氣:“阿芙姑娘是國公爺膝下的嫡女,還請您慎重!”

“我身負皇命嚴審逆案,一個國公府的姑娘算什麽,押走!”

楊芙全身顫抖,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熟悉清冷的聲音卻落在耳邊。

“國公府的姑娘不算什麽,那本王的王妃呢?”

廬陵王顧懷璋劍眉輕皺,鳳眸危險地微微眯起。

這反轉過于唐突,那總旗大驚失色,立時跪地請安道:“屬下參見王爺!”

他身在皇城司,并不是顧懷璋的屬下,但他曾在京營當兵,又恰逢顧懷璋整頓軍務,對廬陵王始終懷有幾分畏懼和尊敬。

“王……王妃?”那人如焦雷轟頂,腦子一片空白道:“哪……哪裏有王妃?”

“等旨意下來你就知道了!”顧懷璋一把抱起楊芙大步往大門走去,擲地有聲道:“提着腦袋等吧!”

那總旗如木雕般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被王爺呵護在懷裏的女孩,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這次要完……

楊芙伸出毛茸茸的小腦袋,貪戀得看着她的王爺。

王爺的身材高大,如挺立巍峨的山巒般把她嚴嚴實實護在懷裏。

在這個懷抱之外,她也會倔強,也會僞裝成堅強的模樣,只是一旦被這懷抱掩護,她瞬間又成了鼻子酸酸的愛哭鬼。

沒關系,只要能和她的王爺在一起,她不介意自己愛哭。

顧懷璋只覺得楊芙縮成又小又軟的一團,趴在自己懷裏當鹌鹑,小身子還顫顫的。

“莫怕!”顧懷璋的聲音沉穩又鎮靜,讓人聽了頓時就很有把握:“小風浪罷了,一會兒我把你帶回公主府歇息,我進宮面聖,我答應過阿芙,誰都不會有事的。”

“王爺,”楊芙軟軟的抽泣着:“阿芙知道王爺會來,我……我昨夜夢到你了,都怪我,太晚……太晚才夢到王爺。”

她說得斷斷續續,顧懷璋默默聽着,又心酸又心疼。

小姑娘沒說他來得晚,反而怪自己做夢沒夢到他。

顧懷璋輕輕擰了一把她的臉蛋:“我已經快馬加鞭,只是這一路道阻且長,讓小妖怪受了好多委屈。”他頓一頓:“以後再不會了。”

楊芙眼角挂着淚花,卻猛然憶起一件事,忙抽抽噎噎指着自己道:“王妃說得是我麽?不是那個郡主吧?”

“我的小王妃自然是現下抱着的小妖怪。”

楊芙很是心安理得的點點頭:“嗯,我想也只能是我!”

顧懷璋正要答話,擡眸卻望見懷王站在國公府的大門前,眼中泛出寒光:“表哥,這是皇城司的要查的逆案,你未奉聖旨擅自行事,膽子未免太大了!”

懷王向來對顧懷璋有幾分尊重忌憚,從沒像今天這般疏遠冷硬過。

顧懷璋劍眉微挑,低低地發出一聲嗤笑,一字一句如刀劍出鞘道:“私販盔甲,金蟬脫殼,膽大的人是你懷王吧!”

懷王心中一悸:“你,說什麽?”

的确是他在市井街巷散布謀反的消息,再派人把此事傳到皇帝的耳朵裏。

查抄出盔甲也簡單,不過是在抄家的人裏頭安插幾個自己的親信,外頭穿着普通的衣衫,裏頭卻穿着一身盔甲,到沈家後趁亂到後院把盔甲脫下,等到搜查時,衆目睽睽之下,這盔甲俨然是沈家謀反的證據。

只是廬陵王是怎麽知道的?他這幾日又究竟去了哪裏?他究竟又知曉多少事情?

懷王的面色驀然變冷,桃花眼裏閃出狠辣的光芒,他橫下一條心:“對不住了,表哥,既然你已做出選擇,那就別怪我心狠。”

他緩緩把手一揚,國公府的屋檐上竟倏然閃出十幾個手持弓箭的兵士,他們彎弓搭箭,箭尖直指顧懷璋,只等懷王一聲令下,便萬箭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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