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念還未曾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殿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阮吉慶小心翼翼的聲音随後響起:“侯爺, 可起身了?”

沈念收回心神應了聲, 整理好衣衫下床,走到殿門前把門打開。

讓他沒想到的是殿門外站着的除了阮吉慶還有皇帝。

沈念看着斜靠殿門龍柱上的皇帝呆愣了那麽下,皇帝穿着素淨的單衣, 姿态閑适人又慵懶,乍然一看還以為是個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不過他衣衫處袖口和領口處繡着精致小巧的龍爪, 在陽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現,泛着金色的光芒,讓人無法忽視他的身份。

沈念在皇帝徐徐挑眉中回過神, 他忙行禮:“皇上, 恕臣失禮。”

“不必多禮。”齊君慕把人攔住:“朕聽阮吉慶說你似乎夢魇着了, 便來看看,人沒事就好。”

“多謝皇上,微臣已經沒事了。”沈念擡頭看了看天色,扯了下嘴角玩笑道:“人常說宮中有龍氣護體,微臣睡在離皇上這麽近的偏殿, 這一覺竟然睡得這麽沉,定然是被皇上庇佑了。”

這話一出, 一旁的阮吉慶心裏則佩服不已,看看沈念, 果然是受皇帝寵信的鎮北侯。

這說出的話就跟抹了蜂蜜一樣, 又甜又不膩, 還能讓人心生愉快。

這說話的技巧,非一般人能比得上。

齊君慕則是怪異的看了沈念一眼,沈念以前也說過類似的俏皮話,但這次的感覺格外不同。話裏的內容格外僵硬不說,笑的也很勉強,人更是一副有氣無力像是沒有了骨頭支撐的模樣。

皇帝心想,他的這個鎮北侯大概是睡得有些糊塗,腦子還不是很清醒。

于是齊君慕道:“你這一覺睡得的确有些沉,都錯過了午膳。”

說到這裏,他上下打量了沈念一番,看着他皺皺巴巴的衣衫,眉眼略帶兩分嫌棄:“還是先洗漱吧。”

皇帝嫌棄的眼神好不掩飾,這天又熱的緊,沈念也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聞,他略有幾分尴尬:“皇上,微臣在禁衛處有備用的衣服,這就過去整理下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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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用得着這麽麻煩,讓阮吉慶把衣服拿來。”齊君慕道。

他不是想要強留沈念,只是這人眼圈紅紅的,看上又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從乾華殿到禁衛休息處還要很長一段距離,看到他這狀态的人肯定很多。

這世上的聰明人很多,想要沈念下臺的人也很多。萬一死抓着沈念不放,最終弄出點什麽事,到時又是一場麻煩。

倒不如一開始就把潛在的危險給杜絕掉,日後也不會有那麽多麻煩事。

皇帝心裏在想什麽,沈念穩定心神後很快就想通了,他這次倒是沒有說謝皇帝的話,只是抿起嘴角對着眼前之人那麽笑了下。

齊君慕看着這樣的沈念,眼底雖還藏有悲涼,但面上已經明朗起來,他相信沈念很快就能從陰暗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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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的衣物很快被阮吉慶收拾過來了,中途對上衆人好奇的視線,阮吉慶忍不住滿臉羨慕一嘴酸澀道:“皇上賜鎮北侯宮中泉浴。”

這話一出,沒聽說過宮中泉浴的人還不知道阮吉慶羨慕個什麽,聽說過的比阮吉慶還要羨慕,心裏甚至有些生氣。

話說當年太-祖建立大齊後,為了表現出自己沒有忘記過支持他上位的那些将領謀士,特意在宮中修建了溫池,時常召見友人一起沐浴。

說的直白些就是一群大老爺們光着膀子蹲在一個池子裏洗澡,偶然會提起往昔艱苦歲月。若是哪個大臣犯下個什麽錯,也會在這裏念叨念叨,求太-祖看在往日一起受苦的份上能輕饒。

後來功臣良将都病的病死的死犯錯的犯錯,能穩穩陪太-祖的沒幾個。太-祖當年還十分憂傷,感慨了一番世事無常。

加上年紀大了,也不好一起洗澡,這泉浴便沒人來了。

當然即便是這樣,這泉池裏的水每日都要換新的,畢竟誰也不知道太-祖哪天會想到這個。

太-祖去世後,賜功臣宮中泉浴也就不大流行了。後來的皇帝和臣子沒有一起上過戰場,蹲在一起洗澡怪別扭的,最後宮中泉浴也就徹底不流行了。

再者說,身為皇帝,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燕環肥瘦,應有盡有,完全沒必要同一群大老爺們蹲在一起洗澡。

直到景帝時,又重新開啓了溫池,不過他并沒有恩賜過任何朝臣一同沐浴,時常一人獨浴。

當時還有人說,如果真要賜功臣泉浴,那沈奕肯定在內。只可惜,他不得景帝喜歡,功勞再大,也入不了宮見不到景帝。

那泉浴在景帝這裏,說開啓,其實也不算。

直到今日,齊君慕讓沈念入泉池。

這不是天大的恩寵是什麽。

沈念也沒想到皇帝會這麽做,他聽到自然是要拒絕的,說自己無功無勞的,不敢與先人相比,更不敢與皇帝同浴。

齊君慕聽他這話,眼底浮起古怪之色,而後他慢聲詢問道:“怎麽,嫌棄朕?”

沈念看了他一眼,最後硬着頭皮道:“皇上說笑了。”

齊君慕本來只是想讓沈念去那溫池裏泡泡,那溫池景帝命人改造過,裏面時常放些溫補的藥材,泡上那麽一回,對身體是有相當大的好處的。

沈念常年在邊關,身上總有些大大小小的傷,齊君慕看他今日又這麽狼狽,所以才想起了這個溫池讓他泡上一泡。

結果他沒想到沈念第一反應是兩人共同沐浴,看他極力推卻的模樣,齊君慕本來沒什麽興致的,突然就有了興趣。

更何況,宮中泉浴本就是帝王同臣子一起才彰顯聖恩。

這溫池離景帝建造的閣樓不遠,在閣樓旁的一個殿內,泉池是人工建造的,自打景帝時裏面的水常年保持着一個溫度。

水很燙,但人又能接受得了。

夏天在這個溫池裏其實并不是很舒服,要是冬天,往上面飄上個有槽的木盤,槽裏放上酒杯,在溫池裏這麽放着,随着流水來回浮沉。

等過上那麽一會兒,溫好的酒就可以仰頭喝下,別是一番滋味。

但夏天泡在這藥材水裏,對身體,尤其是沈念這樣的身體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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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有些磨蹭,在邊關他也不是沒跟人一起洗過澡,但對着齊君慕他就是各種不自在。

皇帝倒是沒有什麽顧忌,他出生是皇帝,從小就被人伺候着長大。

要不是上輩子死的太快太憋屈,他身邊伺候的人只多不會少。

齊君慕看沈念那模樣,在阮吉慶為他脫下衣服後,他就命人退下了,偌大的溫池房內只有他和沈念二人,齊君慕穿着亵衣下水。

就如同他所想,熱天裏泡熱水澡,難受的很,額頭上很快就有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後他拿眼看向站在池子邊沒動靜的沈念含笑道:“阮吉慶已經退下了,這裏面也沒有旁誰,鎮北侯可要朕幫你脫衣?”

“不……不用。”沈念忙道,為了避免皇帝說出更戲谑的話,他以最快的速度入了溫池。

沈念的身材很好,寬肩腰細腿長,皮膚為古銅之色,渾身線條流暢。

齊君慕散了頭發,懶散的泡在水裏只露出一個腦袋,看到沈念離自己遠遠的,他驀然笑了道:“別人都說與君同浴是榮寵,怎麽到了你這裏就不一樣了。這裏就咱們兩個,離這麽遠說話難不成還要靠吼的?”

沈念聽了這話就往齊君慕身邊游,這溫池不深,至少瞞不住人,只是站起來走總怪怪的。

在離皇帝有一人距離時,沈念停下也懶懶的靠在池邊,手指無意識的撥弄着水流。

窄肩細腰長腿在水中若隐若現,氤氲的霧氣随着溫度騰升,隐隐遮住了彼此的容貌。

沈念透過霧氣看向皇帝,這時的皇帝臉上往日清冷的表情弱化了很多,加上他披散着頭發,和朝堂上端坐着的皇帝差別很大,整個人看上去溫和又強勢。

本是極為矛盾東西放在皇帝身上确實一點都不突兀,這一刻沈念突然想,能見識到齊君慕這模樣的人整個大齊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吧。

沈念看着想着,而後他心中驀然一驚,人已斂下眼眸。

齊君慕知道沈念在看他,不過他并沒有在意。

兩輩子以來,他第一次和人在一個浴池裏洗澡,本以為會不習慣,不過也許是沈念的眼神沒有什麽攻擊力,他并沒有覺得被冒犯了。

“皇上也會這樣安慰別人嗎?”

冷不丁的齊君慕聽到沈念的聲音,他沒聽清這人說的是什麽,便擡眼往他道:“什麽?”

沈念重複了一遍,他看了看四周道:“就這樣,朝中重臣若心情不好,皇上也會這樣嗎?”

“你又不是他們。”齊君慕輕描淡寫道:“你可是朕的鎮北侯,是朕的寵臣。再說了,朝堂上那些人有什麽好看的,朕也是看臉的。”

說到這裏,皇帝嘆了口氣攤手道:“朝堂上難得站個俊俏有能力又符合朕心意的,給些優待也是應該的。”

沈念被這話逗得低聲悶笑,許久後他鄭重道:“多謝皇上。”

看他不再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齊君慕心情也頗好,他道:“無妨。”

沈念很合他心意,萬一真因為一些事一蹶不振的,他會很頭疼的。

這世上很多人願意當皇帝的一把刀,但合适的不多。

“皇上,微臣想求皇上一件事。”知道皇帝心情不錯,沈念開口道。

齊君慕訝然的朝他看過去:“什麽事?”

“微臣一會兒想去旁邊的閣樓看看,不知是否可行。”沈念在水下握緊拳頭道,心提的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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