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朝陽草不能留。
她更不允許,何晏在她眼皮子底下将皇孫害死——太子已經被何晏害死了,她要護住皇孫。
護住皇孫的前提,是盡快查出何晏在皇孫身邊安插的人,不能讓他們再幫助何晏加害皇孫。
未央不動聲色收回視線,牽着皇孫走進殿中。
按照天家規制,天家子孫剛出生時,是住在麒麟閣的,到了一定的年齡,便會從麒麟閣搬出,單獨住在一所宮院,到這時,便會由宗正府挑選教養姑姑,來照顧天家子孫們的生活起居。
教養姑姑掌宮院中一切內務,選自良家女,年齡在十五歲左右,照顧皇嗣五年後,或繼續在皇城內做事,或可自行出宮嫁人。
出宮嫁人的教養姑姑極少,教養姑姑與皇嗣們的年齡相差并不是很大,多年相伴後,大多會産生感情,留在皇嗣身邊做侍妾,或者側妃,更有甚者,成為王妃也不是沒有可能——大夏世家權重,天子為了打壓世家,天家挑選兒媳的标準并不以出身來論,只重品性才學與容貌。
照顧皇嗣幾年時間,便有可能嫁給皇嗣當王妃,這種一飛沖天的美夢,讓無數女子為皇嗣身邊教養姑姑的名額擠破了頭。
太子纏綿病床多年,子嗣不豐,膝下唯有皇孫一個兒子,舍不得将獨自放在麒麟閣,便将皇孫養在自己身邊,皇孫不曾單獨立院,故而皇孫身邊是沒有教養姑姑的。
雖然沒有,但對皇孫身邊教養姑姑虎視眈眈的姑娘可不少,未央剛才在偏殿與李季安說話時,李季安還笑着說她怕是要被不少女子暗中嫉恨。
未央便道:“嫉恨便嫉恨,我是天子欽定的,有本事,她們也找天子去。”
她的身份,做教養姑姑綽綽有餘,至于之前嫁人之時,她更是不擔心——大夏民風開放,儒家所提倡的三從四德在大夏并不受推崇,女子和離再嫁是常态,莫說尋常人家了,就連天家王爺們,娶的也有和離後再嫁的王妃。
她和離後的身份,并不影響她成為皇孫教養姑姑。
更何況,她是天子欽定的皇孫的教養姑姑,旁人縱然嫉恨她,也不敢當面與她為難,只敢暗搓搓背後使花招。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連死都不怕,還怕這些小花招?
未央在殿中與皇孫說了一會兒話,便讓宮人将庭院中所有伺候皇孫的人叫至大殿。
皇孫知曉未央要立威,便乖乖坐在未央身旁,将身子挺得筆直,似乎要給未央做靠山一般。
未央忍俊不禁。
宮人們來的并不快,稀稀拉拉地站在大殿,伺候皇孫的人有三四十個人,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到的人還不到一半,且來的這些人裏,面上也沒有太多對未央的恭敬之心,随意地站在大殿內,有的人還在打哈欠,大刺刺的目光直接打量着未央,絲毫沒有将未央當做皇孫教引姑姑的敬畏。
未央眉梢輕挑。
想給她來個下馬威?
這些人怕是打錯了主意。
未央輕啜一口茶,環視着肆無忌憚打量着她的宮人們,道:“想來你們也都知道了,天見皇孫日漸年長,身邊無人教引,又見我臨危護主,忠心可嘉,特意選了我,讓我來做皇孫身邊的教引姑姑。”
“就是就是。”
小皇孫一臉嚴肅,脆生生地附和着未央的話:“如果沒有未央姑姑,我現在早就沒命了。”
小叔叔讓他把未央喚成姑姑,可未央那麽年輕好看,怎麽是姑姑呢?
他雖然不理解,但還是聽了小叔叔的話,喚未央姑姑。
小叔叔是不會害他的。
未央也一樣。
他很是不解,這些人往日裏對他極為恭敬,怎麽未央姑姑一來,這些人便換了一張面孔。
他心中生氣,便加重了語氣,道:“以後姑姑的話,就是我的話,你們誰敢對姑姑不敬,便是對我不敬,讓我知道了,我便告訴皇爺爺,将你們統統殺頭。”
宮人見皇孫頗為嚴肅,便收斂幾分,道:“萬不敢對未央姑娘不敬。”
小皇孫雖仍是不滿宮人們的敷衍态度,但宮人的态度比之剛才好了很多,他不好再苛責,可若不苛責,他心中又實在生氣。
小皇孫左右為難,垂着眼,撅着小嘴,滿臉的不高興。
未央見此,忍俊不禁。
這個小屁孩,想替她立威護着她呢。
未央擡手,揉了揉小皇孫柔軟的發,道:“小皇孫略坐片刻,我與宮人們說兩句話。”
小皇孫擡起頭,睜大了眼睛,道:“未央姑姑不生氣?”
“有甚麽好氣的?”
未央笑笑,小聲道:“小皇孫只管看着便好,看我怎麽收拾他們。”
“好!”
小皇孫握了握肉乎乎的小拳頭,臉上的不悅一掃而光,端坐着身體,滿心期待地看未央收拾宮人。
殿內宮人見小皇孫與未央分外親熱,心中暗暗稱奇,正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給皇孫幾分薄面上,殿內響起未央的聲音:“我初來乍到,你們可能不了解我,沒關系,你們不了解,我便簡單說一下我自己。”
未央笑笑道:“我這個人呢,沒甚麽大本事,不過是将父親與祖母趕出了家門,又在混戰之中護住了皇孫,更是退了天子賜下的與何世子的婚事。”
宮人聽了,心中一驚。
未央所做的每件事都是驚世駭俗,忤逆不孝,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必是心狠手辣之人,可就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一個人,竟被天子選中,作為皇孫的教引姑姑,其手段與心思,豈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宮人心驚之下,收了小瞧未央之心,再不敢用剛才的嚣張态度對待未央。
未央見此,頗為滿意。
收服宮人是件大工程,她初來乍到,宮人們只要面上過得去,她便懶得與他們計較。
未央道:“還有幾人未到?是何原因?”
經過剛才的一番話,宮人們對未央頗為恭敬,聽未央問話,連忙道:“還有嬌杏姑娘。”
宮人們七嘴八舌說了幾個人的名字,未央一一記下。
在來找皇孫之前,她便在李季安那裏了解過皇孫身邊的人,嬌杏以前是皇孫母妃身邊的丫鬟,皇孫母妃去世前,将嬌杏留在皇孫身邊,照顧皇孫。
因嬌杏是皇孫母妃的人,故而在皇孫身邊頗有幾分臉面,公主縱然每隔一段時間将皇孫身邊的人換上一番,也不曾動嬌杏。
嬌杏為人掐尖要強,頗為跋扈,時常使喚皇孫身邊的宮人,宮人雖頗有微詞,但嬌杏到底是皇孫母妃留給皇孫的人,又得公主皇孫的喜歡,便敢怒不敢言。
衆多宮人畏懼嬌杏,公主皇孫又願意給嬌杏幾分臉面,故而嬌杏只以為皇孫身邊的教引姑姑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以教引姑姑自居。
今日不曾過來的,除了嬌杏,便是與嬌杏交好的宮人,她們如此行事,多半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曉,皇孫身邊的教引姑姑不是那麽好做的。
想到此處,未央眸光微轉,道:“她們既然不聽從命令過來,便是不想在皇孫身邊伺候,既是如此,我不妨成全了她們。”
小皇孫微怔,連忙想開口制止未央。
嬌杏伺候他很多年了,又是他母妃的人,他想母妃時,便讓嬌杏陪着自己。
嬌杏對他頗為重要,哪能未央說趕走就趕走呢?
小皇孫正欲說話,卻見未央眸光輕閃,便知未央另有打算,便收了替嬌杏求情的心。
未央安撫了小皇孫,随意從殿裏立着的宮人們點了一人,道:“你去請天子身邊的老黃門過來,讓他将這些人領走,再換些聽話乖順的來伺候皇孫。”
被選中的宮人猶豫着沒有動身,其他宮人面面相觑——未央的這個下馬威,也太狠了些。
嬌杏到底跟了皇孫多年,怎能說趕便趕?
皇孫也是,竟一點不攔着未央。
當真是小孩心性,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喜歡那個,便把今日的抛在腦後。
宮人們久久沒有動作,未央佯怒,加重了語氣,道:“怎麽,你們想跟她們一起出去?”
“姑娘息怒,奴婢這便去請老黃門。”
宮人見未央動了怒,再不敢猶豫,當下便應承下來,說去請老黃門。
此時在偏殿裏與小姐妹們吃茶說笑話的嬌杏聽到未央要攆自己出去的消息,不由得大怒,重重拍着矮桌,起身而立,道:“好大的官威!”
“我倒是想看看,她怎麽把我攆出去!”
說着,她帶着一衆小姐妹浩浩蕩蕩出了偏殿。
被未央派去請老黃門的小宮人尚未走出宮門,便被嬌杏攔住了,嬌杏上前,劈臉一巴掌,直将小宮人打得歪倒在地。
嬌杏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去請老黃門來攆我?”
小宮人捧着臉,哆哆嗦嗦不敢說話。
嬌杏看了心煩,道:“滾,去告訴你的主子,我這便來會會她。”
小宮人素知嬌杏跋扈,當下什麽也不敢說,忙捂着臉跑了。
嬌杏慢悠悠跟在小宮人身後,見小宮人的身影沒入宮殿,她又等了好一會兒,才度着步子走入大殿。
大殿之中,未央在問小宮人臉上的傷。
嬌杏道:“姑娘不用問了,是我打的。”
未央挑眉看去,殿門口立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宮女,削肩身材身材,水蛇腰,鵝蛋臉,臉上略有幾點小雀斑,雀斑不僅沒有影響她的美感,反而給她增添幾分嬌俏感。
這便是嬌杏?
倒有幾分姿色。
只是臉上的不滿之情溢于言表,嬌俏感便成了蠻橫。
未央道:“同為身邊伺候皇孫的宮人,你有甚麽資格打她?”
一句話,點明嬌杏的身份——哪怕嬌杏是皇孫母妃留下的,但也只是伺候皇孫的宮人,與旁的宮人沒甚不同,大家敬着皇孫母妃,才給嬌杏幾分臉面,給的這幾分臉面不是給嬌杏,給的而是皇孫的母妃。
嬌杏如此蠻橫不講理,便是失了皇孫母妃的臉面。
嬌杏被未央戳到了痛處,面上有些不自在,越發嫉恨搶了自己位置的未央。
嬌杏道:“同為身邊伺候皇孫的宮人,姑娘又有甚麽資格攆我走?”
“我到底是皇孫母妃留給皇孫的人,公主撤換皇孫身邊的宮人時,尚且不會将我撤下,姑娘倒好,今日剛來,便要将我攆走。不知姑娘是覺得自己比皇孫母妃高貴呢,還是比天家公主尊榮?”
未央想立威,她亦想立威。
一個剛在皇孫身邊待了幾日的人,也想與她争奪教引姑姑之位?
不過是生了一張狐媚子的臉,哄了天子,天子年齡大了,犯了糊塗,這才匆忙點了未央,待她将未央趕走,再讓皇孫在天子面前美言兩句,皇孫身邊的教引姑姑之位,依舊是她的。
嬌杏這般想着,慢騰騰從殿外走進殿內,随手拂了拂鬂間的發,反唇相譏。
她的話說完,大殿陷入沉默,靜得能聽到繡花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未央挑了挑眉,道:“公主不撤換你,一是因為公主仁厚,二是因為公主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的這些事情,若傳到公主耳朵裏,你覺得,還能站在這裏與我說話麽?”
嬌杏眼皮跳了跳。
公主的确是不知道她在皇孫身邊的事情的。
她向來會哄人,哄得皇孫服服帖帖,又在公主面前伏低做小,公主這才将她留下。
公主生平最恨旁人拿捏皇孫,若是知曉她的這些事,只怕頃刻間便會要了她的性命。
嬌杏心中忐忑,耳畔又響起未央揶揄的聲音:“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那般寬容大度。”
“我便不是,我是陛下欽點的皇孫身邊的教引姑姑,莫說是你,縱然我将全殿的人全部換了去,公主也不會說些什麽。”
原本心中頗為忐忑的嬌杏,在聽到這句話後,心中忐忑消了許多,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誰不知道姑娘是天子給皇孫‘欽點’的教引姑姑?”
在“欽點”二字上,嬌杏加重的語氣,生怕旁人不知道未央是毛遂自薦得的教引姑姑的位置。
嬌杏道:“而我們這些人呢,是少府門下派過來的,哪能跟天子‘欽定’的姑娘相比呢?”
“姑娘有何吩咐,只管明說說便是,用不着一會兒要攆人,一會兒陰陽怪氣說話。”
小皇孫終于聽不下去,道:“嬌杏姑姑,你怎麽能這樣跟未央姑姑說話呢?”
嬌杏私下欺負小宮人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念着嬌杏是母妃留給他的人,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哪曾想,他的忍讓,竟慣得嬌杏連未央都欺負起來。
小皇孫越想越生氣,不悅道:“未央姑姑才沒有陰陽怪氣,是你們太懶散了,姑姑等了你們許久,你們都不來,姑姑這才生氣了。”
小皇孫話裏話外護着未央,嬌杏心中越發不滿,道:“皇孫殿下,您莫要被狐媚子迷了心。她今日過來,什麽都不做,便先将宮人們說上一通,這不是陰陽怪氣,這是什麽?”
“未央姑姑才不是狐媚子。”
嬌杏的聲音剛落,小皇孫便嚴肅道:“我不允許你這樣說未央姑姑。”
嬌杏見小皇孫動了怒,微微有些驚訝,這才打量了端坐在一旁飲茶的未央。
她本以為這是個靠臉蛋進來的,不曾想,倒真有幾分手段,在這般短的時間內,便将小皇孫哄得服服帖帖。
看來是她輕敵了。
嬌杏心思微轉,很快便調整了策略,笑着哄着皇孫:“哎呀,我的皇孫,您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這才說錯了話。”
“您這般護着的未央姑娘,想來未央姑娘必是人美心善,肯定不會介意我剛才的那些話。”
小皇孫歪了歪頭。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沒甚麽毛病,未央姑姑的确是人美心善的。
小皇孫看向未央。
就是不知道,未央姑姑會不會生氣。
若是生氣了,是不是就不是人美心善了?
嬌杏挑眉,問未央道:“是吧,未央姑娘?”
未央輕啜一口茶,放下茶杯。
她就知道,這個嬌杏不是個好對付的,是小皇孫身邊最為難纏的一個——皇孫母妃留下來的人,公主尚要給幾分臉面,更何況她了。
不過,不好對付是真的,但若是将嬌杏料理了,其他宮人哪還敢再冒頭?
宮人們對她俯首帖耳,她才好将何晏安插進來的人找出來。
未央道:“姑娘的話只說對了一半,我這個人呢,美是美的,但是,心卻不是善良的。”
她在這本書裏,就是一個惡毒女配,蛇蠍美人,既是這樣的身份,她何苦扮做聖母給自己找罪受?
未央挑眉,看向面上有些錯愕的嬌杏,道:“所以呢,你剛才的那些話,我是生氣的。”
“你一個伺候皇孫的普通宮人,而今打罵其他宮人,又這般對我不敬,我若不攆你出去,我如何在殿裏立足?”
“來人,将此事速報老黃門,讓老黃門将嬌杏與嬌杏一同來遲的人全部領走,一個不留!”
宮人們早就受夠了嬌杏的氣,見未央發話,當下再不猶豫,一個個争先恐後要去請老黃門。
嬌杏這才知道害怕,可她今日若向未央低頭,日後還如何在其他宮人面前擺威風?
若是不低頭,看未央的态度,是必要攆她出去的。
更何況,還有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宮人們,個個想把她弄走。
嬌杏猶豫再三,見宮人們出了殿,要去請老黃門,只得咬咬牙,道:“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這般行事,更不該這般對姑娘無禮,姑娘念着我伺候皇孫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我這一次吧。”
嬌杏服軟,身後以她為首的小姐妹們也紛紛跪下,磕頭求饒。
小皇孫偷偷拉了拉未央的衣袖,小聲道:“未央姑姑,你就饒她這一次吧。”
嬌杏到底伺候他多年,又是母妃的人,他實在不忍心将嬌杏趕走。
未央秀美微蹙,似乎頗為不喜。
嬌杏只得再三懇求,連聲保證,小皇孫又在一旁求情。
未央這才覺得戲演足了,懶懶挑眉,道:“既是皇孫開口,我便饒你這一次,但你要記住,若有下次,我定趕你不饒。”
嬌杏手指緊握着帕子,縱然心中此時恨極了未央,面上卻也要堆滿了笑容,謝未央對她的寬恕。
未央道:“此次便罰你三月的月錢,将你的月錢銀子送給被你打的小宮人,你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
嬌杏道:“一切全聽姑娘的安排。”
被打的小宮人見未央替自己出頭,喜不自禁,心中直想着日後一心一意輔佐未央。
至于其他不服未央的宮人們,見嬌杏都對未央服了軟,便全部收了輕視未央之心。
大殿內恢複平靜,未央讓人将去請老黃門的小宮人叫回來。
收服完殿內所有宮人後,未央一一問過宮人們各自的職責。
未央漫不經心問道:“我瞧着院子裏的花挺稀奇的,不知道是誰在侍弄?”
一個長着圓圓小臉的小內侍站了出來,聽未央誇他,一臉喜色道:“回姑娘的話,是奴婢修剪的。”
未央瞧了瞧小內侍。
小內侍面上滿是受寵若驚,并沒有暗害皇孫被發覺的驚慌。
未央便道:“賞。”
看來偷偷将朝陽草放在皇孫身邊的人另有他人。
她得盡快找出來。
又與殿內宮人們說了一會兒話,未央便讓宮人們各自去忙。
算一算時間,小皇孫該吃飯了,她得讓小廚房做些小皇孫喜歡吃的飯菜來。
太子新逝,皇孫食欲不振,小廚房送來的飯菜皆是清淡之物,皇孫本不願意吃,未央耐心哄着,他才勉強吃了幾口。
吃完飯,便要去靈堂給太子守靈哭靈。
未央牽着皇孫往外走,在走至花園的時候,未央瞥了一眼花草從中的朝陽草,狀似無意道:“我與何世子總歸夫妻一場,縱然和離,也是朋友。”
“這樣吧,我今日借花獻佛,借皇孫院子中的一處草,送給何世子,不知皇孫可願割愛?”
雖未查出誰才是何晏安插進來的人,但她可以敲山震虎,讓何晏知曉自己已經得知他的歹毒之心,她與他已經和離,不再是夫妻一體,若讓她再發覺何晏對皇孫用毒,便別怪她不客氣了。
皇孫仰着小臉,笑眯眯道:“未央姑姑只管拿去便是。”
“這殿裏的東西,只要未央姑姑想要,便随意拿取。”
未央捏了一下皇孫的小臉,道:“多謝皇孫。”
小宮人小心翼翼将未央說的那株草包起來,準備送給何晏。
嬌杏跟在小皇孫身後,看到小皇孫與未央如此親密,心中越發嫉恨未央,但未央到底是天子賜給皇孫的人,為人又頗有手段心機,她已經在未央手上吃過苦頭了,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再對未央出手。
嬌杏垂眸,掩去眼底深深的恨意。
未央微側臉,瞄了一眼身後的嬌杏,眉梢輕挑。
她很期待嬌杏能給她帶來什麽“驚喜”。
她也很期待,何晏安插在皇孫身邊的人,看到她與嬌杏水火不容時,會有什麽動作。
未央收回視線,牽着小皇孫去往靈堂。
剛出殿,便撞見了秦青羨。
秦青羨身後是抱着行李被褥的親衛。
秦青羨道:“這裏只有你與皇孫,我放心不下,便搬過來與你們同住。”
未央眸光輕轉,道:“這恐怕不合禮數吧?”
皇孫身邊可是有一大群韶華正好的宮女,秦青羨又是血氣方剛的世家子弟,若是一個不好,鬧出什麽醜事來,第一個受罰的便是她。
秦青羨滿不在乎道:“放心,我請示了天子,無論出了什麽事,自有我擔着,與你沒甚幹系。”
“你只管照顧小皇孫便是。”
未央這才讓開一條路。
秦青羨選了一個離小皇孫頗為近的偏殿,讓親衛們放下衣服被褥,便與未央小皇孫們一道去往靈堂。
晉王得了皇儲之位,便與太常卿一起,名正言順地主持太子的後事,見未央三人前來,心中頗為不喜,剛才與太常卿有說有笑的臉,頃刻間便冷了下來。
晉王世子見父王如此,拉了拉晉王衣袖,曲拳輕咳提醒晉王——皇孫到底是天子唯一的孫子,天子将晉王立為儲君,不過是想讓晉王看在儲君的面子上,善待皇孫罷了。晉王若是不待皇孫好些,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天子,哪怕得了儲君之位,晉王也容不得皇孫?
這些道理晉王世子明白,晉王也明白,心不甘情不願地擠出幾分笑,上前去迎皇孫。
皇孫仍記着晉王下令殺自己的事情,理也不理晉王,将小臉扭在一邊。
秦青羨更是冷哼一聲,徑直牽着皇孫離去。
只有未央留在原地,向晉王笑了笑,一副好脾氣的模樣。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吐血三升:“殿下莫怪,少将軍就是這個脾氣,只對人才有幾分好脾氣。”
言外之意,便是罵晉王不是人。
晉王登時便起了火,正欲讓人将未央拿下,卻又被晉王世子拉住了。
晉王世子道:“少将軍桀骜輕狂,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将未央的話反駁了回去——少将軍對誰都一樣,并不是針對他父王。
未央看了一眼晉王世子。
這倒是個比晉王能沉住氣的人。
書中晉王登基不過幾年,便退位讓賢給世子。
說是退位讓賢,其實更像是無奈之舉。
晉王世子雄才大略,寬厚仁和,非目光短淺的晉王所能比拟,他登基之後,徹底拉開天子清算權臣的序幕——與書中的反派何晏不死不休。
想到此處,未央忍不住好奇。
何晏毒殺太子,為晉王登基掃平了一切障礙,晉王世子為何如此忌憚何晏,非要置何晏于死地?
未央正在思索間,靈堂內的另一處傳來秦青羨的聲音:“未央。”
未央回神,向晉王世子告辭,走向秦青羨。
晉王世子看着未央遠去的背影,想起顧明軒與他說過的話,忽而覺得,顧明軒沒有娶未央,似乎是一種損失。
而此時的何晏,收到了未央派人送來的朝陽草。
蕭飛白剛與縣主說完話,來找何晏。
四月草萋子規啼,煙霧朦胧日光稀。
稀薄陽光落在何晏身上,何晏面色明明暗暗一片,看着矮桌上的朝陽草,神情不辨喜怒。
蕭飛白走了過來,看了一會兒,道:“這不是你讓人放在皇孫院子裏的那一盆嗎?怎地又回來了?”
何晏聲音低沉,如繃緊的弓弦:“你的好外甥女讓人送回來的。”
“這便是警告咱們。”
蕭飛白摸了摸下巴,瞥了一眼何晏,揶揄道:“雖說她處處與咱們作對,但她終歸是我的好外甥女,鎮南侯一脈又全部因我而死,你若是殺了她,我可是會傷心的。”
那一年,他被死士送到鎮南侯身邊。
鎮南侯一撩戰甲,對着北方遙遙拜下,而後牽起他的手,一言不發帶他回家。
月懸星河,鎮南侯掌心滿是厚厚的繭。
那是習武之人特有的标志。
時隔多年,他依舊能想起鎮南侯老繭的堅硬,與鎮南侯掌心的溫度。
蕭飛白閉了閉眼,嘆息道:“我曾在鎮南侯靈位前起誓,要護住鎮南侯的後人,可阿衡去得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救她。”
“何晏,”
蕭飛白側臉看向何晏,道:“尋個時間,将我們的事情告訴她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我不聽,我不聽王八念經!
何晏:……
今天依舊交代了很多信息~
這不是暗示了,這是明示了233333