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陽光明媚,喬森拉開窗簾,立即就把方童照醒了,喬森給床上的姑娘端來橙汁和三明治。方童不喝牛奶,屬奶制品過敏的那一種人,早餐大多就是街上路過買的燒餅夾牛肉,或者大餅夾一切之類的。而喬森的上班時間比較靈活,他可以悠閑的來個蔬菜沙拉,然後煮一壺香濃的咖啡,一半随餐喝了,一半裝進保溫壺裏帶到公司。

喬森是素食主義者,所以準備的三明治裏既無煎蛋也沒火腿,擱在平時,方童一定嫌棄的先嘲弄一番再裝進肚子裏的。但這樣特殊的日子,她就不敢再說什麽了。刷牙和洗臉全免了,方童坐在喬森熾熱的目光裏,從容的吃光了眼前的早餐。橙汁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直接倒進杯子裏的,杯壁上還挂着水珠。

他們在一起三年了,喬森遵循歐洲人的習慣,早上不是熱騰騰的的咖啡,就是冰涼的牛奶或果汁,而方童,是不喜歡的。她空腹喝咖啡會反胃,早餐時絕不喝冷飲,向來無肉不歡,蔬菜水果永遠是配角,當然了,牛排也至少八成熟以上的。她就覺得很悲哀,這一切如同他們之間的愛情觀念和生活步伐,充滿了格格不入。

因為喬森,方童已經改變了許多,比如,她二十多年來,每天早上都是涼水沖沖臉了事,現在追随着喬森,改成了早晚各一次淋浴,而且是無論冬夏,不分地域;比如,她以前就是睡前和醒來後刷牙的,睡前那一次還經常犯懶忽略了,現在追随着喬森,已經嚴格執行每餐之後漱口的好習慣,甚至連牙刷都換成了電動的;再比如,方童的爸爸是業餘美食家,京菜粵菜都做得有板有眼,方童耳濡目染,也算半個行家,可喬森不喜歡油煙和中國菜,方童就收起了大小炊具,安心的和他一起吃沙拉意面續命。

距離起飛時間還有十個小時,方童答應去父母家一趟的,她去沖了涼,刷完牙後把電動牙刷甩幹,摳出裏面的電池,準備塞進行李裏。喬森攔住她,把牙刷重新裝好,對她說:“給你買了新的帶走,這個就留在家裏吧,回來了再用。”

“其實不用買新的,我可以一直留在家裏用這一支的,喬森,我覺得你之所以選擇不婚,就是出于恐懼,被你父母的婚姻吓怕了。我們可以很好的,真的,你不要忌憚婚後感情轉淡或是争吵升級,因為那些本身就是婚姻的一部分……”

方童還有許多大道理,都是平時通過刷微博積攢的,這會兒統統在腦海裏争先恐後的浮現。但喬森打斷她,拉着她坐到床邊:“寶貝兒,你覺得同性之間的感情是出于對異性的恐慌和逃避,還是一種正常的情感存在方式?”

方童立即就明白了喬森的意思,便閉了嘴,喬森接着說:“我承認我父母離異對我有一定的影響,但并不代表這給我造成了什麽陰影和心理疾病,我的童年與其他人是一樣的,離婚只是我父母之間解除了相互關系,但他們給我的愛并沒減少。我的弟弟,也已經在德國成家,寶貝兒你是知道的,你看,我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性格扭曲的孩子吧?不婚主義是一種信念和信仰,是某些人選擇的處世态度和方式,童童,我多希望你理解我。”

說實話,方童壓根理解不了,就如同她理解不了為什麽喬森能夠抗拒牛排和火腿,堅持素食一樣,但她還是點點頭,親了喬森一下:“好吧,我懂了,我愛你喬森,不過我真的很想結婚,而且我一定要有一個寶寶的。”

“寶貝兒這是一個怪圈兒,我們就不要在裏面浪費時間了,我在馬克西姆定了座位,走之前我想你吃得好一點兒,好嗎?”喬森拍拍她的臉。

馬克西姆與他們離得不遠,這是喬森最喜歡的西餐廳,遇到重要的節日或是心情好時就會帶方童來這裏,他給方童點鵝肝和牛排,自己則吃法式面包和烤土豆。方童不明白在宗教信仰允許的前提下,美食當前,為什麽還有人能抗拒。當然了,她其實也沒覺得這裏有什麽美食,比如喬森推崇的奶油蘑菇湯,方童別說是嘗一口了,聞一下就立即湧上嘔吐感。蘑菇和牛奶,她平生最厭惡的兩種食物,完美的結合了,這不就是為了惡心她而來的嗎?

喬森在方童化妝時開始往車上搬行李,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和一個稍小的背包。他是嚴謹認真,一絲不茍的德國人,在每個箱子裏甚至還貼了物品目錄和大致位置。箱子已經在體重秤上稱過了,絕對符合機場的規定,嚴格控制在行李限重之內。方童對于箱子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根本不關心,她還不相信自己就要離開喬森到香港去生活一年,總覺得還沒到劇情□□,過一會兒喬森才會哭着挽留她。

爸媽還額外給方童預備了應用之物,讓她一并帶着,方童盡最大努力往背包裏裝。她知道這些東西帶着除了增加負擔以外,沒有任何用處,但又不想違背父母的好意。何況她還心煩意亂着,更沒有理智和心情考慮怎麽婉拒他們,所以還是聽話的帶上吧。喬森在一旁直皺眉頭,等方童父母去廚房裏端綠豆湯時,才伏在她耳邊說:“我為了讓你能輕松一些才盡量把東西都放進箱子裏的,背包這麽沉,你可辛苦了。”

方童看得出喬森是真的心疼她,心裏感動了,有一瞬間她還想到幹脆算了,就真的不結婚了,跟喬森兩個人就這麽過一輩子吧。可當她媽媽笑盈盈的送他們出門時方童就退縮了,不婚主義,這四個字她父母是打死都不能理解和接受的。他們就盼着方童光明正大的嫁人,哪怕沒有高端氣派的結婚典禮也好,兩個人帶着小紅本本旅行一下子,她父母都能認可的。

吃飯的時候,方童給自己點了紅酒,她知道應該每次只嘬一小口,可還是忍不住舉起杯給幹了。放下杯子,方童有些傷感的問喬森:“你會改主意的對吧?喬森,你一定會改主意的。”

喬森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探過身子碰了碰方童的臉頰。方童酒量不好,啤酒最多一瓶,而且極易臉紅,基本上一杯酒下肚就跟塗多了胭脂似的。她便難為情的打掉喬森的手:“我這是熱的,沒喝大。”

“別害羞,很可愛。”喬森又拍拍她頭頂,在對面傳來一個飛吻。

他們牽着手到停車場取車,時間所剩無幾,喬森催着方童動作快一些,方童不情不願的坐到副駕駛位。一路狂飙,快到難以想象,就到機場了。喬森卸下行李,方童突然摁住他的手:“求我,快,喬森,求我留下,別再提什麽結不結婚,先求我留下。”

這裏不讓長時間停車,喬森需要把車停好才能再回來送方童進去,他把這看做是戀人臨行前的撒嬌,仍然一面幹活一面哄她:“寶貝兒別鬧,我把車安置好就回來幫你推行李,你站着別亂跑。”

方童直到這一刻,才确認自己真的要去香港了,她木然的跟在喬森後面,去換了登機牌又辦了行李托運。喬森叮囑她收好護照和登機牌,把提前兌好的港幣整整齊齊的放進方童的錢包裏,又讓她确認了公司胸卡和派遣文件的位置,這才放心的說:“下飛機後記得打電話。”

“喬森,我不想走了,是真的。”方童忽然覺得這麽美好的愛情正在與她漸行漸遠,立即汗毛倒豎,兩只手緊緊摟住喬森的脖子。

“很快就會去看你的,不要小看這一年,對你今後的職業前途很有利,童童,相信我,我會幫你做最好的選擇。”

吻別是漫長的,混着方童的眼淚,安檢時方童回頭看了喬森一眼,他很淡然的朝她揮了揮手,口型是我愛你。

飛了三個多小時後,方童推着行李車出來,一眼就看見寫着她名字的接機牌。她走過去剛要開口,舉牌的小夥子搶先說:“方童是吧?路上順利吧?把行李給我,咱們去停車場。”

方童連忙道謝:“這公司史無前例的如此人性化,還派了帥哥來接機,太謝謝了。”

“哈哈,沒有,公司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人性化,只是Jonas太貼心,早早就跟我講妥過來接你。”他一邊說一邊将一張卡片放到方童手裏:“這是他讓我給你買的香港SIM卡,別忘了跟他講我都是準時到機場的哦。”

這是喬森的朋友詹文俊,他讓方童叫他阿俊,喬森也曾在香港工作很久,阿俊是他在這裏最好的朋友。阿俊是本地人,香港大學畢業,在MAXAIR的市場部做經理。讓一個高管來接自己,方童還是很不好意思的,她批量性的說了無數客套話,詹文俊最後實在聽不下去了,歪着頭打趣道:“方小姐行行好,你的禮貌用語已經快把我的汽車撐超載了。”

MAXAIR給方童這樣的派遣員工統一安排在公司附近的公寓裏,一室一廳,将近三十平的樣子。阿俊把行李往屋裏一放,裏面登時就顯得擁擠了。方童新奇的跳到每個角落參觀,家具都是九成新以上,電器裏面竟然還包含了烤箱,再到衛生間,哇塞,馬桶蓋是電動的,可以預熱且便後還能噴出水的那種。

方童當時就不淡定了,暫時忘記煩惱,興奮的對阿俊說:“我請你吃飯吧,為了表達訴不盡的感激之情。”

阿俊笑道:“算了,等你發薪水再說吧,香港物價很貴的,我怕你買單時心情就不好了。”

“哈哈,那怎麽行。”方童羞澀的推辭,連忙從碩大的登山包裏翻錢夾。

詹文俊把行李箱順着牆邊碼好,向方童做出邀請的手勢:“請美女吃飯,不勝榮幸,方小姐一定給我這個機會,好嗎?”

方童覺得很好玩,跟看TVB(香港電視廣播有限公司)連續劇似的,還帶着醇厚的港臺腔,事已至此,不配合一下就說不過去了,她提提裙邊,爽朗的笑起來:“多謝啦,詹先生。”

MAXAIR的所在地是尖沙咀,方童早上八點起床,洗漱完畢後再下樓悠閑的吃個港式早茶,之後步行五分鐘就到公司了。同事都是親切和善的人,他們習慣下班後一起到酒吧喝一杯,周末還聚在一起兜風打牌,而方童大多是不參與的。她對麻将一竅不通,也聽不懂叽裏呱啦的粵語,所以除非被別人邀請到實在下不來臺,否則她是堅決不去的。

她閑極無聊了就到附近的特賣場淘衣服,或者去超市等着晚八點後的食品打折,九點以後基本雷打不動,守在家裏等着喬森的電話。雖說用的是移動電話,但方童總覺得要窩在沙發裏或者蜷縮在床上和喬森聊天才有感覺。偶爾喬森那一頭是嘈雜的,他的聲音也是急切的,顧不上多說幾句就要道晚安,方童就知道他在酒吧裏,或是其他的地方玩着呢。放在平時,方童的性子注定要大吵大鬧的,可現在她就忍住了,她會想我們遠隔千山萬水,如果冷戰了該怎麽和好呢。

開頭的三個月,香港對于方童來說是陌生的,多虧了詹文俊帶着她去探索。哪裏有誘人的美食,哪裏有促銷的名牌,甚至哪裏能租到漫畫和DVD,都是詹文俊領着她一一實踐的。阿俊的女朋友叫Flora,也是開朗熱情的姑娘,阿俊有時脫不開身,她就會主動來陪方童。她是典型的富二代,喜歡紅酒和飙車,臉上總是滿不在乎的表情,方童與她一見如故,十分談得來。

方童被他們兩個照顧得無微不至,絲毫沒有了初來香港的恐懼,漸漸過得如魚得水。她曾經每天都要把遇到的人和事向喬森彙報,後來就是重大的人和事才會說,再到後來,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趕走了孤獨,也有足夠的人可以依賴,她就不是特別纏着喬森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卻也是前所未有的距離感。

在香港工作将近半年時,方童終于申請到年假,盡管喬森兩個月前剛來看過她,但那次他工作繁忙,來去匆匆,只待了三天就回去了。短暫的相聚反而勾出更多的思念,方童就有些坐不住了。

臨行前她到超市掃蕩,邀請阿俊和Flora一起品嘗她的手藝。她做了油焖大蝦,竹筍幹貝,蔥燒海參,還煲了一鍋蓮藕排骨。阿俊只身一人先到了,Flora和朋友到郊外踏青,要晚些回來,所以派阿俊來幫方童打打下手。阿俊來時方童正手忙腳亂,衛生間裏水漫金山,她燒好菜想沖個澡祛祛身上的油煙味,結果本就不好用的出水開關全面崩盤,死活關不上了。

阿俊脫了上衣沖進衛生間搶修,方童才想起爐子上的那一鍋湯,慌忙跑進廚房,敲門聲就響起來了。方童只想着Flora回來了,舉着鍋蓋去開門,阿俊大概已經把漏水搞定了,在她身後問:“你家的公用毛巾在哪裏啊?”

方童尴尬的說:“沒準備啊,怎麽還有公用毛巾?你湊合用我的吧,你用完我就當公用毛巾了。”說着就把門打開了。

門外是舉着玫瑰的喬森,臉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方童愣了兩秒鐘,顧不上放下鍋蓋就撞進他懷裏,喬森打橫把他的姑娘抱起來,邊吻邊進了屋。接下來一切就不好了,因為喬森看到滿桌他女朋友精心烹制的家常菜,看到他好朋友赤*裸着挂滿水珠的肩背從衛生間裏出來,還看到他好朋友手裏舉着的那條淡粉色的毛巾,那是五個月前他疊好放進方童行李中的。

作者有話要說:

☆、緣散緣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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