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初的地方
回到最初我們來的地方,好多的天真被我們遺忘;你說過快樂就在這路上,從不在乎結果究竟會怎樣——劉若英《最初的地方》
八月的暑熱蒸得人情緒恹恹,何歡念叨了無數次要回鄉下避暑,終于在得知父母本月都不會再回家之後下定決心出發。
“要回你一個人回。”何樂頭也不回,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你就放心我一個女孩子自己坐火車走那麽遠的路?你就不怕我被拐跑賣到窮鄉僻壤給別人做媳婦?甚至半路劫財劫色?俺滴神哪,想想都覺得好可怕!”何歡的表情煞是誇張。
“那就不要回去。”何樂眼皮也不撩,算準了她會裝可憐。
“哎呀,倫家都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去過了,求求你了,陪我回去一趟吧。”她搖着何樂的胳膊,嘟着嘴祈求道。
從小何歡就是何樂的克星。每次只要她微撅着嘴,耷拉着唇角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上他一眼,他就不由乖乖投降。所以小時候他的零用錢經常被剝削去買冰淇淋,長大後則奉獻給了她漂亮的包包和衣服,生活中也經常被她沒有底線地奴役。
何樂嘆了口氣,乖乖幫她買火車票。刷了兩次次都刷到上鋪和下鋪,她卻撒嬌說想睡中鋪,他只好先用自己的帳號裏老媽和自己的名字下訂單把上下鋪占掉,然後再用她的帳號給她刷到一張中鋪,付款之後退了自己帳號裏的訂單,又用她的帳號給自己買了張下鋪。
“不知道南星哥會不會想回去。”何歡一臉憧憬地幻想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何樂。
“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何樂立馬杜絕了她的這種想法。
何歡仔細分析了一下紀南星陪她回去的可能性,決定還是不問的好,免得何樂一怒之下退票再不肯陪她。
定好行程兩人便去超市買吃的,順便給親戚朋友帶些禮物。逛完一圈有點累了,何歡便先走出去,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何樂結賬出來。百無聊賴中一扭頭,旁邊坐着的居然是石楠!他正斜勾着唇角,一臉壞笑看着她,仿佛算準了她會驚訝,滿臉都是期待的表情。
“你什麽時候坐到這兒來的?”她不由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
“你眼高于頂,當然看不到我了。”他語氣裏頗有幾分委屈的意思,聽得何歡不由想笑。
“你怎麽不幹脆說我眼睛長在後腦勺上呢?是你自己神出鬼沒好不好?”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食指和大拇指輕捏着下巴,朝兩邊擰了擰,連小動作都做得非常可愛,讓石楠不禁微笑起來。“你笑什麽?”
“你在想什麽?”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反過來問道。
“我在想,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倒是十分誠懇。
“那據你科學的分析,現在有沒有得出合理的結論?”他把肘彎頂在膝蓋上,托着下巴炯炯盯着她。
何歡被盯得有些臊,便亦真亦假地故意問:“是來找南星哥打球路過買水的嗎?”
果然他的臉立馬垮了下來。他從未像現在一樣讨厭過一個人的名字,簡直就像360讨厭騰訊、小商販讨厭城管、巴薩的球迷讨厭皇馬一般,恨不得對方從來都沒存在過。好在何樂已經付完款出來,石楠終于可以把視線轉向他,以克制自己對着何歡欠揍的表情想要發飙的沖動。
“你們怎麽買這麽多東西?要出去露營嗎?”看着何樂拎着的大袋小袋大盒小盒,石楠驚訝地問。
“差不多,要回鄉下奶奶家。”何歡在一旁搶着答道,滿臉都是興奮和期待的表情。
“是嗎?你奶奶家在哪裏?”
“晉北黃土高原的窯洞裏,冬暖夏涼哦,你只在書本裏看到過吧?”何歡得瑟不已。
“我可以申請加入嗎?”他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呃,那個,我們已經買好火車票了。”言下之意,你吃不了這個苦。何歡之前也聽何樂說過,石楠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那種人,外祖父曾是京城高官,後來提拔到上海任正職,權勢威赫;他父親又是着名的房地産商,對獨子極盡寵愛,要什麽給什麽,他母親出身顯貴、品味不俗,自己也擁有龐大的産業,對兒子各方面要求都很高,從他平時穿衣打扮也能看出來幾分,想來生活上也不會像他們姐弟這麽糙。
“你們要坐火車去呀?”石楠果然更加驚訝,“那得多久才能到啊?”
“将近三十個小時。”何歡微笑着說。
“什麽?三十個小時?”石楠着實被吓得不輕,“饒了我吧,火車五個小時對于我來說已經是極限,再長就真的忍不了了。”
“所以這次只能很遺憾喽,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去吧。”何歡一臉奸計得逞的歡快。
“別,下次要猴年馬月了,就這次吧。你倆把火車票退了,咱坐飛機過去,機票錢我出,你看行嗎?”
“可那邊沒有直達的機場嗳!”
“什麽!這也太不科學了!那離那兒最近的機場是哪裏?”
“應該是北京吧,從北京開車過去大概要三個多小時。”
“我們就坐飛機去北京,然後我從哥們兒那兒借輛車開過去,你看這樣可以不?”石楠拍板定下,十分開心。
“那好吧。”何歡“勉為其難”地應下,滿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何樂已經繃不住,背轉身笑得一抽一抽。
“他怎麽了?”石楠不解地問。
“沒事兒,別理他,羊癫瘋犯了。”何歡随口胡扯道。
何樂有些不忍,湊近何歡低聲耳語:“這樣真的可以嗎?你也太狠了吧?”
“別多嘴,人家還劫富濟貧打土豪分田地呢,你這兒有現成的土豪,不剝削對得起這張正人君子的臉嗎?”何歡的義正辭嚴令何樂汗顏:“你爸媽那麽淳樸老實的人怎麽能生出你這樣貪小便宜的女兒呢?”何歡當仁不讓地回擊:“你爸媽那麽精明強悍的基因怎麽能生出你這麽吃裏扒外的兒子呢?”
石楠看他倆嘀嘀咕咕,不禁疑惑道:“你們讨論什麽讨論得這麽熱烈?”
“何樂這個小氣鬼不肯帶你,怕你去了吃太多搶了他的份兒。”何歡說得煞有介事,兩個男生不由都笑起來。
一上飛機,石楠便昏昏欲睡,看得何歡失笑不已。她要了窗邊的座位,時不時看看外面的風景。身旁的何樂幫她要了一杯果汁,提醒她補充水分。
“我也想來着,可你看看外面坐的那位,待會兒上廁所可能都是問題。”何歡撇嘴。
“那有什麽關系,叫醒他就是了。”何樂不以為意。
“我沒睡着。”石楠掙紮着坐直,“只是坐這種公共交通工具很容易犯困,有點類似暈車的感覺。”
何歡哈哈大笑,毫無形象可言,驚得周圍的人都紛紛側目。她也意識到自己太放肆了點兒,便捂着嘴收斂了一些,卻還是笑個不住。
“有那麽好笑嗎?”石楠有點莫名其妙,抓不住笑點。
“當然。那你坐火車也暈嗎?”
“暈啊,除了私家車,各種公共交通工具都暈。重點是,一看見人多我就發暈。”
何歡笑得氣都喘不上來,連連咳了好幾聲,弄得何樂不得不拍着她的胸口幫她順氣。石楠看着覺得別扭,但想到他們姐弟關系特殊,自己作為外人又沒有立場幹涉,便硬生生忍住沒開口。
“我在想,你坐過山車會怎麽樣。”好不容易氣順了,她又想到更好笑的場景,掀起了第二波笑意。
“我從來不坐那種東西。出去玩的時候只坐纜車,而且同一空間內不能多于四個人。”
“簡直聞所未聞,你算是讓我長了見識了。”何歡抿着嘴笑道。
一路上聊着天,很快就到了機場。石楠聯系上他的朋友,他們把車鑰匙交給他,就開着另一輛車走了。石楠車技不錯,但因為對路不熟,心裏沒譜,便讓何樂來開。
“你們以前自己開車來過?”見他輕車熟路游刃有餘,石楠問。
“沒,以前都是直接坐火車到晉北,然後轉另一趟火車去縣城火車站,再坐公交去汽車站,最後坐回村的小巴回去的。”何樂漫不經心地說。
“那麽複雜!”他被這複雜的程序驚呆。
“這還算是簡單的了,有些地方要轉好幾趟才能到呢。”何歡在一旁補充道。
“那你怎麽知道怎麽走?”石楠有些淩亂了。
“高速上都有指示牌的呀,這邊的地圖我大致都了解的,只要方向對了就行。”他說得自信滿滿,石楠卻在心裏打鼓:“實在不行就開導航吧。”這時何歡不樂意了:“我家寶寶的腦子比導航好用多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他着實被“我家寶寶”這種叫法雷得不輕,面色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不放心,就是覺得這樣雙重保險,更有保障一點。”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何樂,他可是有名的活地圖,只要是看過的路線都不會錯的,是吧,寶?”
何樂笑着沒說話,專心致志把車開得穩穩當當。
“你們以前經常回來嗎?”石楠問坐在副駕駛的何歡。本來何樂堅持要她坐在後排右側,但她為了視野好,非要坐在副駕駛,何樂拗不過,只得随她去了。可石楠心裏卻老大不樂意,本來還想着坐到一起車子晃一晃就能把她晃到自己身上的,現在看來是沒可能了,要等她困了靠在自己肩膀就更是奢想。
“小時候在鄉下一住就是一整個假期,跟南星哥還有曉月他們無惡不作,沒少瞎折騰。想當年何樂和南星哥在葵花地裏比武,把人家地裏一大片葵花都打趴了,最後被王叔追着滿地跑,鞋子都飛了一只,哈哈,想起來都覺得好好笑。”何歡邊講邊笑,一旁開車的何樂也微笑起來,石楠心裏酸酸的:怎麽哪裏都有紀南星陰魂不散的影子?
車子下了高速,沒走多遠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要上廁所?”石楠問何樂。
“不是,是車子出了問題,好像是發動機壞了。”何樂倒還淡定,旁邊何歡卻立馬炸了毛:“怎麽會突然壞了呢?早不壞晚不壞,快到的時候才壞,什麽意思嘛!”
“行了,少說兩句吧,機器用久了總有壞的時候,只能說我們比較倒黴。”何樂安慰道。
“什麽叫‘我們’,是你自己倒黴蛋好吧?”何歡憤憤不平地揪他的臉。
“好吧,我倒黴,連累了你,這樣總行了吧?”
“行你個大頭鬼!你倒黴就是了,憑什麽連累我呀?”
“當初是誰非要我陪着回來的?”何樂白了她一眼,找出工具下車查看。車上的兩人也跟下來,傻站在一旁看他一個人搗鼓折騰。
石楠頭大如鬥。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碰到這麽囧的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兒能打到車嗎?”
那兩人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讓他頓覺自己的無知無畏,于是果斷閉嘴。
“這兒剛下高速,但還沒到城區,不會有出租車過來的。再說,難道你要把車扔這裏?”何歡好心給他普及常識,令他俊臉微紅,頗有點不好意思。
遠遠地有公交車駛來,何歡見了跟脫缰野馬一般奔了出去,沒多久就到了五百米開外的另一條路上。石楠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姑娘拎着小包穿着高跟鞋跑出了博爾特的氣勢,驚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說這裏不是城區嗎?怎麽會有公交站點?”他愕然看着何樂。
“這兒肯定沒站點啊。”何樂眼皮也不撩,繼續搗鼓自己的。
“可那輛公交停下來了!何歡上車了!”他簡直有點驚恐,這是什麽品種的女漢子呀,竟然剽悍到這等地步!不但可以穿着高跟鞋百米沖刺,連公交車可以都招手即停!
“要換你站那兒說不定不會停,但她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你知道,男人對漂亮小姑娘多少會心軟,何況是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何樂語帶調侃,仿佛根本沒把這事兒當事兒,可見是多麽習以為常。
她徹底颠覆了石楠對于美女的認知。他頓覺自己過去太過于淺薄,看問題只看到表面。雖然現場見識過她對何樂的剽悍,哪知那只是冰山一角,于是不由對自己的未來惶恐憂慮,五內不安。
“她走了我們怎麽辦啊?”回到實際問題,他更覺欲哭無淚。
“放心吧,只要她進了城,一切都好辦了。那邊有修車攤,到時她會跟我們聯系的。”
“可她要不管我們,丢下我們自己先去了呢?或者一不小心把我倆忘了,那不就慘了!”
“她不是那種人。即便她自己不回來,也會讓別人過來幫我們的。”何樂信心滿滿,多少讓石楠找到一點安慰。可根據她以往對何樂的态度,惡整他們一頓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