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
紀曉月向來看不慣何歡,她就是那個永遠比自己好一百倍的參照系“別人家的孩子”。比自己聰明,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讨人喜歡。臉是天生的,沒辦法比;她不過就是善于察顏觀色,耍點小聰明:什麽乖巧讨喜,不過是口蜜腹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才能左右逢源,無往而不利;什麽活潑可愛,也不過能裝十三,慣會撒嬌發嗲而已。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她明明什麽都有,還老擠占她的生存空間。何樂都一心撲在她身上了,還不放過紀南星。讓她做嫂子倒也罷了,在認識的人裏倒還真沒其它人配得上南星哥,可她居然還幫于昭雅追何樂!這個腦殘!憑什麽大家都對她好?
最痛心的是何樂,從小被虐到大,竟然虐成習慣了。有一次她去找何歡玩,看見何樂在衛生間幫何歡洗內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兇巴巴朝他嚷嚷:“何樂你有病啊!幹嗎要幫何歡洗內衣,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何樂轉過身,冷然看着她回道:“我是不是男人關你什麽事?又不需要你來驗證!千金難買我願意!”他嫌惡的表情那樣刺目,刺得她眼睛都發痛;強忍住眶邊的淚水,她打腫臉充胖子朝他吼:“總之以後不能再幫她洗了。”
“我不洗你洗?我都洗了十來年了,從來都沒有誰說過二二三三。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對我們家的事指手劃腳?”
“你不覺得丢人嗎?你是個大男人,怎麽能這麽輕賤自己?”她恨鐵不成鋼地喊。
何樂冷笑一聲說:“你以為你很高貴?紀曉月你知道我最看不上你哪一點嗎?就是自以為是的高貴!你知不知道什麽才是高貴?不管是何歡,還是我媽媽,抑或蘭阿姨,她們從來不會認為別人低人一等,總是尊重遇見的每個人,即便真的看輕一個人,也絕不是因為身外的東西,而一定是人格或人品有問題。高貴是一種修養,不是一種姿态。”
“沒錯,在你眼裏,你們家人什麽都好,我什麽都不好。我不高貴,你又高貴在哪裏?”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高貴。男人的高貴是一種胸襟和氣度,我承認我是個小人,胸無大志睚眦必報,可至少我還有上進心。”
“你——”她被駁的啞口無言,反過來一想,反正他倆都這麽賤了,不正好賤到一起了麽?竟又暗地裏歡喜起來,想起何歡撒嬌時喜歡吐舌頭,丁香小舌飛快地在唇上滑過,嬌俏靈動,像小蛇信子一般,萌态十足,勾走人一大半魂,便也學她沖何樂吐舌:“那我們豈不是同類?”
何樂嘆了口氣說:“人家吐舌頭是賣萌,你吐舌頭純粹就是吓人。知不知道畫虎不成反類犬,聽沒聽過東施效颦?我要跟你是同類,早就自殘謝世了,哪還敢活得這麽嚣張!”
紀曉月氣得兩眼直翻,恨不得掐死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還不是一心為了你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明顯不買賬:“我看你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
紀曉月憤然看着何樂說:“你這樣下去會把她慣壞的!”
“那又有什麽關系。再說她又不是真的沒能力,我寵着她有什麽不好。”何樂滿不在乎。
“你——”她氣結,連反駁的話也再講不出來。“那以後我來幫她洗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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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會同意?你連自己衣服都洗不幹淨,又怎麽洗得好她的衣服?”他的鄙夷像一把利劍,直插到她心髒的最深處。她不過是心疼他而已,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你就不能把對何歡的好分給我一點點嗎?”她憂傷地看着他,眼裏都是淚花。
“憑什麽?”何樂頭一揚,語氣裏都是不屑。
縱使她有一千次鼓足勇氣,改變自己,嘗試着增進他們之間的關系,他還是有一萬種方法把她推得遠遠地。
女追男,如隔紗,她隔的卻是撒哈拉大沙漠。
她唯一一次叫何樂陪着逛街還是中學的時候。走到一家鞋店,她試了幾款,最後挑中一款白色的牛皮短靴,問他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他由衷地說。
“那我買兩雙,送何歡姐一雙吧。”她一高興,人也大方起來,“她穿多大碼?”
“37.5,不過我看這家店的鞋子偏小一碼,所以最好給她拿大一碼的。”
“咦,你怎麽知道我平時穿小一碼的鞋?”她以為剛才自己叫店員拿鞋碼的時候他只是“看起來”心不在焉,其實一直都暗中關注;這樣的想法讓她整顆心都不由雀躍起來,歡快得像掙脫牢籠終于在草原上奔馳的小馬駒。
“目測一下就能看出來了啊,長度比标準尺碼多了将近一厘米。”
他一句話就将她打回原形,頹喪地頂道:“你眼睛自帶刻度啊?還目測!”
“難道你看不出來?”這下輪到他不理解了。
“我——”她被氣得話都說不上來,憤憤地付了款出門。
他連幫忙拎東西的自覺都沒有,只提了送何歡的那雙鞋。
逛到女裝的專櫃,他盯着模特身上的一條鵝黃色的包臀連衣裙不放。那件衣服腰身纖瘦,領口還有一圈奶白的珠子,袖口處有米色的蕾絲花邊,非常小女人。她看了一眼那曲線玲珑的款式,試探地問:“你覺得我穿這件好看嗎?”
他微愣了一下,思忖良久才斟酌着說:“我覺得這種款式好像不是特別适合你,有興趣不如試試那邊那款。”說完指了一下另一個模特身上米黃色的短款小套裝。
積在心底的火氣騰地就竄上來了,她憤然瞪着他說:“不買了,走吧!”
他卻對她過度強烈的反應不以為意,淡淡地說:“你要不買先等我一下。”然後向店員做了個手勢說:“麻煩幫我包這件,就模特身上這個碼,是S的吧?”
店員點點頭就去拿衣服,紀曉月怒氣勃發,沖過去吼道:“我們不買了!”說完就要拉起何樂往外走。
他一點都不配合,堅持對店員說:“麻煩幫我包起來。”說完徑直走到櫃臺付錢。
她氣得發抖:“何樂!你怎麽可以這樣!”
“怎麽了?你不買我得給何歡買呀!”他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是啊,他有什麽不對?他不過是不喜歡她而已。
第二天起來,何歡眼底有明顯的黑眼圈。
“昨晚沒睡好?”何樂奇道。
“嗯哪,跟曉月吵架了。估計她再也不想理我了。”她恹恹地說。
“不理就不理吧,她那個人老是以自己為中心,恨不得全世界都圍着她轉,跟她相處也蠻累的。”他拍拍她的頭安慰道。“我們好好玩,別想那麽多了。”
她憂郁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裏都是複雜的關心,看得他心裏發毛,不由問:“幹嗎這樣看着我?”她搖搖頭,閃爍其辭地說:“沒、沒什麽。”
接下來的行程她一直心不在焉,有時何樂跟她說話,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問:“什麽?”
何樂無奈,悄悄問于昭雅:“她們都吵什麽了?怎麽神思恍惚的?”
溫熱的男性氣息霸道地籠在身側,她的臉都有點燒,頭僵着不敢動,半低着頭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紀曉月威脅她,說要告訴紀南星什麽的吧。”
他不屑地切了一聲:“當紀南星是個寶呢,說實話,我們家還看不上他呢。”
這樣的私房話他說得坦蕩誠摯,她卻聽得耳熱心跳,有種說不出的快樂,一顆心都快要蹦出來了。他就像節日的煙花,燦爛耀眼,卻只有一瞬。可就是那怦然心動的一刻美麗,也足夠讓她快樂一整個季節。
何歡神思恍惚地回到家,心思全都在何樂的性取向上。到底事實是什麽呢?他小時候那麽早熟,小小年紀就勾三搭四,四處耍帥賣萌騙取小妹妹小姐姐的信任,拉着人家的手到處跑,大言不慚說要娶人家小姑娘做老婆。長大了反而淡了下來,對身邊的女孩子都淡淡然,一副看不上眼的樣子。曾經要追的女孩也因為她的阻撓終究沒有行動,之後再沒見他用心追過誰。除了她和媽媽,仿佛其它的異性在他的世界都黑白了。她曾一個個問過,曉月他嫌聒噪,于昭雅他完全沒感覺,王雅馨也入不了他法眼。是因為她們都不夠漂亮嗎?也是,以他挑剔的眼光,找個樣樣出色的也不是難事。她決定了,要把認識的人當中最優秀最出色的女孩介紹給他,讓他見識見識,什麽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才女。
紀南星回家看到蘭子嫣,有點驚喜地叫了一聲:“媽!”
她轉身看到他,恬然笑了一下:“南星,你回來了。”手上卻還在匆匆忙忙收拾東西,折好衣服放在行李箱內。紀南星訝然問:“剛回來就要走嗎?”她眼中有愧疚之色,停下來走到他面前,輕拂着他的頭發說:“對不起,媽媽最近事情太多,沒時間陪你好好聊聊天。工作怎麽樣?環境都能适應吧?”
他突然有些心酸:工作這麽久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問起他工作上的事。壓下鼻腔湧上的澀意,淡淡地說:“還好,都挺順利的。媽這是要去哪裏?”
“帶幾個學生去維也納演出,時間有點趕,只來得及回來收拾一下東西。”
“我送您去機場吧。”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心裏期待着能相處一會兒。
“不用管我,還是地鐵快一點。這是給寶貝帶的杏仁餅,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早點給她送過去。我時間太緊,來不及了。”她匆忙中把茶幾上的盒子指給他看,又轉頭收拾東西去了。
他站在那裏,怔忡半晌,大腦中有種空白的麻木。沉默着陪她一起出門,走到路口她便親昵地拍拍他的肩:“不用送媽媽了,趕快去給寶貝送過去吧。”他點點頭,順從地往何歡家的單元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蘭子嫣已經拉着行李箱腳步匆匆地走遠了。
天黑漆漆像個無底洞,吞噬着他的情緒,漠漠地染上了一層霾色。腳步也仿佛沉重起來,踩在地面發出細微的震動,心口都跟着一起顫。他的感官都恍似封閉,麻木地順着慣性走到何歡家門口按了門鈴。
何歡開門看到他,驚喜之後是驚訝:“南星哥,你怎麽了?”他的臉色很難看,目光裏神采全無,有種深沉的悲怆之色。她拉他進門,接過他手中的杏仁餅放在桌上,拽着他胳膊坐在沙發上:“你說呀,到底出什麽事了?”
他回過神,淡淡地斂目:“沒事。這是我媽帶給你的點心,她急着去機場,讓我送過來。”
“媽咪總惦記着我這張饞嘴,”她粲然一笑,“我現在就發短信給她。”
看着她興高采烈地跑去發短信,他嘴裏都是苦味。
“你吃飯了嗎?”她發完短信回來,看他還呆呆坐着,便撲閃着眼睛歡快地問。
他沉默着沒有回答。
“我也沒吃呢。本來都想偷懶不吃了,一下午又是火車又是地鐵,可把我累慘了。”她打電話訂了外賣,樂颠颠跑進廚房又拿出來一堆瓶瓶罐罐:“我最近在學調酒,剛好你可以品鑒品鑒,給我提點意見。”
他撩了撩眼皮,一副不感興趣的表情。何歡不禁有點失望,不過還是很歡快地說:“沒關系,你看到想喝的嘗一口好了。我只是試試看,然後把調得不錯的用瓶子封裝起來,等大家都在的時候拿出來一塊兒喝。先調一杯經典的Bloody Mary。”她像只小陀螺般轉來轉去,倒了伏特加在冰塊上,又調蕃茄汁,再放入辣醬油、精細鹽和黑胡椒,最後加了片檸檬,看起來賣相非常不錯。“我看爸爸調酒的時候特別帥氣,自己調起來不是找不到這個就是丢了那個,——有一款雞尾酒叫做上海,你知道的吧?”
他心裏好笑:她連酒吧都沒去過幾次,居然問他這種幼稚的問題!
她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巴咂巴咂嘴,得意地半眯了眼睛:“嗯,不錯,我在調酒上還是繼承了爸爸的一點天賦。媽媽說,我爸調的酒在當年學校的雞尾酒會上都是最搶手的,據說魅力無邊,個個喝得不醉不歸,比他本人還要受歡迎。”
他看她眉飛色舞歡快的樣子,心上沒來由一松,方才的沉重竟無端煙消雲散,不知所蹤。她笑得那樣無邪,輕松得如在雲端。他端起她喝過的血腥瑪麗,大大喝了一口,世界忽然間就變得帶了點迷幻色彩,他的酒量從來就沒這麽弱過。
“再來一杯吧。”他懇切地看着她,不醉不歸,也是好的。很久沒有醉過了。那滋味兒,也不錯。
“你想喝什麽?”她認真地問。
“都可以。Bamboo, Straw Hat,或者Mocking bird.”他信口說出幾個,何歡瞪着眼睛看着他:“你怎麽知道那麽多種?”他不答,靜靜坐着,看着杯子,目光裏有落寞,也有迷惑。
她靜靜地調酒,不再多問。外賣送來,他們你一杯我一杯地就着菜喝着酒,不一會兒都有些昏昏然。
作者有話要說:
好戲開場,觀衆朋友們捧個場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