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春日正濃時, 京城迎來了今年的萬壽節。
皇帝喜歡熱鬧,又因萬壽節恰在天氣晴好的春日, 每次過壽辰時都要辦一場馬球賽, 久而久之, 馬球賽已成萬壽節的重頭戲。
顧懷璋這半個月每日都會和楊芙一起練練馬球, 球技提升不少,雖說不是數一數二, 但至少不丢人了。
顧懷璋和楊芙照例晨起入宮,給皇帝祝壽。
衆人到了許久,皇帝才現身, 他今日穿着八團龍袍,比之前楊芙見他時威嚴許多, 但眉宇間似有倦意, 查閱賀禮時也興致不高。
走到顧懷璋身旁時,皇帝的面色和藹了一些,指着玉如意道:“這是阿璋送來的賀禮?很是精致。”
顧懷璋答了聲是, 又道:“臣還送了陛下一幅畫。”
說罷打開玉如意旁的畫軸, 畫卷落下,宣紙上畫了一大一小兩只豹子, 一前一後蟄伏在林間, 它們的姿态和用色并不兇猛,反而有種互相照拂的溫存,兩個豹子的目光齊齊盯着前頭老虎。
皇帝看了那畫半晌,眸間似有沉思:“阿璋, 這兩個豹子是父子麽?”
“不,是兄弟。”顧懷璋淡淡答道:“猛禽捕獵,也常常要結伴而行,畢竟林中多危,兄弟和睦相助,更易震懾強敵。”
“兄弟相助?”皇帝玩味着這四個字,看這畫的眼神露出驚喜:“阿璋,這是朕今年最喜歡的賀禮,朕改日讓人把它移在東暖閣的屏風上。”
邊疆外地環伺,永王和懷王卻仍在争鬥不休,皇帝深感疲憊,顧懷璋送的畫再次勾起他對兄弟同心的期許,他自然愛不釋手:“阿璋,你如此懂朕喜好,朕要好好賞你,說吧,你有什麽想要的恩典?”
“臣不敢居功。”顧懷璋笑了笑,把站在他身側的嬌小女子推出來:“這是阿芙所畫,臣是借花獻佛。”
怪不得畫中的猛禽并不兇猛,原來是女子所畫。
皇帝一驚,探尋的目光從楊芙臉上一掠而過:“阿芙,這是你畫的?你怎麽會畫這幅畫?那……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阿芙未出嫁時,受到哥哥和小姑姑的很多疼愛,前幾日随王爺前去打獵,看到這對兒豹子友愛,便想着回家畫出來。”楊芙紅了臉,在衆人的目光中有點害臊:“阿芙沒有什麽想要的,只想着世上的兄弟姊妹若都能和和睦睦就好了,若是有心懷歹意的不兄不悌之人,還請皇上重重責罰,給天下人做個警示!”
Advertisement
猛禽都有兄弟相親的天性,人如果沒有的話,那真是連禽獸都不如了。
這樣的人自然該好好教訓!
皇帝前幾年喜歡平衡之術,縱容永王和懷王相争,這幾年歲數漸大,很厭倦兩個兒子的争鬥,楊芙送的畫說的話都恰恰中了他此時的心意。
他點點頭,贊賞地看向楊芙:“好,就按阿芙說得去辦!”
楊芙很認真的點點頭,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純稚的笑意,好似小孩子被獎勵了一顆甜甜的糖。
皇帝心裏更是偏疼這嬌柔善良的小姑娘幾分。
檢閱完賀禮,衆人一起來到了馬球場。
馬球場在宮中西北角,因為皇帝喜歡蹴鞠和打馬球,宮中的這片地方既是蹴鞠場,又是馬球場。
馬球場的主賽場是塊大約20畝的長形沙地,頭戴纓鐵盔帽的侍衛們立在沙地四周,賽場正北方是高起的看臺,皇帝和貴眷們陸續在此處落座。
江戈和顧懷璋一隊,正在場邊給一頭極為雄健的黑馬梳理毛發。
顧懷璋掃了一眼他腰部的革帶,上頭果然懸挂着一個排穗香囊。
顧懷璋叫住江戈:“這裏頭裝了什麽?”
江戈朝他抱了抱拳,低頭笑了笑:“王爺安好,這個香囊麽……應該是薄荷吧?氣味挺清涼。”
他頓了頓,看看顧懷璋的面色:“王爺若是有興趣,我下次讓家人給您做一個。”
“不必麻煩。”顧懷璋面色淡淡的:“把你的給我,我拿出幾個香料包回去配一下。”
“啊……”江戈有些發怔,但還是迅速地解下香囊:“王爺請用。”
顧懷璋接過,打開香囊口拿出幾塊香料,又把香囊紮緊原樣遞給了他:“多謝。”
江戈把香囊系在腰上,神色有幾分怔忡,王爺有這麽喜歡他的香囊麽?
鼓聲陣陣,場上的幾個男子操着半月型球杖分列兩側,一隊帽頂綴有紅纓,一隊藍纓,以此區分兩隊球手。
拳頭大小的木球迎風落入球場,衆人躍馬揚鞭,開始追逐。
進入比賽沒多久,紅纓那一隊已遙遙領先,江戈縱馬狂奔,駕馭的黑馬如一道閃電般在場中縱橫突擊,揚手之間接連接球,贏得看臺上陣陣叫好,還有不少女孩因為太過激動,把手帕抛擲到場內。
楊芙也禁不住頻頻望向江戈,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她唯恐出事,神情不由自主地緊繃。
顧懷璋策馬在場,目光仍止不住瞥向楊芙,隐隐約約地,他看到她的目光總是追逐着場上的江戈,還随着衆人在江戈進球時拍了拍手。
她很喜歡看進球麽?
顧懷璋緊握手中的球杖,抿了抿唇,雙腿一夾馬腹,如離弦箭矢般沖向了場中人群。
顧懷璋不精通球技,是因為總是掌握不好球杖的力度,很難在遠處讓球在一擊之下飛入球門,但他的騎術卻是場中最好的,借助純熟的縱馬,顧懷璋直接奔至馬球左側,一路疾馳直接護送馬球進網,他騰馬掠過時敏捷迅速,衆人根本無法招架,更別說靠近馬球了。
借助騎術,顧懷璋連連得分,春日的陽光拂過他飛揚的袍擺,真是神采淩雲,讓人移不開視線。
看臺上喊聲如潮,不少貴女都在為他吶喊。
顧懷璋不動聲色地看向楊芙,離得遠,只能望見她很開心地在鼓掌。
搶了江戈風頭的顧懷璋這才滿意地策馬離場。
上一場結束,稍作休整,就要進行第二場了。
休整時,江戈擦着汗笑着對顧懷璋道:“原來王爺的馬球打得這般好。”
“僥幸。”顧懷璋掃了一眼他的馬:“它似乎出了些狀況?”
江戈身側的馬兒噴着響鼻,前蹄不斷刨地,滿是焦灼的模樣。
“它一向很乖的。”江戈安撫地拍拍馬兒的頭,露出很英武的笑容:“想是上一場累着了,休整休整還能再上戰場。”
一炷香後,鼓聲再次傳來,衆人齊齊歸位。
江戈坐在馬背上,和衆人一起等待比賽開始,但那匹黑馬卻越來越焦躁,不住地擡起前蹄,很痛苦地擺着頭。
江戈騎術娴熟,這匹馬陪他很久,從來沒出過眼下的情況。
他滿心疑惑,只能一邊拉緊缰繩,一邊伸手安撫馬兒。
然而這一切都毫無用處,馬球開賽後,黑馬愈加狂躁,不時發出陣陣嘶鳴,開始一路疾馳,還不住地擡起前蹄,拼命得想把背上之人掀翻在地。
饒是江戈極擅馭馬,面上也閃出顯而易見的驚慌,看臺上的人們也注意到場中的異常,歡呼聲漸漸停止,氣氛陡然凝重。
江戈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道縱馬疾馳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左側,正是顧懷璋。
江戈在馬背上喊了句:“王爺……”
顧懷璋朝他點點頭,揚手飛出一道繩索,繩索淩空飛過,準而穩地套勒在瀕臨瘋狂的黑馬脖頸上,顧懷璋坐在飛奔的馬上,雙手使力緊縮繩索,馬兒受到強力束縛,連連痛苦嘶鳴,奔跑的速度卻稍稍減慢。
江戈立時回過神,俯下身子,雙腿夾住馬腹,緊握缰繩把癫狂的馬兒牢牢控制住。
兩個人同心協力,拖拽黑馬幾丈遠後終于讓它稍稍穩住腳步,江戈穩住神,趁機翻身跳下颠簸的馬背,人雖摔在了地上,但當即就能站起身,總算是有驚無險。
禁衛軍紛紛上前圍住黑馬,饒是如此,它還是仰着前蹄痛苦嘶鳴。
楊芙在看臺上被驚得全身發冷,即使看到局勢得到控制,肩膀仍不住抖動。
顧懷璋神色冷靜,只是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薄汗。
為了揭露江硯的陰謀,他事先已經和楊芙,調香婆子反複确定過從香囊中拿出多少香料才會讓馬兒既發瘋又不會傷人,顧懷璋在賽前拿出了江戈香囊中一小半的香料,知曉自己能控制住場面。
畢竟這場危難本就在他們計劃之中。
只是苦了江戈,但此舉若能揭露江硯的陰謀,他摔一跤也是值得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皇帝看着眼前跪了一片的人,餘驚未消:“你們好好地打馬球,怎麽會突然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